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清朝的皇帝 第四章 世祖(二)

《清朝的皇帝》第四章 世祖(二)

以上為駁心史先生《董小宛考》,以下解答我自己提出來的問題:

第一,豪家為誰?是否端敬之父鄂碩,抑其伯父,即多爾袞的親信羅碩?

第二,端敬出既為名,何以又一變而為鄂碩之?

對于這兩個問題,我可以明確解答:豪家即多爾袞。以董小宛為鄂碩之,乃諱其出。鄂碩既為前行走的大臣,而又姓董鄂氏,因被選來頂名為小宛之父。且不說滿洲從龍之臣,關之初,本尚多不諳漢語,何能教養出一完全漢化的兒如端敬也者;即就姓氏而言,順治十三年十二月初六,冊封皇貴妃之文,稱之為"大臣鄂碩之董氏",以及制端敬行狀,開頭即言:"后董氏,滿洲人也。"均不稱"董鄂氏",此又何說?

我在細讀《同人集》后,對于董小宛被奪的經過,以及冒辟疆的心、顧忌,與料理董小宛"后事"的經過及用心,大致都有了解。董小宛的下落,冒辟疆可為知者道,故如龔芝麓、吳梅村、杜茶村、張公亮等人,無不深悉。陳其年為陳定生之子。定生既歿,家中落,次子為侯方域之婿,往依岳家;長子其年往依冒辟疆,以順治十五年至如皋,居水繪園數載,冒辟疆視之如子。關系如此,則數載之間,絕無不知其事之理;而以其年之才,如湖如海,又何得不以此事為題材,而寄諸詠?

由于堅信陳其年必有詩詠其事,因細心搜檢,在《同人集》中得一詩,即《水繪園雜詩》第一首,為五言古風,共二十句,乃端敬薨后所作;茲分段錄詩,并加箋釋如下:

南國有佳人,容華若飛燕。

綺態何娟,令工婉孌。

Advertisement

""讀如"便"之平聲;娟,回曲貌,即所謂耐細看。《后漢書·朱祐傳贊》注:"婉孌,猶親也。"故"工婉孌"者,言善于令人親。此為小宛最大的魅力。

紅羅為床帷,白玉為釵鈿。

出駕六萌車,障九華扇。

傾城疇不知,秉禮人所羨。

用"九華扇"一典,更見得"飛燕"非漫擬。趙飛燕初為倢伃,漢帝廢許后,立飛燕,賜以九華扇。紅羅、白玉在漢朝皆非平民所能用;前四句指出董小宛宮,明確之至。

"秉禮"亦為寫實。當世祖嫡親表妹博爾濟吉特氏因妒、奢兩失德被廢時,不能不顧慮"政治婚姻"所帶來的危機。其時南方未大定,順治六年,永歷帝所任命的湖南巡何騰蛟,集結左良玉、李自舊部,進十三鎮——十三名總兵,聲勢浩大,雖后為濟爾哈朗所平定,但亦有卷土重來的可能。因此,清朝須取得蒙古土默特部的全力支持,方可免后顧之憂。為了表示仍舊尊重博爾濟吉特一族,因立廢后的侄為后,即世祖制端敬行狀中的"今后"。

"今后"雖立,并未得寵,順治十五年因事太后不謹,"停其箋奏"。中宮與皇帝敵,有所主張,可用書面表達,謂之"箋奏";停其箋奏,即是凍結中宮的職權。以后雖以太后之命恢復,但"今后"始終不得朝太后;則勢必以皇貴妃統攝六宮,代盡子婦之職,所謂"秉禮"者指此。

如何盛年時,君子隔江甸?

金爐不復薰,紅妝一朝變。

"君子"指冒辟疆,其時避禍揚州,未回如皋過年,以致順治七年正月初二,紅妝生變。"盛年"指出年份。這年冒辟疆四十歲,三月十五生日那天,友好為他稱觴,各贈詩文,期以遠大,實在是對他的一種藉。他在揚州的朋友,大概都知道正月初二之變,但都瞞著他不肯說破。

Advertisement

客從遠方來,長城罷征戰。

君子有還期,賤妾無面。

妾年三十余,恩何由擅?

此言董小宛為人所劫。遠方之客來劫小宛,彰彰明甚;但此客又為誰所遣?這就要看長城的戰事了。

順治六年秋,睿親王多爾袞統帥親征大同,十月罷兵班師;十二月王妃薨;七年正月納肅親王豪格福晉為王妃,復遣赴朝鮮選子。可想而知的,必然亦會遣人至江南訪求佳麗,此即"珍珠十斛買琵琶"。當然,訪的專使可以虛報以重金購得名姬;但冒家絕不會出賣董小宛。由吳梅村八絕句小引中,"茍君家免乎,勿復相顧;寧吾死耳,遑恤其勞"兩語去參詳,董小宛可能以的自由,換取了冒辟疆的自由。

冒辟疆于順治七年新春,是否在如皋,由于他在詩文中回憶往事,對庚寅、辛卯兩年間事,往往故意略去,因而找不到正面的證據;但反面的證據很多。《影梅庵憶語》中說:"丁亥讒口鑠金,太行千盤,橫起人面。"極言有中傷的謠言,以及他人的歧視冷遇。而所謂"讒口鑠金",究作何語不可知。韓菼作《冒辟疆傳》有語:"生平好施與,與有倦,而求者無厭,多不滿,常搆禍;坐更頻,更患難。"由此推測,乃由所求不遂而生怨懟。又康熙五年丙午,冒辟疆有五言古風四章寄龔芝麓,第一首云:"讒言畏高張,烈士傷抱,皎見誰見明,瀾泰山倒。我生嬰眾逆,述之吻為噪;趙竟仇杵嬰,羊乃以鴆告:不聞郭元振,助喪逢客暴。撥置勿復言,聊一為公道。"第二首云:"昌黎與眉山,磨蝎坐命。我生胡最酷,七尺獨兼并。傾人一片心,報之以陷阱;破家割千金,見恒深病;更苦多泛,推解出于。彼方起殺機,我正崇激。日儔人中,所遇皆梟獍。極念如我公,讀此安忍竟?"此中皆有本事,以趙氏孤兒竟仇公孫杵臼、程嬰,則是恩將仇報;細考其事,乃其至戚仇。

Advertisement

冒辟疆族孫冒廣生編《冒巢民先生年譜》康熙七年條:"適李氏姐六十歲,為詩祝。"《巢民詩集》"壽姐六十詩"注:"姐長余二歲,長齋繡佛已十年矣。"嵩公墓志:"一,適封吏部主事李公伯龍孫,文學之才,子吾鼎,邑庠生。"祭蘇孺人文:"……崩坼后,姐之夫家,覆巢幾無完卵。余抵死相救,破家數千金,又割宅同居,數年中形影相依,利害與共。"

此即寄龔詩的"破家割千金"。冒辟疆祭妻蘇孺人原文為:"吾姐長二歲,齒相亞也。妻事如尊嫜,溢恒矣。崩坼后,姐之夫家,覆巢幾無完卵,余抵死相救,破家數千金。妻不惜罄己奩、兩媳奩,傾倒相助。妻媳死,含殮無,人共睹聞。又割宅同居,數年中形影相依,利害與共。幸生全,仇視嬰杵,極不可言,每午夜相對,淚下不可解。"

此中骨之慘,本人既不忍言,他人亦無可考。但當順治七年三月十五,冒辟疆的至好為他在揚州做四十歲生日時,各方贈詩甚多,其中無錫黃傳祖的一首七言古風,對冒辟疆頻年行蹤卻有概略的:"一朝散去風煙變,死生難考金蘭傳。頗聞冒子困他鄉,江北江南罕謀面。"一江之隔,知好罕得謀面,其為避人追蹤,可想而知。

于此我另有一個疑問,即順治七年秋天至八年二月,這幾個月的冒辟疆,行蹤不明。《同人集》中倡和詩,雖以地分,而實按時序,順治六年冬至七年春,為"三十二蓉齋倡和",這是在龔芝麓家作文酒之會;然后冒辟疆移寓趙而忭家,即有"友云軒倡和",最后一題為"友沂盟兄將返湘澤,寄詩留別,即次原韻奉答",時在順治七年秋天。以下便是"深翠山房倡和",第一首為黃岡杜凱的"辟疆盟兄評點李長吉集歌",不著年月;第二首為李長科所作,題為"辟疆招集深翠山房,即席和尊公先生原韻",為和冒起宗的一首七律,首二句云:"市翛然山水音,草堂秋翠深深",知為秋天;又一題為顧大善所作,題為"辛卯嘉平月夜宿深翠山房",點出年份。

Advertisement

辛卯為順治八年。年譜載是年事云:"春,董小宛卒。《樸巢文選·亡妾董氏哀辭》:'余與子形影儷者九年,今辛卯獻歲二日長逝,謹卜閏二月之日,妥香靈于南阡影梅庵。'"按:既稱九年,則當歿在庚寅,而言辛卯長逝,為有所諱,已見前考。不言卜葬,而言"妥香靈",亦即設靈,已暗示為一冠冢。而卜于"閏二月之日"尤有深意。

當董小宛被劫而諱言為死時,冒辟疆說過一句話:"小宛死,等于我死。"雙親在堂,此為失言,所以他此后再也沒有說過任何消極的話;但"小宛死,等于我死"這句話,卻有的自悼的事實。巧的是,是年恰好閏二月;如非閏年,閏二月就是三月,"閏二月之日",便是三月十五,為冒辟疆的生日。選在這天為董小宛設靈于影梅庵,寓有心喪自葬的深意在

自順治七年庚寅初冬至八年辛卯初春,約有四個月的時間,冒辟疆的行蹤謎,在他自己追憶往事的詩文中,既絕口不談;同人投贈之作,亦無線索可尋。這一段時間,他到哪里去了?

我有一個假設,在提出以前,必須先介紹方家父子。方家父子者,桐城方拱乾與他的長子方玄。桐城之方有兩家,與冒辟疆齊名的方以智是一家,方拱乾父子又是一家。方拱乾晚境坎坷,但行事別有苦心。當福王在南京即位后,忽然來了一個"朱云太子",使得福王的地位很尷尬。這個所謂"太子",實在是假冒的;事實上擁立福王的劉正宗之流,已決定假的也好,真的也好,一律當作假冒來辦。但是,要證明為假太子,卻不容易;只有一個人此資格,就是方拱乾,因為他曾詹事府詹事,為東宮屬,見過崇禎的所有皇子。

于是請了方拱乾來認人,一看是假冒的,方拱乾卻不作聲,意思便是當真的看。其時為此案已鬧得天翻地覆,雄踞上游的左良玉揚言將舉兵清君側,因此方拱乾的態度非常重要,只要他能指證為假冒,事態立即可以澄清,但方拱乾吝于一言;這自然不是唯恐天下不,而是:第一,福王不似人君;第二,此"太子"雖假,尚有兩"太子"在北方下落不明,亦可能會到南京,神有歸;第三,為百姓留著"吾君有子未死"的希,可以號召仁人義士,反清復明。

這個想法是不是切合實際,可以不論,但當時只要他肯說一句"假的!"富貴可以立致,否則必為劉正宗等人恨之骨,而方拱乾寧取后者,其為人可想。

到后來果然,順治十四年丁酉科場案,方家被禍最慘,父母兄弟妻子并流徙寧古塔,至康熙即位,赦回,曾作《寧古塔志》,篇首慨乎言之:"寧古何地?無往理亦無還理,老夫既往而復還,豈非天哉!"

方冒兩家,關系至深;方拱乾與冒起宗,鄉榜會榜皆為同年,不特通家之好,兩家直如一家。方拱乾為子起名,原則是"文頭武尾",即第一字為一點一橫開始,第二字末筆為一捺,如玄、膏茂、亨咸、章等皆是;冒起宗為子起名,亦復如此,雖為單名,亦是"文頭武尾",故冒辟疆名襄,其弟無譽名褒。

兩家且共患難,冒辟疆以康熙五年丙午作方拱乾祭文,記其事云:

乙酉先大夫督漕上江,襄辭捧臺州之檄,率母避難鹽。時年伯與伯母,俱自北都被賊難,顛沛奔走,率諸兄亦來鹽。未幾,大兵南下,連天烽火,再見崩坼;兩家咫尺不相顧,荒村漠野,竄逐東西,備歷杜老彭衙之慘,卒各罹殺掠。幸府仰俱亡恙,蓬跣再城,伯母親為襄剪發。旅館側,襄與三兄寢檐隙,以一氈并以裹而坐,遂致寒癥,寢疾百日,死一夜復生。年伯、伯母與先大夫、老母及諸兄,皆執襄手,悲傷慘痛。作一日襄有"長夜不眠如度歲,此時若死竟無棺"之句,年伯與鹽諸君含淚和之。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