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的二叔給周正打電話。

起因是本市殘聯會和市醫院合作，派了一支醫療隊下鄉義診，主要給鄉鎮老人看看基礎病，醫療隊正好宣傳到荷塘村，也給周正做了個老年病篩查，別的倒都好，醫生建議做個白障手，而且最近有惠民政策，政府有補，手費用減免一半。

周正的兩只眼睛都濁了，前幾年視力就有點模糊，現在天黑就容易看不見，但老人家一輩子最害怕的就是進醫院——周正的爺爺就是嚴重腦栓，最后那兩年頻繁住院，最后在醫院重癥監護室病逝。這回周正聽醫療隊科普，把眼科手說得簡簡單單，又聽說可以免錢，心頭也有點松。

其實也是老人家歲數越來越大，真是想多拖幾年，好歹眼睜睜看著周正家立業才夠心安。

周正回家了一趟，誆他說了一通，老人家真就不舍得這幾千塊錢的優惠補助白白浪費了，愿意去醫院手。

既然說通了，周正提前去醫院排隊，手時間是據周正的上課時間定的，周四院檢查，周五安排手，周六出院回鄉下。

他也提前跟林霜說了這事：“過兩天我在醫院，應該有點忙。”

林霜沒什麼大反應，比了個“OK”，讓他隨意安排。

周四那天，順仔拉著周正二叔和到市里，周正下完課去接人，一家人在醫院頭。

周正在鄉下住了一輩子，最不喜歡城里鬧騰，看見大馬路就犯暈，也特別不喜歡醫院，揪著角直跟兒子念叨人多，二嬸今天去廠里上班沒來，只有周二叔陪著進市里，周正二叔這幾年在村里辦的林場工作，兼接些木工的零活，有忙有閑的時候。

“東西都在這袋子里，農保卡和份證都在，村里開的證明我也拿了。”二叔把袋子遞給周正，“要不要我跟著一塊去辦住院？”

“不用，醫院這邊也沒什麼大事，二叔你有事就先回去。”

“那行，那我就先回去，手上還有活，到時候在家里等著你們。”

叔侄兩人在養老上分工明確，周正在市里工作，平時照顧不了，二叔一家就照顧老人的食住行，其他花錢出力的事，都是周正來負責。

周正先扶著辦住院手續，后頭還有一系列的院檢查，又做心電圖又量了，周正糖高，醫生開了點降糖的藥先控制糖。

“早知道這樣，我老婆子也不來了，不這個罪。”

周正給倒水喂藥，聽老人家嘮叨：“就你們一個個誆我，說進醫院滴個眼藥水就好，怎麼還住院，怎麼還查那麼多，我咋就信了，到底啥時候能完事好了回去..........”

"您常年不來醫院，來一次當然要多檢查幾項，反正都不花錢的，明天就能走了，您就耐心住下吧。"

“真不花錢？”不信，掰著手數，“做了好幾個檢查，咋能一個錢都不花。”

“不花錢。”周正正兒八經誆人，“七十歲以上老人有政府補助，還有您的農保醫保報銷，這不是好的，就讓你跑一趟白住兩天，回頭晚上您眼睛就能看清了。”

“不花錢就行，要花錢我可不來。”周正嘀咕，病床，“你爺爺那兩年花了多錢，還不是不管用，醫院這地方真待不得，一來我就暈........”

周正聽著老人嘀咕，笑著搖了搖頭。

所有檢查都做完，把安頓在病房里，周正出去買點吃的。

他半路空給林霜打電話。

林霜這會還在茶店，聽見話筒里車子的嘈雜聲，問他：“你在外頭？怎麼不在醫院陪著？”

“剛忙完。”周正回，“我出來買點吃的。”

“你呢？”他悶頭走在冷風里，“什麼時候回去？”

“快了，馬上就走，晚上約了剪頭發。”問，“你走這麼遠，吃什麼去？”

“醫院外面有幾家粥店，味道還不錯，我帶點回去給我嘗嘗。”他問，“你吃什麼？”

“不打算吃了。”林霜輕笑，“發店有水果和點心招待，味道還可以，在那湊合一下吧。”

他知道這飲食習慣，晚上只要沒東西送到眼前，就空著肚子不吃。

“晚上我在醫院陪床，你剪完頭發早點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問他，“明天還去學校嗎？”

“不去了，明天手，我讓同事代下課。”

林霜哦了一聲：“過夜的東西帶了嗎？服什麼的。”

“也沒什麼好帶的，湊合一兩夜就行了。”他想了想，“要是缺點什麼，我再回家取吧。”

“也行。”

兩人漫無邊際聊了幾句，掛了電話，林霜玩起了游戲，娜娜問：“老板娘，你今天怎麼還不走？”

家里沒有人，回家好像就不太著急。

一個小手，時間安排在周五下午，約莫也就二十分鐘左右，從手臺上下來，周正神倒好，還能跟人聊幾句天，順仔和二叔二嬸都在，在病房里陪著坐坐，說會話。

正好有人在，周正去外頭買了副墨鏡和眼罩，又回家了一趟，洗澡換服，拿走了自己的電腦。

苗彩知道這事，問林霜：“你倆都男朋友了，不去醫院看看？周老師沒爹媽，就這麼個最親的，不象征去孝順一下？”

“不去了吧。”林霜皺眉，“以前也沒接過他家里人，他也沒開口讓我去。”

“周老師不也見過你媽和你繼父麼？”苗彩道，“其實不去也行，買點水果和營養品，托周老師帶過去，也算是心意了。”

林霜想了想，勉強接了這個提議。

晚上從噴泉廣場逛完回家，臨睡前林霜進浴室，發覺臟簍里塞著幾件眼的服。

手了，服冰冰冷冷、乎乎的，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家換下來的。

林霜善心大發，原本打算把這堆服扔進洗機里，一件件撈起來搭在手上，冷不丁聞見服上的氣息，頓住了作。

把服放回了臟簍里，拍了拍自己的手，暗地給了自己一個白眼，趿著拖鞋吧嗒吧嗒出了浴室。

推開隔壁房間的門，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椅子上搭著件換下來的外套，桌上的電腦也不見了。

問他：【你今天回家了？】

【對。】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三四點吧。】

【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林霜蹙眉，有那麼點不高興。

他進家門，都不用跟房東說一聲嗎？

周正沒告訴，他也只是臨時趁空出了醫院的門，回來拿東西，半個小時就走了。

周正給林霜打電話，第一通電話林霜沒接。

第二通電話遲遲才接通。

“干嘛？”手機開著免提，林霜玩游戲，對著電話蹙眉。

電話里的男聲溫潤，帶著空曠的回音，大概是在樓梯間或者走廊：“霜霜你回家了？”

“嗯哼。”林霜嚨里發音甩給他。

“下午做完手，順仔和二叔二嬸都來了，我也是臨時有空，出醫院買點東西，順帶拐回家拿點東西。”

“哦。”林霜聲音淡淡的，“手還順利吧。”

“小手，順利的，十幾分鐘就出來了，醫生開了點頭孢，觀察觀察，明天下午就能出院了。”

“你明天跟著一起回鄉下去？”

“對，我把送回去，周日再回來。”

又是一個晚上。

“好。”林霜要掛電話，“我這邊也沒什麼事，你回去陪吧。”

周正不想掛，跟聊天：“剛睡了，昨晚可能是心里有點張，心電圖的心跳一直有點快，還囔著睡不著，今天做完手，可能心里也放松了，傍晚吃了點東西，早早就睡了。”

林霜：“已經睡了嗎？”

“嗯。”

看了眼時間，還不算太晚，期期艾艾：“你們.......在哪個醫院？”

“市二院。”

林霜的語氣散漫的：“我看你電腦的充電線還在桌子上，你明天回鄉下，這兩天不用電腦了麼？充電線我給你送到醫院去？”

周正怔了怔，猶豫開口：“你.......來嗎？”

“我在家也沒事，給你送個東西而已。”，“省得你跑來跑去的。”

真的下樓，打車去了醫院，在醫院門口買了束花，買了點水果和禮盒，去了醫院的住院部。

周正在電梯門口等。

電梯門一開，兩人一見面，眼神對上，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林霜橫了他一眼，云淡風清把手里的東西塞進周正懷里。

“空著手過來好像不太像話，醫院門外買了點東西。”

周正漆黑的眼里含著笑，眼神格外的綿，領著往病房去：“還睡著，走吧。”

林霜輕手輕腳跟著他走。

病房靜悄悄的，門虛掩著，屋里燈很暗，病床的圍簾拉得嚴實，周正先進去，把手里的東西輕輕放下，眼神招呼站在門口的林霜進來。

“真睡了？”林霜做口型。

周正點點頭。

躡手躡腳進去，挨在簾子旁，探頭看了一眼，滿頭銀發的老太太躺在病床上，一只眼睛蒙著紗布，一只眼閉著，額頭滿是皺紋，顴骨干的，氣倒還不錯，看著就是個普通鄉下老太太。

林霜攏了攏簾子，往后退了一步。

這樣也算是探過了。

禮節很到位。

病房是單人間，周正的陪護床挨著墻放著，床上的電腦屏幕還亮著，一旁擱著把椅子，搭著周正的外套。

他把椅子上的雜換到床上，把椅子騰出來，示意坐，轉給剝橘子。

林霜扶著椅子，接了他遞過來的半瓣橘子，兩個人一人一半，安安靜靜的吃完。

吃完橘子。

“我回去了。”

“就回去？”

“也沒什麼事。”林霜微笑，細聲細氣說話，以免吵醒周正，“時間也不早了。”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低頭看自己鞋尖，“你在這陪著吧，萬一老人有什麼事，陪護人不在就麻煩了。”

“太晚了不安全，你等一會。”他輕聲說話，給順仔發消息，“順仔這個點還在市里跑車，他離得不遠，我讓他過來一趟，送你回家。”

“也好。”

反正都是打車，坐人的車還安全些，就等一會再走。

屋里有人睡著，是真不好說話，林霜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垂著睫，默默玩自己指甲上的裝飾。

周正看著。

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相，也有兩天沒見了。

是真的有點想念。

兩人的手都搭著那張空椅子，面對面站在，病房里昏暗暗的，還混著消毒水的氣味，聞著有點頭昏腦漲的覺。

周正手，忍不住了的頭發，又了溜溜的臉頰。

林霜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嬈嬈的，扭扭的，語還休，小銀勾一樣，撓得他心肝脾肺腎都在。

周正眼神暗了暗，手一攬，輕輕摟住。

是真的只想輕輕把人抱在懷里。

可撲面而來是他上好聞的氣息，還有上糅合的甜香。

這氣味好像滴進清水里的墨，張牙舞爪迅速氤氳開來。

林霜摟住了他的窄腰，有點不自在的在他懷里扭了扭，臉頰蹭了蹭他的肩膀。

他心里有呲呲的火花，有點迫不及待，躁躁的，徑直低頭，含含糊糊喊了聲的名字，從發畔下，到的臉頰和上。

周正吮住了的香瓣，輾轉吸了吸。

兩人就站在圍簾旁，還能聽見老人家略帶點呼嚕的呼吸聲，還有外面的走廊的腳步聲，附近病房的聊天說話聲。

病房的門沒有關嚴，會不會有查房的護士闖進來？

可這個吻好甜。

像天干燥的秋天吃了個水充沛的雪梨，潤潤的，清甜的，熨帖的，平了的糙。

兩人接吻，一，咬一咬，吸一吸，你追我逐，悄然無聲，纏綿熱切。

林霜揪著他的服，臉上紅燙燙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不住往下。

周正托住了的腰肢。

有種早干壞事，避著人群在小樹林里干壞事的覺。

兩個人年齡加起來這麼大幾十歲了，第一次跟躁躁的高中生一樣，不分時間場合。

眼里浮著盈盈的，像星海的碎冰，脆脆的，清的，跟他深沉漆黑的眼攪在一起，總有意猶未盡的人。

周正扶住的臉頰，兩人瓣合在一起，分開又黏合，親一親，啄一啄，一。

“阿正......”簾子里傳來迷糊的聲音，“咳，幾點了.......”

林霜聽見說話聲，一抖，揪著周正的裳，險些要把自己腦袋埋進周正懷里。

周正摟了，清清嚨：“你喊我？”

有起夜的習慣，今天睡得早，打了個哈欠，扶著床要起：“幾點了？”

“十點多了。”他摁著懷中人，聲音穩中帶。

林霜在他肩膀上磨牙。

“你把床搖起來，我起來上個廁所。”自己扶著床要起來，抬頭看見床邊柜子上，咦了一聲，“這哪來的花？怪好看的。”

“您別，我.......我來扶您。”

簾子一拉開，林霜就躲不了。

林霜揪著周正不讓，瞪大了眼，一臉尷尬不可說的神。

“見見吧.......”他做口型，眼里帶笑，“早晚都要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