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臨的時候,三叔和三嬸真的把房子我賣給了樓上的周叔叔。我們一直都搞不清,那場席卷全世界的金融危機究竟以一種什麼樣的荒謬方式了三嬸,讓在一夜之間認為,什麼都是不可靠的,除了一個大到把所有能想到的家人聚集其中的房子。
他們的新家偏離了市中心,位于龍城西邊,護城河的沿岸,那里跟原先的地方比起來,略顯荒涼,離郊區也不算遠了。但是,三嬸總是得意地說:“看著吧,準會漲的。”還有,總是不喜歡我說“他們的新家”,而要說“我們的”。好吧,不管是準的,總之,這個新家是個寬敞的townhouse,還有個小小的院落,但是因為是冬天的關系,我倒覺得院子還不如沒有,省得灰蒙蒙的,看著凄清。南音最高興的事,就是“自己家里推開門,也能看到樓梯”。雖然我也不明白是什麼邏輯,但這是的原話,我一個字都沒有改。
2009年的春節,就這樣來臨了。年三十那天,三叔和小叔在二樓的臺上孜孜不倦地對付一堆木炭,因為他們希在這個喬遷的除夕夜,能夠吃上一頓記憶中最味的炭燒火鍋。他們倆開心得就像兩個貪玩兒的小孩子,讓人覺得其實他們本不在乎那個火鍋能不能功地燒起來。
鄰居家零星的鞭炮聲中,我撥通了方靖暉的電話。
“來,寶貝兒,”方靖暉愉快地說,“是媽媽。”
鄭功還是老樣子,雖然我總是覺得我已經和他分開很久了,雖然我總是夢到他長大了,但是他的聲音近我的時候,依然是那個悉的小火星人。
“鄭功,”我的嚨似乎是被堵住了,“你是不是生媽媽的氣了?”
“沒有,”方靖暉耐心地說,“寶貝兒你告訴媽媽,你很高興很快樂。”
“鄭功,你還記不記得,媽媽給你起過另一個名字,你還記得嗎?”
“他好像是不大記得了,媽媽再說一次吧。”方靖暉的聲音還是靜靜的。
“媽媽喜歡你飽飽,是‘吃飽’的‘飽’,你別搞錯了字。”眼淚流了下來,滴落在電話的按鍵上,我簡直害怕它們會像鄭功頑皮的小手指那樣,為我們的通話弄出來“嘟——”的一聲噪音,“鄭功,你還認得媽媽麼?”
“怎麼會不認得,你跟媽媽說,媽媽要是想念我們了就來看我們吧。現在是冬天,我們這里比北方舒服得多。”
我狠狠地用手背在臉上蹭了一把,帶著哭音笑了出來,“方靖暉你要不要臉啊?什麼‘想念你們’?我只是想念鄭功而已,關你什麼事?”
那應該是我第一次承認,我想念鄭功。
掛掉電話后,三嬸走到我邊,拍拍我的肩膀,突然說:“我原本準備了兩個紅包,我還以為鄭功春節會回到龍城呢。不過不要,我把兩份都給雪碧。弟弟不在,姐姐代他拿了。”
然后不再理會呆若木的我,徑直走回了廚房——的領地。
三叔,你答應過我,這個你不告訴三嬸的。你不守信用。
南音的尖聲從二樓直抵我的耳,“哥哥——哥哥回來——真的,那輛車里坐的一定是哥哥——”
落地窗外面,西決站在那里,看上去若無其事地從出租車的后備箱里拿行李,那個登山包重重地堆在車燈照亮的那一小塊地面上,當我覺到寒冷像月一樣迎面罩過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不知不覺地打開了落地窗,來到了院子里。
他瘦了,一風塵仆仆的氣息。我的心在狂地跳著,我知道我在等待,等待著他能像現在這樣,風塵仆仆地看我一眼。
我還希,這一眼能夠看得久一點兒。
“回來了?”我聽見自己難以置信地說,就像在提問。
“當然,過年了,怎麼能不回來?”他的語氣有點兒微妙的魯,就像是回到了青春期。
是他先對我微笑的,我發誓,這是真的。
(全文完)
2009年7月——2010年5月l3日凌晨
黎——太原一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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