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思始終未回,棲霞殿的燭火一直亮到深夜。

虞冉等得忐忑不安，請梁嬤嬤悄悄去看過。

但清和宮卻像是被下了嚴令，口風一個比一個，就連老人家都沒能問出半點消息來,更沒見到裴承思。

看過那嚴陣以待的架勢,梁嬤嬤就知道八是出了大事,但并沒多言,只是勸道：“要,娘娘還是先歇下吧。”

因舊主的緣故,一直念著虞家的恩，又看在皇嗣的份上,有些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也知道分寸，若非萬不得已,不會去裴承思的霉頭。

“嬤嬤，我放心不下……”虞冉秀眉微皺，言又止。

裴承思原本已經來了棲霞殿，卻又被皇后那邊給搶了去，若旁人得知，說不準背后要如何笑。

只一想,便覺著難以忍。

梁嬤嬤知道的顧忌，意有所指地勸道：“娘娘，今后在宮中的日子還長得很，不必爭一時意氣。”

“若是再了胎氣，傷及皇嗣,您該如何向圣上代呢？”

這話拿住了的死,虞冉依言歇下,可躺在床榻上,依舊翻來覆去難以眠。

了抱琴的名字，輕聲道：“你說……圣上是不是將皇后看得比我重？”

“怎會？”抱琴也低了聲音，連忙說道，“姑娘你與圣上可是自小一長大，青梅竹馬的分。咱們回京之后，圣上也會時不時賞賜各種珍奇玩意，獨一份的殊榮……”

虞冉聽抱琴列舉了不事例，可在心上那塊石頭，依舊沒能挪開。

其實，從前也是這樣想的。

當年虞家老爺子在時，冒險接手了這位剛出生的小皇子，帶著他一并南下。

虞冉早年并不知他的真正出，只是隨著年紀日益增長，見他模樣好、才學也好，難免春心萌。

但是貴的大小姐，裴承思那時一無所有，份天差地別。

就算彼此間有好，也都知道不可能。

虞家爹娘看出苗頭來，不好直接挑明，等及笄后，便開始張羅著相看、議親。

裴承思是個聰明人，隨后借著進京趕考為由徹底離了虞家。

虞冉暗地里抹了一回淚，不敢忤逆長輩的意思，只能同那位青年才俊定了親。可哪知運氣不好，爹娘千挑萬選的夫婿竟沒了，連帶著生出許多麻煩來。

后來的兩年，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個人都頹了下去。直到京中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流落在外的皇子認祖歸宗，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因這些年來韋氏一族只手遮天，虞家知曉裴承思底細的人，誰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日。

震驚過后，便開始權衡利弊，籌謀起回京的事宜。

畢竟朝中已經變了天，子侄們都到了仕的年紀，總要為將來考慮才是。

爹娘叔伯們商議正事，虞冉心中想的則是，要再見到裴承思了。為此惶恐不安，同時也期待。

自決定回京開始，一掃往日的頹意，格外注重自己的形外貌，也將書畫等才藝撿了起來。

而回京之后，裴承思果然惦記著虞家的舊恩，格外優待，偶爾也會賜下喜歡的東西，似是還念著舊。

可卻始終未曾再進一步。

的心不上不下吊在那里，被牽著，一時喜一時憂。

除夕夜宴，就像是天賜的良機。遇著了帶著些醉意的裴承思，決定豁出去，自己來走那一步。

經年未見，裴承思較之先前變了不。

明明相貌未改，可卻再不似從前那般溫和，眉眼鋒利，帶著些權勢養出的雍容華貴，漫不經心看過來時，心跳都不由自主快了些。

跪在裴承思面前，為兄長的冒失請罪，又借機提起早年舊事……

終于還是賭贏了。

對于這事，父親倒是沒說什麼，依稀有些樂見其的意味，母親卻是痛心疾首罵傻。只是木已舟，無論認同與否，都只能送宮。

虞冉原想著，自己與裴承思相識這麼些年，分非旁人能比。皇后商戶出，俗得很，不過是搶占了先機而已。

可眼下，到了宮中，卻開始拿不準了。

這一晚，不人都沒能歇好。

裴承思在床榻旁守了整夜，定定地看著云喬蒼白的面容，腦中翻來覆去回想這些年來的種種。

從當年渡口初識，到相知相許，再到親后恬淡的日子……雖無權無勢，也談不上富貴，但挑不出什麼不好來。

直到京，戛然而止。

他從前并沒特地懷念過舊時景，只一門心思地投朝局，想著將基扎得更深一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如今沉下心再想，早年在虞家寄人籬下，京之后提防、勾心斗角……

在平城那段時日，竟算是他此生最閑適的一段時。

而云喬，是他與那段時唯一的聯系。

早前，他高高在上地責備云喬不識大。

而如今，他從名利浮沉之中掙扎出些許，借著云喬回看來路，終于明白了，為何會近乎絕問出那句，“你怎麼會變這樣啊？”

滿眼春風百事非。

裴承思一不地坐在那里，直到天際泛起魚肚白，覺出云喬手指微，驀地回過神來。

他將呼吸放輕些，既盼著醒，也怕醒。

長睫微微，云喬艱難地睜開眼。

鈍痛襲來，皺眉忍了下來，過了會兒，才后知后覺地留意到一旁的裴承思。

云喬的目掃了過去，裴承思卻下意識地挪開了一直盯著的視線，似是不敢與對視。

“阿喬，”裴承思聲音沙啞，“我想了許久，過去種種的的確確是我不對……”

云喬卻并沒由他將話說完，自顧自道：“我了。青黛呢？”

裴承思隨即起，親自倒了盞茶來。

外間伺候的宮人興許是沒聽著，興許是聽著了，但誰也不敢進來打擾，始終未有靜。

云喬沒要他喂自己，抬手接過，捧著茶盞小口抿著。

潤了潤，不躲不避地看向裴承思：“你若真覺著對不住我，便答應我的要求吧。”

裴承思愣了愣，終于反應過來，下意識反駁道：“不行。”

話說出口，他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帶了一貫的強，隨即放緩了語氣，解釋道：“旁的要求你盡可以提，但離宮……我不能應允。”

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應，被拒絕之后，云喬的神也沒什麼變化，只專心致志地喝著茶水。

兩相沉默下來。

只是云喬不慌不忙，可裴承思卻無計可施，每一刻都猶如煎熬。

他不想駁云喬的意思，但更不想放離開。

裴承思毫不懷疑，若自己當真松開手，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此生不會再回京。

他沒敢云喬的手，虛虛地覆在錦被上：“阿喬，你再信我一回。”

云喬冷眼看著他，微微皺眉：“你為何總想著強求？”

從前，好好當著皇后，裴承思惦記著虞家那位；而眼下，虞冉已然進宮，退位讓賢豈不正好？

裴承思卻又不肯了。

甚至撇下剛宮的虞冉不管不顧，在這里守著。

他的目，仿佛只放在自己得不到的人或上。

云喬從前以為，他與虞冉早有舊，所以格外看重，大費周章地將人弄進宮來。

眼下看著裴承思這反應，忽而明白。

他其實也不見得多喜歡虞冉，只是因未曾得到，所以更為看重些罷了。

無論面上看起來如何溫潤，裴承思骨子里，其實是個涼薄的人。

也不知是他從前藏的太好了，還是被迷了眼，竟半點都沒看出來。

云喬的神并沒什麼恨意，只是帶了諷刺的意味，目似是落在他上，卻又有些邈遠，似是過他在看什麼……

在這目的注視下，裴承思愈發不適起來。

外間傳來侍小心翼翼的提醒。

侍左右為難了好一會兒，但眼見著再不收拾，就要誤了早朝的時辰，終于還是著頭皮開了口，

這提醒倒是將裴承思從“困境”之中解救出來了，他不自在地捻了捻指尖，咳了聲：“你先好好歇息……”

云喬眨了眨眼，忽而喟嘆道：“有朝一日，你興許會走上先帝的老路。”

這一句說得沒頭沒尾，裴承思聽后，卻立時變了臉。

眾所周知，裴承思看不上自己那位生父親，甚至可以說是厭惡。那些善于曲意逢迎的，還會在稱贊他的圣明時，晦地貶一句先前的決策。

這話于他而言，幾乎算是詛咒了。

若說這話的不是此時的云喬，換作旁人，必然難免責罰。

裴承思下心中的不悅，斬釘截鐵道：“不會。”

云喬并沒與他爭辯，只輕笑了聲。

作者有話說:

更了orz

寫這章的時候，想起之前跟基友聊文，開玩笑說，故事潛在主題可能是“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jpg”，就好比虞除夕夜低頭開始，就不再是白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