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大哥親已是第四日，王松枝，我問你，你可認得我？”

“嘩——”

滿場皆驚。王枝松作為今年新進的生郎，人人認得。邵云安最后這一顆炸彈落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慌無措的王枝松，他邊的人迅速推開，一瞬間，王枝松的周圍就空了。縣令大人與院長的臉始終不虞，兩位夫子也是擰眉冷臉，此時，四個人也全部看向了王枝松，院長甚至搖了搖頭。

邵云安幾步走到面容慘白，搖搖墜的王枝松面前，大聲問：“王枝松！我的小叔子，你，可認得我？”

“我，我……”

王枝松平時再傲，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十五歲年。平日在村里，人人都捧得；在家中，人人都寵著，這種場面，豈是他能應付得來的。邵云安之前的那些話已經讓他慌得六神無主，此刻被邵云安當面質問，他別說應對了，腦袋里早就懵了。

邵云安這時候看到了王石井，王石井的高在這里也是鶴立群的。他看到了王石井的表，那一瞬，他的心在疼。邵云安一步步向王石井走去。縣令大人、院長和兩位夫子順著他的作也注意到了與這里格格不的幾個人，更注意到了那個戴著黑眼罩，一半臉龐被毀的高大男人。縣令大人站了起來，院長和兩位夫子也立刻站了起來，所有人都順著轉過去。

沿途的人自覺地為邵云安讓路，雀無聲。邵云安走到王石井的面前，手拉住他握得發白的拳頭，用力掰開他的指頭，握住，然后仰頭：“王石井，你爹娘不疼你；你兄弟欺負你；以后，我疼你。青哥兒和妮子，就是你我的孩子。”

王石井另一只未被握住的手一個用力狠狠抱住了邵云安，聲音啞的令人心悸。

“媳婦兒，我讓你委屈了。”

放開王石井的手，邵云安兩手也大力地擁住他，擁住這個了太多苦難的男人。此刻的邵云安腦袋里沒有任何的雜念，只想就這麼抱一抱這個男人。

“大人，您看這件家務事可能斷得？”院子看著那相擁的兩個人，也不近唏噓，遂出聲。

院長一出聲，邵云安就掙出了王石井的懷抱，拉著王石井的手走了過去。王石井對著縣令大人就要下跪行禮，他怕縣令大人責罰邵云安。縣令手攔住了王石井，態度溫和地說：“你媳婦為你討公道，本卻還不知他的名諱。”

王石井看了眼邵云安，回道：“草民王石井。子姓邵，名云安。他都是為了曹明，還請大人您不要怪他擅縣學。所有責罰，草民一人承擔。”

縣令大人擺了下手，淡淡一笑：“這里是縣學，要不要責罰需問院長。”

岑院長捋捋胡子，也是淡淡一笑：“邵小哥有有義，本也不是擅闖而，可是？”他又看向陳、關兩位夫子。關夫子不答話，最初本也不是找他的。陳夫子謙遜地說：“我倒是希能多有幾位像邵小哥這樣的人‘擅’縣學。今日所聞，如醍醐灌頂，實乃鄙人之幸。”

關夫子點頭附和：“確是。”

岑院長呵呵一笑，對王石井道：“你能有這樣的媳婦，可要好好珍待。”王石井擔心不已的事就被三人這麼輕輕地帶過去了。

接著，岑院長面容一凜，問王石井：“你媳婦所言是否屬實？”

王石井沒有直接回答，只道：“對本家，我無愧于心。分家契書上已寫明，我凈出戶，與本家再無相關，本家榮辱與我也再無干系。契書一式三份，由里正、本家與我各留一份。如今，晚輩只想能安安生生地跟云安過日子，養大兩個孩子。石頭乃我贈與云安，所得也歸云安所有。”

王石井為人子、人兄，若直接說爹娘和弟弟的不是，那就算他有理，也容易令人心生反。這讀書人的心理就是這麼的微妙。他這樣回答，不讓人相信了邵云安沒說假話，也博得了諸人的同。

岑院長看向縣令：“這件家務事，老朽倒以為大人您可以斷得。”

陳夫子也馬上說：“這件家務事，還真得大人您來斷。王家長子之事，已事關我朝律法。”

縣令大人點了點頭，重新坐下，一手輕輕拍了下邊的石桌，開口：“那本就在這里評斷王家這件家務事了。”

所有人都立刻站好，就是岑院長和兩位夫子都站了起來。這里不是朝堂，不用下跪聽判，但該有的規矩必須要有。

縣令大人道：“按我朝律法，服徭役一年上者，免兵役；若家中有男丁需服兵役，可不替。令，契書簽訂之日起，即有約束只效力，違者則五十大板，重則監一至三載。王石井服徭役兩年，無需服兵役，且不可被服兵役。王家家母上欺瞞衙門，下強迫長子替次子服役，已犯了律法。念其母為老者，可不罰，但被替者需罰，罰流放五百里，三年。

另，王家家母與王家二子、二媳在契書簽訂之后上門討要錢財，屬違背契約之法。我朝并無律法規定未分家子所有財產都歸公用，王石井所得石頭當歸其所有。王家家母與王家二子、二媳討要錢財一犯契約之法，二犯強搶之罪，兩罪并罰，王家家母、王家二子與二媳各五十大板，監一年；念王家家母屬老者，其五十大板與一年監由王家二子與二媳分領。

王石井被服兵役時，王枝松當屬年，可不罰。王家家母違背契約之法，王松枝并不在場，當其不知者不罪，可不罰。”

搖搖墜的王枝松頓時在心里松了口氣，立刻上前幾步跪下：“謝大人。”

縣令大人卻沒讓王枝松起來，繼續道：“王枝松，本今日不罰你。但你為讀書人，卻沒有做到一個讀書人應有的禮儀孝悌，你母蠻橫，你不加約束，這不是孝，而是不孝！你兄欺，你嫂辱，你子侄難，你的冷眼旁觀更是不配你讀書人的份，愧對教授你學識的夫子，是為失悌。就如你這位大嫂所言，你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若天下的學子都如你這般，我大燕國危矣！”

王枝松的搖晃了幾下，一屁坐在了地上。

“念你年，罰你回家反省，重讀圣賢書，重學禮儀孝悌之道。如你一年之有所改變，可重回縣學讀書；若你仍不知悔改，你就到別讀書去吧。”縣令大人看向岑院長，“院長以為如何？”

岑院長點點頭：“我這里不收德行有違之人。我也不允許從我這里走出去的學子有人落了我大燕國讀書人的名聲和臉面。”

“大人！院長！”王枝松怕了，是真怕了，眼淚唰地就出來了，“我不知，我真的不知，那些，那些都是我娘和我二哥、二嫂做的！不知！”

王枝松不辯駁還好，一辯駁更加令人鄙夷。讀書人最看重的名聲、臉面說白了就是自己的德行。且不管里如何，這明面上一定要做到滴水不，不能留人以口實。王枝松把過錯都推到母親和兄嫂上，更是令人不齒，也更坐實了邵云安對他的那些指責。縣令搖了搖頭，滿是對王枝松的失，岑院長的面也極為不好，聲說：“你回去罷。”

“院長！”王枝松還想求，一人先他一步跪了下來。縣令與院長還有圍觀的其他人都面疑。

王石井給縣令磕了一個頭，說：“大人，為人子、人兄，對父母，我無愧于心，對兄弟，我仁至義盡。如今我活著回來，服役之事便此作罷，也算是還了父母的養育之恩，還了兄弟的手足之。子所來，為的，不是有人因此罰，只為能讓家母、兄弟承認契書，今后各自過活，再無瓜葛。草民懇請大人收回責罰，權當草民再盡最后一次孝，再盡一次義。”

說罷，王石井又給縣令大人磕了個頭。縣令讓王石井起來，看向邵云安。邵云安沒有下跪，躬道：“我也只求日后雙方如契書所寫，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橋歸橋，路歸路……”縣令沉，略略點頭，看了眼目希的王枝松，說“你二人有有義 ，本卻不能以誼斷案。律法嚴明，本為永修縣的父母，如此判罰并不是單為你二人冤，更是要為永修縣的百姓們以正律法之嚴。若本明知有違者，卻視而不見，那日后 ，本又如何替別人冤，如何管治這一縣上下。”

王枝松的又哆嗦起來。岑院長出聲：“大人，此案涉及家母、兄弟，若要深究，還涉及王氏一族及秀水村的里正，其人皆明知此事卻瞞而不報，按律都要罰。律法嚴明，大人應秉公理，但他二人總歸離不了宗族與秀水村。若按大人所判，怕他二人回去后也難過平靜。事已過三載，他二人又不愿再追究，大人不若從人所出，從輕發落，也免得他二人了冤屈，卻仍要人宗法所苦。”

縣令大人狀似深思地沉默了，過了一會兒，縣令點了點頭，王枝松的臉上再次出滿懷希的忐忑。縣令做出最終判罰：“這事本不能不罰，但你二人求，岑院長所言也確有道理，那本折中來判。你弟與弟媳，免流放，改監五月，并各五十大板，含代母過、為你王氏宗族上下過，此罰不可再免，你二人也不必求了。”

縣令最后一句話表明這件事到底為止，王石井抿了抿，躬：“謝大人。”

邵云安也行禮：“謝大人。”

縣令直觀判罰，王枝松就要岑院長出面了。岑院長接著說：“王枝松，念你年，大人免你責罰，但你的德行卻有違你生郎的份。你并無分家，你大哥一事你卻推到你父母兄嫂上，實乃令人寒心。你大哥為你求，我便免你一年思過，你回家思過三月再行學，但若日后的的德行仍如這般，累你兄嫂不得不再請夫子評斷家務之事，那你就自行去罷。還你日后能約束家人所為，不要墮了你生郎的名頭。”

“謝大人！謝院長！”王枝松磕頭謝恩，低垂的眼里卻是恨死了王石井和邵云安。

縣令和岑院長卻在王枝松沒看到時又是搖頭。這王枝松到最后都沒謝謝自己的兄嫂，此人人品已可見一斑。再想到王家人之品行，王枝松讀書多年不僅沒能規勸家人反而放任自流，此人心中恐怕只會怨懟。大燕國讀書人相對甚，但對縣令及縣學的一院之長來說，這樣的讀書人不要也罷。

縣令和岑院長的心思兩位夫子看得通，在場有點心思的學生也看得明白，但沒有人回去提點王枝松。反倒都對邵云安分外好奇。明明是一個泥子，農家子，怎會說出那一番番連他們都聞所未聞的驚人之語。

第17章

天已晚，這件事的解決比邵云安預計的要順利得多，影響也大得多。在岑院長宣布對王枝松的出發后，邵云安便想著離開了。縣令看看天，命隨行而來的人去押解王田巖與郭招弟，同時前往秀水村宣布判罰。這個時候，趙元德為里正之子，王書平為王氏族長之子，連忙上前請罪。

縣令雖未提及是否深究里正和王氏一族之罪，但王書平和趙元德卻還是嚇出一聲冷汗。縣令對兩人還算客氣，只說讓兩人回去后告知各自父親，為里正與族長，人固然要顧及，但不能違背理法。總之，也是敲打了一番。邵云安在一旁聽得心中暗暗驚訝，這縣令似乎有點偏袒他們？不然以他和王石井的份，縣令肯出面管這件事就已是難得了，可這言辭之中不僅多番相助，又借著趙元德和王書平警告了里正和族長，這也太盡心了。

邵云安心里立刻有了計較。在王書平和趙元德表示王田巖就在縣學外，縣令派人去抓之后，邵云安上前一步，躬：“大人，我還有個不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