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額頭的青筋直冒。王老太也不嫌丟人，這樁婚事沒得到半點好不說，還虧了本，這怎麽可以！里正要開口，一人卻比他更快開口了，是王文和。

王文和道：“石井家的，你的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是你們邵家的事，我們王氏一族不管。你既然嫁給了石井，那就是石井的人，我問你，這門親，你要不要。”

邵云安聳聳肩：“嫁隨唄。”呸呸！

王文和點點頭，看向王石井：“石井，這門親你是不退了，是吧？”

“他是我媳婦兒。”王石井的態度很堅決。

王文和又點點頭，接著說：“你雖分了家，但契書上也寫了，你每月要五百錢奉養父母，兩百錢給枝松讀書，農忙時家里的田你也要幫忙。你妹妹親的時候你也要出一份嫁妝。現在，你娘要你休妻，你不愿意，那你就把當初分到的田全部還回去，同樣的，你也不再負擔那些，重新寫分家契書。”

王文和是一直偏著王老太這邊，只不過這回也是被王老太的胡攪蠻纏氣狠了。他這態度看起來是幫著王老太，但實際上卻是幫著王石井從這個家徹底離出來。

“那不行！”王老太一聽第一個不答應，那樣一年要好幾兩銀子呢，等閨出嫁也了一筆銀子。

里正忍不住了：“大家都在這兒看著呢！你是不是想以後春秀嫁不出去，也沒人敢嫁進你們王家！”

王文和也忍著脾氣說：“你要不愿意，那就不能收回石井的田。石井沒了田，自然也就不該再負擔那些。枝松已經夠資格考秀才了，這事要是傳出去，對他沒半點好。就算為了枝松，你也得給他博個好名聲！”

“就這麽吧。”從來都是三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王大力突然出聲，王老太眼睛瞪圓，要不是那麽多人看著，絕對要撓這老頭子幾爪子。

王大力看向王石井，渾濁的雙眼里卻沒有半點對兒子的愧疚。

“以後，你過你自己的日子，好壞都與王家無關。”

“爹！”王田巖不樂意啊，大哥要不管田，那不是又要累他了？！他還指著大哥回來干活呢！

王老太也不愿意，了王石井可了一個壯勞力呢，還指著往後農忙的時候清閑點呢。王石井不在家的這幾年，可是很辛苦的。王石井淡淡說：“我不在的那幾年，咱家的日子過得也好，有沒有我沒差。我愿意。”

里正和王文和同聲：“那就重新寫契書吧。”

“族長！”王老太和王田巖也是同聲。

王文和瞪了兩人一眼：“你們家誰當家！”

秀水村的都知道王家是王老太當家，可王老太再蠢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說是當家。狠狠剜了王大力一眼，王老太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嚎：“我怎麽這麽命苦啊……兒子剛娶了媳婦就不要我這個娘，我怎麽這麽命苦啊……”

“娘若不愿意，那我就去找枝松。”王石井的話一落，王老太瞬間不嚎了。

王石井又道：“事是因為他惹下的，他是讀書人，讓他來評理。”

“你是不是想鬧到縣學的人都知道！”王文和指著王老太怒道。

一想到自己那個今後能為王家帶來遠大前程和榮耀的三兒子，王老太也有點心虛了。王文和見狀立刻開始寫契書。王老太不鬧了，王田巖想鬧也不敢了。

分家的時候，王家給了王石井一畝水田，兩畝旱田，兩畝沙田，老房子一間，糧食一擔，其他雜若干，田都是下等的，但以王老太的脾氣，能給出這些也是挖了的心了，這也是王文和和里正著王老太才同意的。當初王老太打的主意是反正邵家會給二十兩銀子，還允諾會給邵云安一筆厚的嫁妝，這些東西足夠填補的虧損。可現在卻是實打實的虧了，不把分出去的田地和房拿回來，王老太絕對是吃不下睡不著的。

王石井也是個狠的，把所有的東西全部退了回去。他剛分家沒幾天，糧食也沒吃多，他拿乾柴頂了吃掉的糧食。王文和和里正都說不用這麽細，但王老太不吭氣，王石井說了全部還回去就還回去，王老太也照單全收了。

東西全部還回去，王石井徹底分家單過。因為相當於沒有分到任何家產，所以王老太與王大力也不需要他們養老，弟妹的事他也不用管。簡單說來就是王石井凈出戶，從此與王家再無任何干系，王家榮辱也與他毫不相干。

拿了契書，王石井跪下給爹娘磕了三個頭，然後帶著邵云安離開了里正家。剛分到的破舊老屋不能住了，里正做主把村里的一套無主的破房子借給了王石井，王石井需三年掏錢買下房子的地契，王石井同意了。

第3章

從里正家出來，三個年輕漢子立刻圍住了王石井。

“石井哥，要我們幫忙不？”還是那個之前跟王石井說話的年輕漢子，王杏。

王石井道：“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

這三個年輕漢子雖然都不敢怎麽看王石井那張可怕的被毀容的臉，但都是以前跟王石井關系不錯的人。也因為王石井回來的時間不長，彼此間還有些時間造的疏離，不過不難看出，日子久了，這幾個年輕漢子跟王石井的關系會回到最初。

三個年輕漢子又喊了本家的年輕人來幫忙，很快就把王石井家里的東西搬完了。王石井沒多家當，最多的是邵云安的嫁妝，裝了五個桃木箱子。搬嫁妝的時候自然又引來一片圍觀和議論，圍觀的自然是以人居多。對普通農戶來說，嫁妝能裝個三箱子都算是多的了，五個箱子怎能不讓人們羨慕嫉妒。邵云安對這種況實在喜歡不起來，可他現在的況只能先忍著。東西剛搬完，又有幾戶好心人家給送來了自家種的蔬菜和一些雜糧面，里正還讓他的小兒子趙元慶送來了一兜子白面和二兩銀子。

秀水村所在的地方位於南北界之。南北的糧食大部分都可以種。只是稻米、白面都貴，平日里農家甚會吃，都是賣了換錢、了賦稅，平時多以雜糧為主。趙元慶送來的白面王石井收下了，那二兩銀子他退了回去。之後王文和也派他兒子王書平送了白面、玉米面和些菜過來。

王家的事早就鬧得滿村皆知，再加上今天這麽一出，很多村民對王老太一家還是瞧不上的。只是王家出了一個正經生郎，有很大可能考取秀才、舉人。大家就算不滿也不敢說出口，只敢私下里議論，怕得罪王老太家。這也是為什麽王文和為族長，明眼瞧著王老太不把王石井這個長子當兒子待，也沒有多加干涉，誰也不想得罪一個有可能出爺的人家。對宗族來說，一榮俱榮。王文和作為王氏族長，私心里也把王氏一族的將來放在王家三子王枝松上。

等到全部忙活完，太也偏西了。這房子久未住人，氣重，雖然剛秋，邵云安還是讓王石井把火炕給燒上，烤烤房子。要添置的東西太多，邵云安的還沒恢復，又忙了一天，煮了幾玉米添肚子，實在是懶得做飯了，也沒什麽好做的。王石井帶著兩個孩子安靜地啃玉米，兩個孩子低著頭，也不說話，渾著子不安和張。

吃完了，邵云安拍拍手對王石井說：“我想洗個澡，你幫我燒水吧，我不會燒火。”沒有注意到王石井眼里的疑，邵云安又看了眼兩個孩子，加了一句：“多燒點熱水，都好好洗洗。”別說王石井、兩個孩子有多臟，邵云安自己都忍不了上的臟污。別看王老太家算是村里的有錢人家，王老太和王郭招弟也沒有乾凈多。這兩個孩子的乾凈程度在邵云安眼里跟乞丐差不了多。

王石井沒對邵云安的“窮講究”發表意見，丟下吃完的玉米棒子，他去給邵云安燒水。王石井一走，兩個孩子的就繃了。邵云安兩肘支在膝蓋上，說：“我雖然跟你們爹結婚，嗯，親了，但我也是個男人，不會跟那些後媽一樣待你們，你們不用這麽怕我。你們就當以後多了個爸，嗯，爹吧。若我以後跟你們爹離婚，嗯，和離了，你爹再娶一個，你們再害怕也不遲。”

兩個孩子抬頭，驚訝地看向邵云安。邵云安道：“我邵云安，今年，十六歲。”蛋疼的十六歲，“你們什麽，多大了？”

孩兒張地挨著哥哥，咬著。男孩子膽子畢竟大一點，摟著妹妹說：“我，王青，六歲了。妹妹王妮，四歲。”

一個六歲，一個四歲，看著比實際年齡瘦小很多。邵云安也理解。現代社會農村孩子都比城市的孩子發育不了，何況是這里。

邵云安又問：“有上學嗎？”

上學？兩個孩子有點茫然。

邵云安無力地問：“有去讀課嗎？”

哥哥王青低下頭，搖搖。王妮也不回應。邵云安疑，他記得那胖人好像說兒子在讀課吧。這里的孩子一般都是８歲到14歲才去上私塾正式讀書，但在這之前，有條件的人家會找人先給孩子啟蒙，教孩子認認字什麽的。有錢人家是請私人夫子到家中，普通人家就找周圍讀過書的人，掏一點錢或送些東西作為師資，不算是正式讀書，也不用天天去，幾天去一次就行，相當於早教班那樣。不過能這樣做的人家算是很數，就算早教的學費很低，那也是錢啊，哪怕只是送些糧食，也相當於錢。

王在錚比王青小一歲，卻能去讀課，想必那王枝松也讀過。由此可見王老太家是有些資本的。邵云安往廚房的方向看了眼，王石井還在里頭，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洗不上澡。邵云安回過頭繼續和兩個孩子培養。

“我聽你們二嬸說家的兒子有去讀課吧？”

王妮握哥哥的手，王青用力咬了咬，聲音很低很低地說：“說我，笨，讀書，浪費銀子，堂弟，聰明。”

“那你堂弟是跟著誰讀課的？”

“是跟著舅公。”

王妮補充了一句：“小叔以前就是跟著舅公讀課的。”

邵云安問：“那舅公是你的哥哥還是弟弟？”

“是弟弟。”

“在哪？”

“在大山村。”

大山村離秀水村還是有點距離的，這王老太家還出過讀書人？太不科學了。邵云安抬手了王青臟兮兮的腦袋：“你想讀書嗎？”明年就七歲了，提前一年去私塾應該沒問題吧。

王青猛地抬起頭，眼里是。可那抹轉瞬就消失了。

“讀書，很花，銀子。”王青又低下了頭。

“抬起頭來。跟人說話要看著對方才禮貌。”

王青的抖了下，抬起頭。邵云安又問王妮：“那小妮子你想去讀書嗎？”

“娃娃沒有地方讀書。”說話的人是從廚房出來的王石井。

邵云安撇撇，他忘了這茬了。第一次被人喚“小妮子”的娃娃很害地進哥哥的懷里。

王石井在剛才的小板凳上坐下，說：“水要一會兒才能燒好。二江拿了幾顆蛋，你一會兒了就煮了吃。明天我去縣上一趟，買點東西。”

“一起去。”邵云安看看兩個穿得補丁摞補丁的孩子：“我還沒去過呢。”

兩個孩子期盼地看著阿爹，又有著小心翼翼，邵云安納悶的，直覺王石井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王石井點點頭：“一起去。明天得早起。”

“行。”

王妮抓哥哥的手，臉上是難掩的高興，王青抿著，眼里卻也是難掩的高興。兩個孩子怎麽看怎麽像是兒，邵云安沖王石井撇了撇，起進屋了，他還沒看自己的嫁妝有什麽呢。草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