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從鄉下帶來的地瓜干真的很多，有足足一麻袋。

好像足夠兩個小孩吃一個年，都吃不完。

主找何玉玩，主跟何玉示好，對于姜明珍來說都不是丟面子的事。

——我是為了吃到地瓜干才對他好的！

這麼跟自己說。

夏天到來的某天，何玉抖掉麻袋里的殘屑，將整理出來的瘦的地瓜干捧到姜明珍面前。

“是最后一個了。”他說。

“啊。”的語調拖得很長，像沒寫完的句子，后面拖著六個意猶未盡的點。

徐茵說，這個夏天過完，姜明珍和何玉就要去上學前班了。

姜明珍不懂學前班是什麼，于是媽媽解釋道：學前班是為了你上小學做準備。鄰居家的小朋友、之前跟你一起玩的小孩子們，他們全部要去上學前班的。在學前班，小珍還能認識到其他的更多的新朋友。

原本以為上完一年的學前班就能回家，然后永遠在家里呆著的姜明珍到了恐慌。

“上完學前班還沒結束，要繼續上小學的嗎？”

“是啊，”徐茵笑道：“小學、中學、高中、大學，小珍要全部上完的哦。”

姜明珍在夏天到來后，一直悶悶不樂。

究其原因大約是地瓜干沒有了。

姜大小姐想吃東西吃不到的況極為罕見。范阿姨沒給買新地瓜干的原因，是姜家的家主不讓。

姜明珍換的第一顆牙，便是在啃地瓜干的時候，一用力啃掉的。

小孩子氣得很，換牙時出了點，見里一口一口吐出來的全是紅的，牙齦又疼，撲到父母懷里哭了淚人兒。

橫行霸道的兒因為牙掉了哭小貓咪，姜父姜母自然心疼得不行。

“小珍，不能啃地瓜干了哦。你在換牙，地瓜干又又甜的，你要是吃了再把另外的牙弄掉了，下次還得哭。”

相比于父母的小心，姜明珍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牙掉沒幾天，就開始向何玉討地瓜干吃。

這下，他那兒的地瓜干全部吃完，徹底沒得吃了。

……

何玉知道最近姜明珍不高興。

的心全是寫在臉上的。他每天白天跟一起玩玩，晚上還時不時被監督睡眠，強行看不出不高興也很難。

隨著夏，姜小姐思念地瓜干的癥狀，越來越嚴重。

他們倆在玩房搭積木搭到一半，忽然開始嘆氣。

“你玩吧，我不玩了。”

何玉看著背著手走到窗邊。

惆悵向外邊，長長地嘆：“唉。”

泄了氣的肩膀往下沉了一截。

憂愁的丑丑的臉，遠觀活像個小老太婆。

“要是還有地瓜干該有多好。”

何玉撓撓頭，沉思了一會兒。

掃視周圍，確定沒人，他走到耳邊用氣音對說。

“我覺得，不然……你跟你爸爸媽媽鬧脾氣吧。”

姜明珍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麼。

何玉拍拍的肩，十分確信道：“鬧得大一點，他們會肯你買的。”

他的表非常真摯，真摯得一時失了語言。

當他是乖孩子。姜明珍的意思是，何玉看上去膽子小小的，又那麼聽大人的話，居然會鼓勵鬧脾氣。

其實想來，他們倆的第一次見面，他就表現出了有什麼說什麼的實誠。如果他真的膽子小，估計是不敢對三番五次“不敬”的。

想得遠了，姜明珍看上去有些走神。

“你不想跟他們鬧脾氣嗎？”何玉把的發呆理解為，不認同他的提議。

姜明珍心思不在那上面，草草地點了點頭。

何玉明白了：“那我再想想辦法。”

等到幾天后，他神神地找到，姜明珍才知道，何玉的“想想辦法”，不是說說而已，他真的細心觀察了。

“我跟我媽媽早上去菜市場，我發現有人在賣地瓜干。”

“你可以幫我買嗎！”聽到那三個字，姜明珍神立馬來了：“我的存錢罐里有錢，我有很多錢的。”

“不行，早上我跟我媽媽買菜，我沒有辦法買。”沒多想，他便拒絕了。

被拒絕是正常的，姜明珍很容易地接現實。

“好吧，乖孩子。”

何玉的“想想辦法”卻沒有到此為止。

姜大小姐日日嘆著氣。他們從前最一起拼的拼圖，也不再興趣。

“送給你玩。”將全新的拼圖往何玉懷里一塞，回自己房間午睡去了。

躺在床上快睡著的時候，的門被扣響了。

姜明珍起床拉開門，外面是何玉。

“要不要出去，我們到菜市場買地瓜干！”

他的語氣很急：“我媽媽剛才出去商場買東西了，跟我說，沒這麼快回來。”

“啊？”

突如其來的干壞事邀約，讓姜明珍有點發蒙，不過立刻心了，甚至興起來。

“菜市場在哪里？”

“比較遠，”何玉一早考慮好了：“我們騎自行車去。”

“你是說我停在后院的自行車嗎？可是，我不會騎。”

“我會！”

何玉有姜明珍未曾了解過的樣子。

他是山里出來的小孩，爬過樹、抓過鳥、打過架，從小他跟爸爸呆在一起的時間更多。在鄉下的時候，何玉可和乖小孩這三個字扯不上關系。

他爸爸堅信，男孩子得磕磕，才能養得皮實。在工地里閑著無事，他教他的小孩學騎車，直接用他的那架破破爛爛的人三車學。

何玉的高連腳都踩不到地，摔得多了，竟然也學會了。

“你坐穩啊。”

小男孩的普通話一說大聲就不標準，他這會兒沒注意到這個，踏上兒自行車，臉上神采飛揚。

姜明珍比他高、比他重，戰戰兢兢坐在后座，把腳稍稍地抬離了地面。

有風掠過的耳廓。

何玉一蹬，腳踏上踏板，流暢地踩了起來。

自行車在！速度越來越快了！

——他的力氣有這麼大的嗎？

姜明珍一邊眼睜著，一邊眼閉著，雙手扣著前面的椅座，半點不敢放松。

那只呆在家，溫順的好欺負的小狗狗，有一天忽然被放到了野外，它在大草地上開始一路狂奔。

“要下坡了。”何玉說。

風兒吹姜明珍的額發，用睜著的那只眼睛看見，邊的房子快速倒退。

他們在坡上飛馳而過，涼風沿著自行車下行的軌跡，劈開一條道，驅散所有夏日的燥熱。

藏了一個夏天的心事被風一吹，輕輕巧巧地，浮到嗓子眼。

姜明珍小聲道：“我不想上學前班。”

“你說什麼？”何玉沒聽清。

“我！”音量變大，一字一句：“我不想上學啊！”

“為什麼？”

他沒停下，沒回頭。

看不見何玉的表，姜明珍反而坦。

“沒人喜歡跟我一起玩。”

何玉回答：“我也上學。”

“啊？”

風太大了，近他，才聽見。

“我也上學啊。”

這回聽見了。

“哦！”

何玉也上學前班。

有很多小朋友的學前班，意味著有會有很多小朋友討厭姜明珍，向來和其他人玩不來的。

不過何玉也上學前班的，和姜明珍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