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即將來臨時，H市下了一場細細綿綿的小雨，雨里夾著隆冬的威嚴，每個在室外遇上它們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著脖子打著寒，屈服于它們的威之下。

于是單薄的人就被流纏上了，咳嗽的咳嗽，發燒的發燒，一時將醫院堵個水泄不通，科醫生沒日沒夜的加班加點，可患者有增無減，于是別的科室的醫生也被去支援，外科的寧子沁也在支援者的行列，科室里也滿了看病打針的人，楚穎穎學習用的小桌子也被征用了，沒有地方可以寫功課，寧子沁也擔心虛弱，容易到染，于是打了個電話到聶長生的辦公室，給楚穎穎爭取了一份清靜之地。

“聶叔叔，我很安靜的，絕對不會妨礙到你工作的！”楚穎穎坐在小助手的位置上，坐姿很標準，認真的對聶長生保證。

聶長生溫和地道：“你別這麼拘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擔心會干擾到我。”他的小助手就是個鬧騰的人，可以在他的耳邊絮叨別的護士的八卦幾個小時，或者在電腦里翻看小說傻笑個不停，再不然就是跟朋友聊天，聲響弄得再大，也毫干擾不了沉浸在自己學里的聶長生。

如果他的小助手也在的話，一定是非常贊同聶長生的話，像聶長生這麼醉心學的人，是真正的看病例中的每一個字，一不茍地看完患者的病例史，再細化手的每個細節，手臺上才沒有出現過失敗的幾率，可惜他的小助手也被征去了科室做個替換，不能以“證人”的份給予權威認證。

聶長生很快就進了忘我境界，直至一同手機電話響起。

他皺著眉把目從文件上移開，這個時間點，大概也就只有莊凌霄會打來電話邀約他一起出去吃午飯了，明明那家伙的公司離醫院并不近！

不過，今天的莊凌霄并沒有去公司，而是留在他的公寓里，潛心研究做菜，如果是他打來的，大概是想向他匯報戰績的進展吧。

可是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本市的一個座機號碼，并不是莊凌霄的來電，且座機號碼略眼，尤其是后頭的四個數字都是“0”，聶長生依稀記起來了，上回莊凌霄擾得四鄰不得安寧，小區業的投訴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用的就是這個號碼。

沒由來的，一不安蔓上了聶長生的心頭，該不會莊凌霄又弄出什麼幺蛾子了吧？

想起昨夜臨睡時，莊凌霄先是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元旦那天，我們公司為了獎勵工作杰出的幾位主管，組織他們去游玩三天。”

“哦。”聽到他主代行程的聶長生當時并沒有多做別的想法。

隔了好一會，聶長生醞釀的睡意已經朦朧到來了，枕邊人滿臉怒，扯開他的被褥，毫不留地驅趕他的睡意，大聲道：“你元旦不是也放三天假嗎？”

“嗯……”聶長生算是明白過來了，這人，開口邀請他一同參加游派對有這麼難嗎？

“反正你也有空，我這邊也有多余的一張‘家眷券’，那就一起去吧。”莊凌霄兇狠地凝視著他，似乎他敢開口拒絕的話，他就用別的方式迫他就范。

聶長生倒是沒有拒絕他，沒了睡意的眸子多了一涼意，對著莊凌霄冷峻的臉道：“只有一張票券的話，鴻梧怎麼辦？”賀鴻梧是初中生，理應也是有三天的假期。

莊凌霄似乎沒有把賀鴻梧計算在計劃之中，皺著眉道：“那個小子都幾歲了，還要你照顧？丟在家里就好了，反正也沒有人販子愿意拐他。”

聶長生扯回被褥，則過，調整了個睡姿，決定不再搭理他。

“喂！”被冷落了的莊凌霄怒意更甚，推了推枕邊人，見聶長生不予理會，氣焰高漲地把手手腳腳都在聶長生的上，聶長生不勝其煩地挪讓一寸，莊凌霄便毫不客氣地侵略一寸，如是這般糾纏了十來分鐘，聶長生已經退無可退，中的怒意在他的迫之下漸漸積攢了些許，如果無力能解決目前的困局的話，他是毫不猶豫就揮出拳頭的。

可惜聶長生不是一個暴力分子，他支起，無奈地問道：“莊凌霄，你到底要我怎樣？”

“家眷券是我開出的，你就不會開口再跟我多要一張嗎？”莊凌霄怒視著他，莊凌霄不明白了，只要這人稍微報一下他的大，什麼事不就解決了嗎？僅僅是示好一下，就有這麼難嗎？

聶長生抿著，是了，凌生集團公司去旅游，可不是莊凌霄墊付的費用麼？可如果莊凌霄真的有誠意的話，為什麼非要自己開口索要呢？

兩人怒目相瞪，最后以聶長生的落敗告終，他手腳并用，將莊凌霄推移了些許，掙回了一些“失地”，才像是挑釁莊凌霄的忍耐，冷聲道：“可是，鴻梧今天已經給我打電話了，說元旦的時候，龔卿也要到這里借助幾天。”言下之意，是要莊凌霄多弄一份龔卿的“家眷券”才夠用……

被擺了一道的莊凌霄怒氣集，他這位品行端正不阿的師哥，什麼時候也學得寸進尺的做法了？

這是莊凌霄第一次在聶長生的上吃虧，心里到底不忿，見聶長生扯回被褥蓋上心口，閉目正要睡時，他惡劣地再扯被子的一端，推著聶長生道：“我了，要吃皮蛋瘦粥！”

“皮蛋吃完了。”聶長生知道他意氣用事，并不打算遷就他。

“騙鬼呢！昨天才剛買了一盒！”莊凌霄住進來了之后，每日的食材都是他親自挑選的，買了什麼食材，多分量，他比聶長生還要清楚。

聶長生護住被子，繼續編排道：“那就是姜用完了。”

“你敢說米用完了嗎？”莊凌霄沉著臉反問。

“莊凌霄，”聶長生企圖跟他講道理，“現在是十二點多了，我早上八點鐘要趕去醫院開晨會，今晚你能不能別鬧騰了？”每周五醫院都要召開一場會議，這幾乎是市醫院不文的規定，聶長生是腦科主任級人，當然不能缺席。

他沒料到的是，莊凌霄不知是被他的話刺激到了，還是真的了，起床自己去了廚房豆豉起夜宵，廚房里傳來乒乒砰砰的聲響，時而是剁砧板的聲音，時而是碗碟撞的聲音，深夜里聽來，可不是擾人清夢的元兇麼？

最終，沒辦法做到徹底無視的聶長生還是認命地起床，進廚房要給他弄出宵夜，莊凌霄卻不肯了，推了他出門，反鎖了廚房門，而制造出來的噪音奇異的變輕了。

聶長生是個作息很準時的人，凌晨一點，換做平時，是早就睡了的，他打著呵欠，想著明天的會議，于是又折回房間，依稀剛進夢鄉，就被莊凌霄推醒了，原來終于搗鼓出了一份批到瘦粥，端來要聶長生試試他的手藝。

聶長生沒什麼起床氣，再說，這似乎真的是莊凌霄第一次下廚，他當然很給面子地喝了一勺，眼里波瀾不興，道：“好吃。”

莊凌霄似乎很高興，平時習慣板起的面孔，這一刻也和了下來，就著聶長生剛才用過的勺子，毫沒有嫌棄他曾用過，也舀了一口粥塞到了里。

“怎麼有焦味？”莊凌霄皺著眉，艱難地咽下里的那口粥，又不是飯，怎麼會做出焦味來的？

“皮蛋倒進粥里的時候要去攪拌一下，如果沉底了，而火勢又比較大的話，就很容易粘在鍋底，然后就會焦糊一團的了。”聶長生常年出廚房，積累下的經驗，可不是莊凌霄這位新手所能掌握的。

“那你怎麼還說好吃？”莊凌霄懨懨地放下碗，才想起了這一茬。

“因為……”聶長生也不知是深夜頭腦不清醒，還是當時氣氛實在太好，他說，“是你做的啊，當然好吃了。”

直至早上去開會時，聶長生的臉還是火辣辣的燒著，也較之尋常紅了許多，一些同事還擔心他也得了流，微恙，卻還堅持回來上班。

因為夜宵的事兒，他與莊凌霄直至兩三點才睡，鬧鐘還被莊凌霄關了，好在他的生鐘很準時，醒來后匆匆趕往醫院開晨會，連早餐也來不及準備。

他上班的時候，莊凌霄還在沉睡，可現在小區的業務又打來了電話，他不得不懷疑，又是莊凌霄搗出了什麼巨大靜了。

“喂？”聶長生做好了心理準備，才接聽了來電。

“聶醫生！”果然又是那晚的那個聲音，他的聲音還是那麼的著急，那麼的無助，旁的喧囂聲依舊也有警鳴在響，“你……你沒在家啊！我就放心了！你家里廚房不知什麼原因發生了破，消防車已經到達了，不過你家沒人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聶長生懵了，業管理人的說的話他都知道，可怎麼似乎很難理解了？破？家里沒人？家里……

心臟的位置倏忽被一只無形的手地揪著，死死地勒著，有一瞬，他以為馬上就要窒息過去的，可回過神來，渾戰栗著，四肢百骸冰涼一片，手機似乎都要抓不牢，他慌忙掐斷了這通電話，連最起碼的“謝謝”也沒有說，手過屏幕，輸那個記在心的號碼，然而抖的指尖卻輸錯了次數字，他來回輸了兩次，還是不能把那十一個烙印在心底的號碼完整地輸，煩躁得幾乎要把不控制的手機砸在地上，最后還是點開通信錄，通電記錄里，莊凌霄的手機號碼就排在第二位。

那是十點多的時候，莊凌霄給他打來的電話，明天周六，他與聶長生都是雙休。

“今晚早點回來！”莊凌霄以一貫的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今晚？”聶長生翻了翻行程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有臺手，能準時下班已經算不錯了，想提前回去，怕是有點難。

那邊似乎聽出了他語氣里遲疑不決的態度，語氣里多了一煩躁：“我做了佛跳墻！”

聶長生當時震愕著，那個連皮蛋瘦粥都能做糊的男人，為了挽回昨晚損失了的形象，竟然向最復雜的佛跳墻宣戰！

“我……”聶長生艱地應了一聲，“好吧。”掛電話時，眉角眼梢已經揚起了明朗的笑意，他的印象里，莊凌霄從來都是來手飯來張口，信奉的也是君子遠庖廚的理念，卻單單因為他昨晚吃了糊了的夜宵，說了一句“因為是你做的”的話，竟然想要彌補他的味蕾，才刻意再做一道程序復雜的佛跳墻！

可是，如果是以這種結果為代價的話，聶長生寧愿永遠都不要吃那道佛跳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