堯音又陷了沉睡，近段時日，的嗜睡之癥已經好了許多，但這一覺睡得格外迷蒙，醒來時卻在華懷中。

下意識想推開他，卻被攬得更。

華垂眸，削薄下顎抵著青，啞聲開口：“堯堯，你做噩夢了。”

堯音一愣：“你說什麼？”

華沒再回話，只死死抱著，生生將人進骨。

不會知道，當將自己蜷一團，一聲一聲哭喊啜泣時，他心中是怎樣的肆橫流，刻骨之痛蔓延全各，浸沒在他翻涌沸騰。

埋藏已久的痛苦，悔恨，紛紛接踵而至，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清醒地意識到，即便將世間所有的好都給了，也彌補不了那日傷害的萬分之一。

然而他給的傷害又何止那一日呢，千萬年一不變的淡漠，結契之后日復一日的冷戰，恍然間驚覺，這些年來，他似乎從未真正關心過。

曾經，他一意孤行收徒，妄圖與天道做抗爭，后來，徒弟怨煞魔，他又一心一意將其拉回正軌。為盡好作為師父的責任，他對徒弟重于教導，又盡力包容，即便做錯了事，也總想著本良善，手下留。

當年他幾次三番闖魔域，便是為了規勸徒弟迷途知返，可卻趁此機會，在魔域使用迷，意圖蠱引于他。

便是從那時開始，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勞了，那滿腹的怨煞之氣，無不在怪罪，怪罪他，也怪罪所有人，怪罪他們苦苦相……

對于徒弟，他的確仁至義盡，可堯堯呢？從一開始，到傷害的便是，時至今日，已是無完，他知道恨他，可是，如今這幅模樣，讓他如何能夠放手？

華眸鮮紅，雙手越勒越，竟是無比痛恨自己，是他親疏不分，遠近不辨，自以為是，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令他們走到如斯地步。

“放……手！”堯音被他箍得不過氣，哽著聲悶道。

華如夢初醒，臂膀下意識一松，堯音趁機往外翻滾幾圈，遠離他側。忽而發覺手上膈了層東西，低頭一看，只見那只通碧的護心鐲不知何時套在了腕間，瑩瑩翠綠散發一圈又一圈，不斷滋養著心田。

堯音咬，握住那鐲子便要剝落下來，可用盡法，也沒能掰分毫。

“堯堯，護心鐲可護你心脈，比月玉實用百倍。”他的聲音從后傳來，極盡低啞，極盡纏綿。

堯音猛地回轉過頭，了枯白的瓣：“你的東西，我不要。”

將手至他面前，嗓音輕冷：“取下來。”

華目一滯，僵持半晌，終究將修指搭上皓腕，微弱白于指尖閃過，那鐲子便落回他掌心。

堯音即刻翻轉向里，蜷子背對著他，握掛在口的月玉，闔眼不再說話。

華心頭一痛，手想抱一抱，到底是攏起五指，悄悄進袖中。

同一張床上，他與之間空隔一段，不敢靠近，更不敢，只能久久凝著背影，直至印刻進眸底深……

自上次被師父拒絕后，辛漾一直沒有放棄，始終不相信師父的是另外一個子。

與師父經歷了那麼多磨難，曾為師父不計生死，他們之間的本無需多言。

在看來，師父那日的一番說辭，更像是故意拒絕的借口，說不定……師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亦或者對堯音深歉疚，才狠下心說出那樣的話。

想通這一層，辛漾頓時好些許，原本失落的心也重新活絡起來。

雙手叉著后腦勺，躺在一片蔥郁的草從之中，那模樣，如同當年在落塵殿時一般無二。

知道，自己是因神一族的心頭才得以復生，而師父如今對堯音呵護備至百依百順，恐怕亦緣由于此。

欠堯音的，以后自會償還，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師父讓出去了。

貝齒輕咬，真心相的人應當在一起，世俗眼道義倫理不該為退的借口，曾經被得立地魔，現下再不會重蹈覆轍了。

辛漾如此想著，起往三生石的方向走去。

三生石旁，青飄立。

青離耗在此已有多日，雖然月玉已經送出，但他深知，僅靠這個是遠遠不夠的。

月玉對命格的影響重在潛移默化，其效日久方見，趁著還有時間，不如再琢磨琢磨其他辦法。

思來想去，最可能的突破口大概便是三生石了。

畢竟三生石上印刻的姻緣，是他們在幻境中最大的牽絆，如果能斬斷這層關聯，或許就可化解這一世幻境。

青離微微斂目，這斬斷之法應當也是有講究的，需得雙方心甘愿，方可水到渠，否則，只會適得其反，稍有不慎，又將陷更深層次的幻境。

不錯，七幻境是可以不斷疊加的，倘若歷經者沒能功掙，便會被幻境束縛，越困越深，逃出的機會愈來愈渺茫。

他正思量著，背后卻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喊：

“青離……神君？”

堯音很喜歡青離送的月玉，只消握著它，便總有種莫名其妙的踏實。

而且，在上一個夢里，又看見三生石了。

華那日說做噩夢了并非信口胡謅，近日的確多夢，不過大多夢寐都是睜眼即忘，只約記得數幾個片段。

其中，三生石印象尤為深刻。

仿佛有什麼東西冥冥之中指引著去那。

堯音攥玉石，心跳加快些許，鬼使神差般下床朝外走去，及至門口，卻正巧與那白直面上。

華默默收起手中的巧玉盒，溫聲道：“堯堯，你這是去哪里？”

堯音一下止住腳步，停頓半晌后才呼出一口氣，漠聲開口：“我想出去走走，能把結界打開麼。”

華側首瞧著神，素袖輕揮，霎時間宮頂結界開啟：“好，我陪你一起。”

堯音不置可否，只兀自繞過他，慢慢往前挪行。

華微微垂眸，又將那準備送給的胭脂玉盒了些，抬步不遠不近跟在后。

不知走了多久，堯音終于來到三生石附近，由此去，遠遠可見前方高高聳立的黑石，以及黑石旁約的人影。

青離見到辛漾時，亦是有些錯愕，畢竟現實中辛漾已回，十世因果業報，是作為魔為害蒼生的代價。

而在這幻境之中，辛漾卻因堯堯的心頭逆天改命，回歸了神位，當真令人唏噓。

“青離神君，你也是來看三生石的麼？”辛漾揚起小臉問道。

青離側首打量著辛漾，面貌與魔之前一般無二，仍舊穿著仙子，梳雙丫髻，飽滿圓潤的額下是一雙忽閃杏眼，儼然一副乖巧可不諳世事的模樣。

他淡淡瞥開眼：“傳聞三生石刻載世間姻緣，適逢路過，本君便來看看。”

聽了他的話，辛漾抿抿，低頭兩指纏繞一，沒再說話。

青離余輕掃，過了好一會兒，垂斂下眸：“本君先行告辭。”

辛漾連忙拱手行禮：“神君慢走。”

直至青離的影消失不見，辛漾才松了口氣。

青離神君說得沒錯，三生石承載世間姻緣，不應外力影響，但已經決定了，要抹去三生石上師父和堯音的名字！

一切皆由雙生契而起，那麼也應由此而終，或許，只有解開了這契約，事才會有一線轉機，為了師父，必須盡力一試。

古籍上曾說過，的既可以修仙強起死回生，亦能夠屠殺魔族腐化萬。

那麼，腐去一小塊三生石，應當還是可以的吧？

辛漾邊想邊往三生石靠近，的脈極為珍貴，每用一次都會傷及元氣，但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手中現出一柄鋒利的匕首，正準備向自己的割去，驟然傳來一聲清喊，嚇得那刀子“哐當”一下掉落在地。

“你在做什麼。”本應離開的青離去而復返，冷冷看著眼前的孩兒。

辛漾連小刀都忘了撿，愣愣后退幾步：“沒，沒什麼。”

青離瞟過地上熠熠刀，瞇了瞇眼：“你想用脈篡改三生石？”

辛漾小臉頓時煞白一片，磕磕否認：“不，不是……”

“不是？”青離彎腰拾起匕首：“如果本君沒猜錯，這匕首由上古寒鐵所鑄，恰能取你的脈。”

辛漾心跳如鼓，因為脈特殊的緣故，的并非能隨意取出，這匕首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

纖指攢，正當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見不遠兩道影緩緩走來。

青離顯然也注意到了，那輕飄的紅紗，宛如天邊云霞，不經意抬眼，正巧對上皓皓明眸。

他目微怔，而就在這一晃神間，辛漾俯沖而過，猛地奪過他握著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割取出自己脈，眼看就要濺在三生石上！

青離眉頭皺，三生石極可能是突破幻境的契機，若遭外力毀損，后果不堪設想！

他立刻飛而上，青阻隔住前進的方向。

辛漾咬咬牙，用沾了的匕首橫空一劃，屏障頓時破開，青離竟往后退移些許，他來不及顧上其他，一個閃，出現辛漾后頭，徒手將那滴擋了下來。

掌心粘上夜的剎那，青離頓覺不妙，幻境似乎開始對他排斥，強忍著神魂不穩，他拽住辛漾將其拖離三生石旁，辛漾自是不從，胡掙扎之下，竟一匕首刺進了青離的膛！

“青離！”

青離意識愈發淺浮，模糊中他看見那影艱難地向他飛來，前月玉散發著和的澤。

“堯堯……”

他聲音幾不可聞，傷口跡汩汩漫流河，比那霞還要殷紅，不過頃刻，他終是緩緩墜地，闔上雙眸。

辛漾著眼前這一幕，驚嚇得將匕首丟開，臉上盡是惶然：“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堯音幾乎是翻滾著沖到青離邊，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傷口，鮮不一會兒便從指中滲而出。

“堯堯，”他氣息已經十分微弱，瓣輕輕張合：“你記住……不能……”

堯音抖著湊近他畔，凝神聽著他的話語：“不能……讓別人……毀去……三生石……”

話音方落，他靈氣逸散，化作點點青消失在空中。堯音眼眶干涸得連淚都流不出來了，似是明白了什麼，慢慢出手，耗盡自靈力，保留住他的，而后上自己心口。

另一邊，華冷眼看著六神無主的辛漾，白袖一揮，便將人擊倒在地。

“師父，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害他……”辛漾慌不擇言，已是淚流滿面，跪著不斷磕頭：“師父，求您相信我……”只是太他了。

正在這時，一玉笛橫空而出，直直刺進辛漾口，辛漾下意識躲避，卻還是被化劍的笛刺破了圓潤的臉頰。

堯音枯指握著玉笛，一字一句：“債償，哪怕不能湮滅你的魂魄，我也要將你封印進無間地獄萬萬年，日夜生不如死之刑。”

華白袖阻擋住，最后侯中發出沉啞的聲響：“你傷勢未愈，我來。”

堯音面無表了他一眼，當真退居一旁，靜靜觀。

華手中白一閃，出現個塔狀的東西。

“師父，不……”了無間地獄便再難見到師父，傳聞那里面比魔牢還要可怕！

華眉峰凜立，容如畫，掌心一點點運轉起法。

“師父，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孽債過多，早應如此。”

“師父，你當真麼？”辛漾指著堯音憤問。

“是。”竟無毫猶豫。

“那……我呢。”

“起初，是師徒之義，后來，連這份義也消磨殆盡了。”

“不可能！”

伴隨著不可置信的驚，辛漾被徹底收進塔中。

堯音眼見他將塔印封死，重新走至青離邊，手復又放上心口，聲音卻是無盡虛渺：“華，你不是我麼，那便救他吧。”

說著回轉過頭，空寂黑眸向他深凝的眉目：

“我要你，半修為，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