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鹿死在二十七歲生日的那個晚上。
往年的生日都會在海邊別墅開party,跟狐朋狗友狂歡到天亮,連父母的禮都是提前寄到那邊的。
但這一次不巧腸胃炎犯了,早上去醫院拿了點藥,就近回了市中心的高層,躺在臥室一睡就是一天。
晚上是被客廳的靜吵醒的。
父母分居后各過各的,但市中心這套房子是兩人共同所有,長時間空著,林非鹿捂著胃走出去的時候,看到打扮時髦的媽正在跟一個小狼狗滾沙發。
林非鹿愣了兩秒鐘,轉回臥室換服,然后摔門離開。
到車庫的時候林母的電話打了過來,問:“你怎麼在這?沒去開party?”
林非鹿拉開蘭博基尼的車門,沒回答,反問:“你們離婚了?”
林母說:“沒有。”
笑了一聲:“也不知道你們這樣有什麼意思。”電話那頭還想說什麼,又補充一句:“你繼續,放心,不會告訴我爸的。”
就像前不久撞見爸把人領回別墅,也沒告訴媽一樣。
這對夫妻從小時候開始就各玩各的,該看的不該看的這些年看得多了,除了惡心,已經沒有別的覺。
要掛電話的時候,那頭想起來似的說了一句:“小鹿,生日快樂。”
林非鹿發車子:“謝謝。”
車子開上沿海公路,電話又響了,是塑料姐妹打來的,咋咋呼呼地喊:“你終于接電話啦?我們在DC,你來嗎?”說完又低聲音,語調有些興:“謝河也來了,說要為上次他朋友的事兒給你道歉!哦不對,已經是前友了,讓潑你咖啡,活該!”
胃又開始痛,一手捂著胃一手握方向盤,懨懨的:“我不來了,你們玩。”
塑料姐妹驚道:“那謝河怎麼辦?”
林非鹿笑道:“我管他怎麼辦。”
對面無語:“人都因為你跟朋友分手了。”
語氣隨意,“又不是我讓他分的,我什麼也沒做。”
那頭沉默了。
胃里又是一陣絞痛,林非鹿疼得一躬,手去掛電話。前方突然響起刺耳的剎車聲,一輛大貨車極速斜過來。
林非鹿猛打方向盤,車頭撞上護欄,朝著下方的海崖飛了下去。
在空中的那麼幾秒鐘,天旋地轉。
林非鹿心竟然很平靜,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果然壞事做多了是會遭報應的,下輩子一定當個好人。
……
但是沒想到下輩子來得這麼快,覺就是睡了一覺的時間,再睜眼的時候,就又活過來了。
林非鹿愣了三秒,舉起自己細小的胳膊看了會兒,又轉頭看向旁邊。
床邊坐了個穿宮裝的人,五生得非常漂亮,臉卻慘淡而白,渾出一死氣沉沉的病氣,正捧著一塊兒絹在繡。
林非鹿還在暗自打量,門口走進來一個宮:“娘娘,藥拿回來了。”
人站起:“太醫呢?”
“今日麗人臨盆,太醫們都奉命去候著了。奴婢向太醫院的俸使轉達了公主的病,這是俸使給公主開的藥。”
人拽著手中絹,半晌,認命似的:“罷了罷了,去把藥煎了,再做些清淡粥菜來。”
宮奉命而去,人轉,瞧見床上的小姑娘已經醒了,正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四打量,趕放下絹,俯到床邊將抱起來。
林非鹿只覺子一輕,人上融融的淡香襲鼻腔,自己干的小被摟在懷里,滿滿都是不真實。
“鹿兒乖,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林非鹿似醒非醒地搖了下頭,人抱著往外走,院有個宮正蹲在桂花樹下揀花蕊,人說:“等鹿兒好了,娘給你做你吃的桂花餅好不好?”
視野開闊起來,目是紅墻青瓦,庭院石桌,遠飛檐峭臺,樓可摘星。院門前一扇石屏,上雕翠竹荷月。院布兩三石桌石椅,東西兩角各有一座大瓷水缸,房有四間,樹木零星。古古香的庭院,并不華麗,猶顯得清冷。
林非鹿轉頭看人,眼下這況,還沉得住氣,出聲問:“我怎麼了?”
又又糯的小孩聲音,聲氣的。
人溫聲笑道:“鹿兒早上去臨行閣玩,失足落水染了風寒,不過不礙事,一會兒喝了藥就好了。”
林非鹿咬了下舌頭,疼。
沒多會兒宮就端了碗藥過來,人喂喝了藥,又塞了塊兒甜甜的餞在里,宮在旁邊笑道:“公主真乖,喝藥也不哭不鬧的。”
林非鹿覺得頭疼,低聲說:“我想睡覺。”
人親親臉頰,將抱回床上。林非鹿閉上眼,聽到人代:“明日你將這對玉鐲送于麗人,賀產子之喜,我子帶病,恐惹人不好,就不探了。”
“奴婢記下了。”
眼下這況,林非鹿就是再懵也反應過來了。
一時間有些啼笑皆非。
但向來適應能力強,喝完藥睡了一覺后,就已經完全接了這個事實。睡覺期間,屬于小孩本來的記憶涌腦中。
五歲大的小孩,知道的也不多。
只知道這地方是大林朝,母妃是嵐貴人,有一個大自己兩歲的哥哥,林瞻遠,哥哥跟正常人不一樣,別人都他傻子。
是大林朝的五公主,但見過父皇的次數屈指可數。
換而言之,母妃不寵,也不寵。
昨天在外面放風箏,風箏斷線落在了臨行閣,小孩追過去撿風箏的時候,遇到了三公主林熙。
林熙其實看不上那個破破爛爛的風箏,但就是喜歡欺負,兩人爭搶風箏的時候,小孩被林熙推水中,救上來之后就一直發著燒昏迷。
再醒來就是林非鹿了。
用自己碩士高材生的知識回憶了一下,發現這個大林朝在五千年長河中查無此朝。
雖然這地方看上去不咋樣,但回想自己經歷的那場車禍,再看看現在完好無損的小胳膊小,林非鹿覺得自己還是占了個大便宜的。
腦子里小孩的影漸漸模糊。
林非鹿在心里跟說:“我這個人恩怨分明,絕不白白占人便宜,我既然用你的活了過來,別的不說,仇一定給你報。”
轉而又想到自己死之前發的那個誓。
看來這是老天爺給悔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
好人要做,仇也要報,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急,還得先把目前的境搞搞清楚。宮斗劇不是沒看過,后宮險惡,得小心一點。
屋外天漸亮,嵐貴人發現退了燒總算松了口氣,出門吩咐丫鬟熬粥。林非鹿正躺在床上思考新人生,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個小影了過來。
他走到床邊半蹲下,著床沿喊:“妹妹,妹妹。”
林非鹿轉過頭,看見一個俊俏的小男孩正歪著腦袋傻乎乎沖自己笑。
是的癡傻哥哥林瞻遠。
林瞻遠在眾皇子中排行老六,雖然是名義上的六皇子,但從連宮太監都敢私底下罵他傻子就可以看出來,這是個被拋棄的皇子。
想來皇帝不喜歡嵐貴人,也跟這有關。
真龍天子卻有一個癡傻兒子,簡直是人生污點。
林瞻遠的智力大概停留在三四歲,只會說一些簡短的詞語,看見林非鹿醒了,高興得拍腦袋:“妹妹乖,妹妹不疼。”
林非鹿覺得他怪可的。
自小在那樣的家庭中長大,沒有得到過,也沒人教怎麼去,養了一副極度自我的子,看似游戲人間,其實心漠然,很難共,唯獨對漂亮的小孩能生出幾分耐心和真心。
笑著跟他說:“我不疼。”
林瞻遠應該是聽懂了,更高興,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從懷里抓出一把膩歪歪的餞,獻寶似的到面前:“吃,妹妹吃,好吃!”
那應該是他藏的,餞都粘一團了,看上去臟兮兮的。林非鹿最挑,當然不會吃,哄他:“妹妹不吃,哥哥吃,都是哥哥的。”
聲音聲氣的,又甜又,自己聽著都覺得好聽。
林瞻遠繼承了他娘親的容貌,哪怕是個傻子,也不妨礙他的值,高興地一點頭,把餞都塞進自己里。
林非鹿趁機下床去找鏡子。
不出所料,銅鏡里的小孩雕玉琢,靈可,笑起來頰邊有個小酒窩,萌死個人,長大后值必然不會低。
重度控林非鹿很滿意。
蕭嵐進來的時候看到糊了滿臉糖霜的林瞻遠,一臉無奈地把人拉過來:“娘是不是說過,妹妹生病了,不可以來鬧妹妹?”
林瞻遠委屈道:“想妹妹,和妹妹玩。”
蕭嵐似乎一點也不嫌棄自己這個傻兒子,在母憑子貴的后宮,林瞻遠的存在算是斷絕了全部后路,但依舊毫無保留給了這對兒一個母親所有的保護和。
林非鹿花了一頓早飯的時間清了邊的況。
蕭嵐住的這地方明玥宮,住的是偏殿,前頭還有高一個位份的徐才人,住在主殿。
邊伺候的宮只有兩個,一個云悠,就是昨日林非鹿醒來時看見的那個,是陪著蕭嵐宮的本家丫鬟。
另一個是宮中宮,青煙,因過蕭嵐恩惠,在別人想方設法離開這個不寵沒油水可撈的地方時,自愿留了下來。
另外便只剩一個嬤嬤,是常年伺候在這明玥宮的,輩分老,蕭嵐不大使喚。吃飯的時候林非鹿見了一面,雙方都客客氣氣的。
總的來說,境比較凄涼,林非鹿想了半天,安自己至清靜。
不寵也有不寵的好,起碼沒人盯著你,不用應付層出不窮的手段,關起門來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也好的。
畢竟也需要時間來適應新環境和新份,先觀察著吧。
不搞事,當個好人。
嗯。
結果還不到中午,青煙就一臉焦急地跑了進來,林非鹿還趴在床邊看蕭嵐繡花呢,聽到說:“娘娘,靜嬪娘娘宮里的人過來了!是來找公主的。”
蕭嵐皺起眉:“什麼事?”
青煙不無擔憂:“三公主昨日夜里開始高燒不退,一直嚷嚷看見小公主站在門口,看了太醫也不見好,靜嬪娘娘傳話,說……說定是小公主昨日在臨行閣沖撞了三公主,讓小公主過去賠罪。”
林非鹿繞了半天才捋清這層關系。
三公主就是昨日推下水的林熙,靜嬪就是林熙娘。
殺人兇手自己把自己嚇病了還要害者給賠罪?
林非鹿覺得這后宮,還怪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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