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喬雖天生和善、好說話,但并不是個任人拿的泥人。

就算是裴承思，也沒辦法讓做到棄當初的爭執與這些日子的足不顧，只因他態度和緩，便立時寵若驚地迎上去。

誠然,這幾個月來修養,已經不似最初那般怨憤。可就算是再關三年五載,也絕不可能真當個乖巧懂事的金雀。

明明白白地將冷淡擺在臉上,倒是裴承思有些不習慣。

因云喬天生一雙笑眼,再加上生意做多的緣故,逢人總是未語先笑，若是能從臉上瞧見這樣的神,心必然是已經差極了。

從前在一時，大都是云喬挑起話頭來嫌聊,如今答不理的，裴承思只能暫且尋了個話題：“我大略翻看過，你的字、畫皆大有長進……”

“若是沒長進，你此時是不是得質問我，這些日子學的東西都學到哪里去了？”云喬涼涼地打斷了他的話。

裴承思被嗆了聲，想了會兒,才后知后覺地記起上次爭吵時的容，隨后無奈地嘆了口氣：“那時的確是我失言。”

云喬將他這反應看在眼中，滿是自嘲地嗤笑了聲。

原以為，裴承思是打算裝傻充愣，將先前之事一筆帶過。可如今看來,他竟有可能并非有意為之,而是當真拋之腦后了。

其實倒也說得通。

畢竟裴承思當太子時,整日都有那麼多事要忙,又趕上先帝駕崩，朝局驟然在了他肩上。大周四境之的民生經濟，以及軍事調配，大都得經他過目。

在堆積如山的政務、批不完的奏折、見不完的朝臣面前，當初那幾句爭吵，又算得了什麼呢？自然是過不了多久就忘了。

也只有，被困在這別院的一方天地里，整日閑的要命，才會隔三差五想起那時的爭執。

見沉默不語，裴承思提議道：“我難得騰出個空閑來，要不要出去逛逛？”

云喬很想刺他一句，問，怎麼肯讓自己離開這別院了？但話到邊，又覺著這種賭氣的話毫無意義。

并不能從刻薄裴承思這件事上，獲取到任何愉悅。

加之出門的的確很大，云喬斟酌片刻后，點了點頭。

別院這方田地實在是讓看煩了，要先去散散心，尋個好去與裴承思攤牌。

恰逢中旬，圓月高懸天際，月如水。

云喬才剛出門，便覺著陣陣涼意涌來，瑟著肩。

裴承思從明香手中接過斗篷來，替披在肩上，修長的手指繞過青的系帶，在前打了個結。

他做這事時竟莫名著些專注。

云喬仰頭借著月打量裴承思，恍惚間，倒像回到在平城。

并沒什麼朝局政務，更不必思慮什麼份地位，他們只是那小鎮上再尋常不過的一對夫妻，日子過得和和。

裴承思對上這再悉不過的目，低笑了聲：“你若再這麼看著我，我可就……”

云喬從回憶中驚醒，目霎時冷了不，轉過大步往外走去，將他留在了后。

但裴承思長許多，個高長，轉眼間就跟了上來，問：“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云喬仰著頭，在原地轉了圈，隨即拿定了主意：“去明月臺吧。”

裴承思有些意外，眉尖微挑。

與熱鬧的朱雀街和坊市相比，明月臺其實算是個冷清的去，平日里并沒多人會去。

他并沒料到云喬這樣熱鬧的，竟然會想要去那邊。

云喬一見裴承思這反應，就知道他早就忘了舊事，卻也沒什麼生氣的心力了。

“從前，我曾問過你京中是何模樣？你說自己只在時來過，忘得七七八八，只依稀記得有個明月臺。”云喬攏了攏披風，“還說，等將來高中之后，要同我登臺賞月。”

經提醒之后，裴承思總算回憶起來，一時間不知該說是自己記太差，還是云喬記太好。

云喬分明看都沒看他，卻猜中了他所思所想，直截了當道：“與記無關，只與上不上心有關。”

聽到那話時，是當真暢想過將來之事；可裴承思不過隨口一提，自然不會記到如今。

這事若放到從前，云喬興許會佯裝生氣，嗔他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可眼下自己將個中緣由挑破，非但沒有失態，甚至可以算是心平氣和。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練字、習琴居功甚偉。

也可能是因為，已然看明白了裴承思，所以不會再因為期待落空而備折磨。

可裴承思心中卻覺著別扭。冷靜又理智，是他先前對云喬的期，所以才會遣梁嬤嬤過去教規矩禮儀，磨的子。

眼下已經有這個苗頭，可他卻并沒如愿以償的欣。

他甚至寧愿云喬瞪著眼嗔怪自己，也不想聽輕描淡寫地說，“只與上不上心有關”。

就這麼心思各異地到了明月臺。

此遠不如朱雀街的夜市熱鬧，人，兜售各零、飲食的攤販也寥寥無幾。云喬自顧自地四下看了圈，只買了包果脯，而后隨著裴承思登臺。

兩人并沒讓仆從挑燈引路，而是讓人都留在了臺下，借著如水的月拾級而上。

裴承思怕云喬踩空，順勢握住了的小臂，隨后卻不由得皺了皺眉：“怎麼還瘦了？”

他雖拘著云喬，但在一應用度上從未短缺過。

大上好的補品流水似的撥，各地進貢來的新鮮瓜果，也吩咐侍記得往別院送一份。

可非但沒將云喬養回平城那時候的態，甚至還更瘦了些，纖細的腕骨竟已經有些硌手。

云喬信口胡謅：“興許是因著京城的水土不養人吧。”

裴承思被這話給逗笑了，眉眼舒展開來，溫聲道：“等到了宮中，讓太醫日日去請平安脈，給你調理子。”

“我哪有那麼貴？”云喬登上高臺后，拂開了裴承思攥著的手，拈了片杏子梅。

月華傾瀉而下，從高臺眺，能將大半個京城盡收眼底，也能見華燈簇擁之下如白晝一般的朱雀長街。

云喬倚在石欄旁，漫無目的地看著遠。

夜風將的鬢邊的散發吹開，稍顯凌，卻又添了段別樣的風。袂翻飛，倒有幾分“若流風之回雪”的意味——如果手中沒捧著一包零的話。

裴承思的目在側臉上停留許久，喚了聲：“阿喬。”

云喬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尚未反應過來，便覺著眼前一暗，月被遮去大半。

被夜風吹得泛涼的上有溫熱的呼吸拂過，隨即上一熱。

裴承思著云喬下，輾轉纏|綿，可在試圖撬開的齒時，卻被那尖利的小虎牙咬了下。

云喬出手，抵在裴承思肩上，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分得遠了些。

裴承思背著月，以至于看不真切神，但云喬想，他現在臉上應該寫滿了疑不解。

“你不會以為，陪我出來逛一回，就能將先前的事給含糊過去吧？”云喬勾了勾，仰頭認真道，“上次分別時，你說要各自冷靜一下再談。我這幾個月已經足夠冷靜，也等你那個回答等了許久……”

“你不給我明確的答復，那在我這里，就不會翻篇。”

裴承思的神也漸漸冷了下來。

他并不喜歡被人這樣咄咄問，哪怕是云喬也不行。

就這麼相對沉默了會兒，見云喬的態度仍舊未曾有半分松，裴承思這才開口：“你就一定要同我鬧到不歡而散嗎？”

云喬并未因他這責問而退，反問道：“若是朝中出了事，你也會像對我一樣敷衍，飾太平嗎？”

裴承思扶了扶額，仿佛是在無理取鬧一樣。

“你若是說不出口，那就我來說吧——你將我看做貓狗一樣的寵，合你心意了就獎賞，不合心意了就責罰，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想著教到滿意為止……”云喬越說越快，隨著裴承思的近向后挪，直到抵在了石欄之上。

裴承思與額頭相抵，啞聲道：“這話既糟|踐你自己，也曲解我的用意。不要再胡言語了。”

兩人離得這樣近，呼吸可聞。

云喬嗅到他裳上悉的沉竹香，原本激的緒得到些許緩解，隨即向后仰了仰子，想要避開他。

裴承思卻并沒要放過的意思，地扣著的腰。

果脯早就撒了一地，云喬想要掰開裴承思的手，但力量太過懸殊，并沒能功。

“你將我幽在府中，是想讓我靜思己過，好好反省……”云喬倒了口涼氣，問他，“但你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嗎？”

裴承思定定地看著，目幽深。

“我想——從今往后，我再不會將你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了。”云喬的聲音很輕，隨即被涼風吹散。

月照在清麗的臉龐上，原本顧盼神飛的一雙桃花眼，此時卻如古井一般平靜無波。

裴承思心中莫名爬上一慌，但話音中不自覺地帶了些威脅的意味：“你再說一遍？”

“從今往后……”

頂著他這樣的注視，云喬竟當真要把那話重復一回。

只是才剛開口，就被裴承思堵住了舌，后半截化了含混不清的嗚咽。

云喬背倚在冷的石欄上，硌得有些疼，而裴承思還地拘著的腰，力道之大，簡直讓有些不過氣來。

掙扎不開，不由得惱怒起來，尖尖的虎牙毫不留地咬了一口。

隨即有腥味在齒間蔓延開來，可裴承思竟還未松開，甚至抬手扣住了的后頸，吻得更深|了些。

仿佛這樣，就能讓將那句說出口的話，收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