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飯店開張的剪彩儀式，那無疑是姜家最風的時候。

富麗堂皇的大飯店，大理石的柱子像要抵達天空那樣高，連排的水晶燈散發著炫目的彩。前堂鋪著不見盡頭的紅毯，紅毯的兩邊擺滿了生意伙伴送來的花籃。

再往里走，到了寬敞氣派的會客大廳。

能嗅到空氣中淡淡的好聞的氣味，許多許多何玉不出名字的菜被地擺盤后高高地展示于臺子之上。服裝整潔的服務生站在自助餐臺邊，面部掛著訓練有素的微笑。

這兒一切的布置都是那麼的致新。

漂亮的主人換上晚禮服，戴著熠熠奪目的珠寶，男主人同樣西裝革履，頭發往后梳得油發亮。他們一人一手，牽著他們的小兒，從二樓的旋轉階梯走下來。

姜明珍是真正的公主。

穿著肩的蓬蓬公主，公主的兩層的，前短后長。子外面一層是膩的細紗，紗上點綴著白小花，邊是刺繡的圖樣。里層是低調的珍珠白，在地燈的照耀下泛著瑩瑩的。

和往常上學時不一樣，姜明珍把頭發綰起來，頭上別著小皇冠發卡，散落于腮邊作為點綴的發也被細致地卷過。

甚至化了妝，不出眾的容貌在化妝師鬼斧神工的修飾下，終于顯出了稍稍一點的可。

主人們一下樓，便被前來道賀的賓客團團圍住了。

知道姜家最疼這個兒，姜明珍是大家重點問候的對象。

“你好啊，姜家的小公主，還記得趙叔叔嗎？”大嗓門的中年男人俯下，跟姜明珍握手。

他邊的伴一同上前問候：“一年沒見，珍小姐長大了，變漂亮了。”

“可不是大了嗎，”徐茵笑道：“今年上學前班了呀。”

姜明珍乖乖地跟叔叔阿姨們問好。

何玉在人群的角落，被他媽媽帶著。范阿姨見這樣的場合，而何玉更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朝夕相的姜家一家三口，分明是他非常悉的人了，但仍舊有些，他說不上來的東西和平時的不一樣。

會被姜明珍氣哭的姜家太太，臉上有大方得的微笑；忙起來胡子拉碴的姜家家主，神神地端著酒杯，周到地歡迎來客。就連耍脾氣不懂事的姜明珍，見到大人們也不怯不鬧。

何玉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服鞋子。

只有他和平時是一樣的。

“阿玉，走吧。”

范阿姨牽起兒子的手。

“這些都跟我們沒關系。夫人讓我們來吃好吃的，我們到里面去，我帶你見識一下自助餐。”

何玉收回目，對媽媽點點頭。

擺那些鮮亮麗的人群，范阿姨才稍稍自在了一點。

“以后到這個飯店吃飯不知道要多錢呢，裝修這麼好啊，比電視劇里演的都好。我們等下要多吃一點，這兒的可都是好東西。”

特地選了一個偏遠的位置坐下，他們不想要引人注目。

可惜，多吃一點是不大可能了，菜還沒吃兩口，范阿姨兜里的電話就響了。

接起來后，沒聽幾句，便皺起眉頭。何玉用口型問：“工地嗎？”范阿姨沖他點點頭，然后用手勢讓他呆在原地，自己出去講電話了。

一直到剪彩儀式開始，范阿姨都沒有回來。

宴會廳中氣氛熱烈，主持的司儀口才極好，把大家逗得掌聲不斷。

原地坐著的何玉心不在焉，嚼著里嘗不出味道的食，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大門。周圍的歡聲笑語他融不進去，他只關心他媽媽的那通電話，會不會是什麼不好的消息。

“來，讓我們飯店的小公主說說，你長大以后想做什麼呀？”

司儀把話筒遞到小孩的手里。

姜明珍的聲音從音響中傳出來，何玉往臺上看去。

被的爸爸抱在懷里，滿臉幸福的笑容，嗓音脆生生的。

“我長大以后，要做一個大廚師。爸爸飯店里的菜都由我炒，大家吃了都夸好吃。”

在場所有的大人聽了的話，忍俊不。

姜元親親兒的臉頰：“那我指著我家的小珍了。”

天天需要保姆喂飯的姜明珍，有一天能在大飯店里掌勺，任誰都難以想象。

不過，那一番話說得著實認真。

小孩的眼里裝滿了未來、裝滿了閃閃發的夢想，一字一句，那麼明亮堅定。

何玉跟大家一起鼓掌，為到開心。

……

他們的分別，在剪彩儀式的第二天。

兩個小孩并沒有徹底地和好。

知道何玉要走，姜明珍憋不住，自己主去找了他。

范阿姨和何玉在房間里收拾東西，姜明珍敲門，喊何玉出來。

“活芋，雖然你不會回去太久，不過……我有話對你說！”

“說什麼？”他問。

瞅了瞅屋里的范阿姨，神兮兮地給他使眼。

“你到后院來。”

何玉跟在的后，姜明珍一路走到院子的最暗。

四周靜無人聲，頭頂有厚厚的樹蔭遮蔽。深呼吸幾口，轉過面對他。

“你回去鄉下，不可以喜歡除了我以外，別的孩子。”

何玉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姜明珍翻了個白眼，生氣他事到如今仍在裝傻，索把話說得更明。

“我是說，你好好地長大，變一個厲害的人，以后我會考慮和你結婚的。”

“我沒懂，”何玉撓撓后脖，看的眼神像在看個外星生：“你為什麼要考慮……跟我結婚？”

叉著手，姜明珍端起高高在上的表，冷哼一聲。

“你喜歡我的事已經被我知道了。”

的話音落地三十秒，對面無人接話。

輕咳一聲，姜明珍準備列舉自己是從哪里發現的，何玉適時地阻止了。

“我沒有喜歡你。”他說。

“你長得丑，脾氣也不好，我永遠不會跟你結婚的。”

姜明珍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個瞬間忽然喚起一種既視。在這個后院，在這個饅頭臉男孩里，他們的第一次相見，他掀開的蓋頭，喊了一句：“媽媽有鬼。”

新仇加舊怨。

雙重的得罪，雙倍的憤怒。

“活芋！”

中氣十足地吼，驚起一眾飛鳥。

“啪嘰。”

穿過錯雜的枝干與繁雜的樹葉，一坨白白的鳥屎順利著落，砸中姜明珍的頭頂。

何玉定定地看著。

姜明珍一頭，再一看手，“哇——”地大起來。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遇上何玉，變得狼狽的姜明珍。

狼狽的姜明珍，惱怒的那句狠話。

“活芋！等著吧，你一定會后悔的！”

……

何玉回到房間，范阿姨把行李收得差不多了。

“你學校里的書啊、紙筆啊，那些要帶嗎？”

他對媽媽搖頭。

那些東西之中，何玉只出了兩張紙，塞進書包。

第一張紙是他“未來小畫家”的獎狀。

第二張紙看上去皺的，即便是人為地平過，上面折痕仍舊清晰可見。

“你的畫啊？”范阿姨看著稀奇，多問了一句：“怎麼那樣，還橙橙黃黃的，弄得那麼臟？”

“畫的時候就那樣。”

雖然不是他畫的，但是，是畫他的畫。

把紙張平平整整放好，何玉背上書包。

“走吧媽媽，我們回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