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四名黑騎已經追了上來,他們也翻下來,轉著手中的刀,刀鋒齊齊指向裴長淮。
其中一人喝道:“你好本事!殺了我們那麼多弟兄,想怎麼死?”
裴長淮以袖抹去劍鋒上的,竭力保持冷靜道:“廢話真多。”
話音未落,裴長淮手腕轉,長劍疾出,懾人的劍嘯著月直刺向四人。這些黑騎的刀法也毫不遜,穩穩接住裴長淮的劍招。
若是平常,裴長淮以一敵四或許還有勝算,但他負傷在,每一次出劍,五臟六腑都牽起撕裂一樣的疼痛。
他額上冷汗直流,所有的力量也仿佛隨著冷汗一起流逝,他開始判斷不出刀風襲來的方向,全靠本能去迎擊黑騎。
為守護住正則侯府的尊嚴,裴長淮決意戰死到最后一刻。
不過數十回合,裴長淮呼吸逐漸沉重,斷斷續續的,已是疲力盡,隨著一刀劈下,裴長淮退再躲,殊不知此刻自己被至懸崖邊上,腳下猛地一落空,登時跌下懸崖!
“裴昱——!”
這一聲呼喚撕心裂肺,或許是幻覺,裴長淮以為是趙昀的聲音,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心中竟沒有恐懼,沒有驚慌,唯有一憾。
原來他是會后悔的,到了最后關頭,才知后悔。
后悔對趙昀刺出那一劍,后悔用那等手段與他了斷。
“趙,昀……”他輕聲低語。
裴長淮子如星辰般往下墜落,層層云霧模糊了夜空上的那明月。
剎那間,眼前那層朦朧的月被一個影驟然撕開,趙昀破風而來,一下抱住了他!
——
來晚了,主要還是想一口氣寫到這里再停。
又到了我最喜歡的同生共死的橋段。
第93章 風云會(六)
電火石間,趙昀一咬牙,攥住刀柄,猛地扎進懸崖峭壁,奈何這刀本承不起兩人下墜的重量,刀鋒星火飛濺,寸寸折斷。
峭壁間斜生出一棵孤松,眼見就要上,趙昀攬著裴長淮,一個翻躍,自己后背狠狠撞到樹干,剎那間他險些昏厥過去,想手去攀樹枝也來不及,二人從松上滾落,疾速跌下崖壁,一同摔進山谷當中。
這谷中堆著極深的枯葉,人一沒進去就再不見蹤影。
崖上三名黑騎往下瞭,只是云霧重重阻隔,本看不清這下頭的高低深淺,方才從后方殺來一個不速之客,一刀斬掉一名黑騎,見裴長淮墜崖,竟是直接追著他跳下去。
這樣的懸崖,掉下去十有八九要死,可他們沒有尸首,怎麼跟蒼狼主復命?
為首的黑騎道:“你們兩個去崖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去等蒼狼主指示。”
“是。”
不知在黑暗中沉浮多久,裴長淮仰著地上,又仿佛是仰在侯府的榻上,一時分不清是醒,還是在夢。
趙昀倚靠在他旁邊,認真看著手中的《赤霞客》,鶴燈的落在他上,明華璀璨。
沒多久,趙昀瞇了一下眼眸,盡是風流,輕聲問他:
「長淮,說說,你心里頭喜歡的是誰?」
“趙昀!”
裴長淮倒一口冷氣,猛地坐起來,掩在他上的枯葉簌簌落下,他劇烈地著,茫然向四周,好一會兒,才徹底清醒。
他還活著,昏迷前的記憶不是幻覺。
趙昀呢?
裴長淮忍著渾劇痛,艱難地趟在枯葉中,瘋狂尋著。
“趙昀!趙昀!趙攬明!”
忽而他被絆了一下,俯去,到一片冰涼,冰涼到裴長淮不由地戰栗著,他合臂將之撈起來,果然是趙昀。
他的臉蒼白得沒有,閉著眼睛,抿,上不知為何穿著北羌的黑裳,裴長淮抱著他,就像是在抱一段冰雪。
“趙昀。”
裴長淮紅著眼,又去探趙昀的鼻息和頸脈,反復幾次才確定那一點微弱的跡象。
他愕然片刻,隨后一下將趙昀抱懷中,淚水順著眼角淌落,不知是在安他還是在安自己,“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裴長淮背著趙昀爬出山谷,一路走,一刻也不敢停,直到聽見水流聲,他才將趙昀放下。
也不知他們到底昏迷了多久,此時天還是黑的,重云籠著月亮,線晦暗不清。
趙昀倚靠在樹干上,裴長淮松開手才發現自己掌心里全是半凝固的漬,鮮早已浸趙昀的裳,只是被黑著,未能教人察覺。
裴長淮咬牙關,額頭抵上趙昀的,強忍著泣聲,手指在他頸后不斷挲:“趙攬明……”
他肩膀抖得像落葉,兩人就這樣相依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緩緩抬起來,勾在裴長淮的肩膀上,將他按到懷里。
裴長淮愣住了,接著,他頭頂上方傳來趙昀虛弱不堪的聲音:“等我死了,再哭也不遲。”
“趙昀!”
他抬頭起,見趙昀果真清醒過來。趙昀也看著他,黑暗當中唯有裴長淮的眼睛雪亮,泛著盈盈水。
趙昀漸漸恢復了一些知覺和力氣,膛疼得厲害,面上還跟沒事人一樣,調笑道:“這次再不肯以相許,侯爺可真算是負心人了。”
只是在這樣的關頭,趙昀越是忍耐,越是掩飾,就越讓裴長淮憤怒,這一路上堆積的驚慌與恐懼全都化歇斯底里的憤怒。
裴長淮不敢看趙昀,低下頭閉眼吼道:“到底是誰準許你來走馬川的?!趙昀,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那麼高的地方,如果不是這次命大,你可能就死了,你知道嗎?你不該來!不該來!”
趙昀沒想到劫后余生,在裴長淮這里聽到的還是指責,他一手按住口疼痛,沉聲道:“我不來,你就死了。”
裴長淮眼眶通紅,“我是生是死,跟你有什麼關系!”
“跟我有什麼關系?”趙昀皺起眉,“我看你墜崖,明知下頭可能就是黃泉地獄,我都來了,結果你還問我,這跟我有什麼關系……裴長淮,那你來走馬川做什麼?”
“因為這里有我的父兄、知己!趙昀,你跟我又算什麼?”他尾音幾近抖。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麼,裴家上下是你的親人,謝從雋是你的知己,我什麼也不是,豁出命跑來救你是我犯賤。不想教你正則侯瞧不起,我連理由都編排好了,是錦麟求我,我才來的,是因為衛風臨,我才來的……可這一路上披星戴月、風餐宿,心里牽的掛的全是你小侯爺,一想到你有危險,我連覺都不敢睡,去西南平定流寇,我在鬼門關三進三出也不曾那麼恐懼過,我……”
話還未說完,他猛地嗆咳一聲,郁積在中淤瞬間咳出大半。裴長淮驚著去招扶他,趙昀卻拂開他的手,一下揪住了他的領子。
趙昀盯著他,啞聲質問:“正則侯,你難道不明白麼?你也失去過重要的人,我一路上懷著什麼樣的心來到這里,你能不明白嗎!”
裴長淮神迷茫著,道:“趙昀,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趙昀簡直恨得咬牙切齒,“你就是這樣,永遠的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算計人的時候倒是利落,對待卻優寡斷,死死抱著前塵不肯放。你算什麼君子?放不下謝從雋,就把別人當替代品,勾引著人離不開你,忘不了你,回頭厭倦了就想一腳踹掉!好不容易換你一些真心,為著個莫名其妙的破香囊,又被你刺了那麼一劍,我趙昀這輩子就沒有被誰這麼折辱過!你小侯爺做的那些事比殺人誅心還狠,聽到裴長淮這三個字,我就厭煩得要命!”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既然恨了我,安安分分地留在京都不好麼?”
裴長淮無法抑制地惱怒著、痛苦著。
看到他的神,趙昀也沉痛,他不再像剛才那樣氣勢洶洶,手下越發揪裴長淮的領口。
“裴長淮,你怎麼不想想,我為什麼還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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