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后，大家到練歌房去唱歌。

周嘉魚和任家安買的房子三室一廳，一百六十多平，首付就將近二百萬。剛開始，他們沒想買這麼大，負擔太重，但又想倆人是獨生子，家里四個老人，老人老了，行不便，難免要接過來，若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就咬咬牙，買了個大的。只不過現在兩家老人還朗，暫時不需要他們照顧，所以夫妻倆就將空置的一間改了練歌房。有事沒事吼兩句，發泄一下力，倒是蠻爽的。

葉不喜歡熱鬧，就沒進去，而是幫周嘉魚在廚房洗水果切水果，中間周嘉魚端果盤進去，被眾人留下來唱歌，廚房就剩下了葉一個人。葉洗水果就洗得更慢了，生怕自己洗完就沒事干。倘若可能，打算一直洗到結束。

葉未勻去洗手間，回來時瞥見廚房有人，就走了過去。

垂著頭，洗得很認真，一點沒發現他。他的目隨之落在上，闊背帶搭襯衫，像樸素的學生，跟工作狀態下妝容致的都市麗人完全是兩回事。

他正要開口問要不要幫忙，就聽到道：“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一怔。

回頭來看，見到是他，眼中閃過一訝然：“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嘉魚要搞突然襲擊。”

葉未勻點點頭：“我看你洗得認真，不忍心打攪。”

葉回過頭去，又拿了一個蘋果去洗，邊洗邊問：“怎麼出來了？”

葉未勻覺得對著的背說話，始終有些別扭，就走了過去，佯裝看水果，道：“里頭太鬧了，出來氣。”

葉笑了：“想起你那天晚上說宴會真煩人，很有人這麼直接。”

水池旁有洗好的車厘子，葉未勻了一粒，點頭道：“一到這種場合，就無所適從。”

葉心有戚戚：“讓不擅長社的人出來社，的確太難為人了。我要是你，肯定就拒絕嘉魚了。”

葉未勻笑了，問：“那你又在這兒？”

葉幽幽嘆氣：“我是來做苦力的，讓欠我個人，將來還得讓還我。”

葉鬢邊的碎發隨著洗水果時的作而在臉頰上拂，弄得臉的，葉想將頭發別到耳后，奈何手淋淋的，試圖用手腕來別，但又覺得不大可能，就作罷了。

葉未勻問：“要我幫嗎？”

葉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就麻煩了。”

葉未勻放下車厘子，走近一點，用手指勾起碎發，悉數給別到耳后，然后又到另外一側，將那邊的也別好。大約是因為靠的近的緣故，他只覺得上的椰香越來越濃郁了。

葉道了謝，想起什麼來，問：“聽說你們已經看過剪的片子了？”

葉未勻一臉的心有余悸：“都快看吐了。”

“啊，是，你們要剪預告，肯定得反復拉片。”葉了悟道， “片子如何？”

葉未勻道：“比預期好點，能看出導演還是有想法的。”

葉有些詫異：“真的假的？”

葉未勻道：“可能之前對它的預期太低，所以會有點驚喜。”

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卻沒再說話，而是拿起水果刀，專心致志的切起蘋果來。

葉未勻站著有些無所事事，就手端起那盤車厘子就要走，葉立刻住了他，道：“等我切好蘋果，你一塊端過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葉未勻頓了一下，道：“你不進去，嘉魚也是要出來喊的，躲不過去。”

葉道：“等會讓找不著我。”

葉未勻問：“你要走嗎？”

葉道：“我本來就是被騙來做苦力的，現在活也做完了，再留就沒必要了，你不要告訴，等我下樓后，再給發微信，省得出來攔我。”

葉下了樓，給周嘉魚發了微信，出了小區，小區門口就有公站，到站牌那去等車，沒過一會兒，眼前停下一輛車，車窗降下來，葉未勻沖著喊：“葉。”

葉十分意外，過去俯問：“你怎麼也出來了？”

他道：“這不方便說話，你先上車。”

葉繞過去，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

葉未勻問：“你住哪兒？”

葉道：“涂白寺，順路嗎？”

葉未勻嗯了一聲：“我住青葉灣，簡直不能再順了。

葉點點頭，卻忽然發現就沒話說了，想找話題，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車廂里就沉默了下來。

之前周嘉魚是他倆的紐帶，有在，怎麼都不覺得尷尬，如今不在了，好像一切流就沒必要了。

葉未勻也不是話多的人，就調開了音響，里邊流出一把溫潤醇厚的嗓音。葉覺得悉，可想不起名字來，一首歌快結尾時，突然道：“理查德·霍利。”

葉未勻更詫異了：“你也聽他？”

葉道：“以前聽過一陣，這是《Long Black Train》吧？”

葉未勻嗯了一聲。

葉回憶道：“有段時間特喜歡他那張《Late Night Final》專輯的封面。一個快餐店，柜臺那坐了幾個人，有人低頭看報紙，有人喝果，有人四張。柜臺下還擺了桌椅，一個穿豹紋的老太太坐在那吃面包，旁邊的那張椅子，老得皮兒都蹦開了，卷著邊耷拉下來。而畫面的最左邊，有個戴帽子的老人低頭往袋子里掏東西，帽子也不住他滿頭銀發。”

葉未勻笑了：“記得這麼清。”

葉道：“那畫面好像是暖黃的調子，有種老人的隨和和安詳，我掛著當頭像，用了很久。”

音響中已切了新歌，是理查德·霍利的另外一首《Open Up Your Door》，清淺的前奏一響起來，葉本來要再找話題說的，忽然就的閉上了。

葉未勻打了一圈方向盤，車駛輔路，理查德·霍利那滄桑溫潤的聲音響起：“Open up your door.I can't see your face no more.Love is so hard to find.and even harder to define......”

葉扭頭看車窗外，輔路與主路之間有長長的綠化帶，綠化帶多種月季，也多，飽滿的大朵擎在枝頭，在風里搖晃，也有橫斜出綠化帶的，打開車窗，就能順手折一枝。

“Oh, open up your door.Cos we've time to give.and I'm feeling it so much more.......”

這是聽理查德·霍利的第一首歌，也是張虔分給的。

歌名翻譯中文是《打開你的之門》。

那時和張虔正在以朋友的份曖昧著，一切都是似是而非的狀態，所以張虔分過來這樣的歌兒，是很令人遐想的，而這種遐想令害怕。

張虔是投胎贏家，父親是話劇演員，母親是舞蹈演員，典型的文藝世家。自小藝浸，有的藝審，鋼琴和吉他雖不是專業，但是好，拿起來都能彈。寒暑假會被父母帶出去旅行，日本、國、英國、澳大利亞......而不過是南方小鎮里的姑娘，在沒有考到X京前，連省都未出過。更別說什麼好了，沒資本培養那些高雅好，頂多看看書，看看電影罷了。

神上的自卑是一方面，質上的自卑是另外一方面。

沒談時，就覺得生活拮據，若談了，多出一筆花銷來，只會更拮據。總不能讓張虔天天陪自己吃食堂，軋馬路，看星星。張虔顯然不是這樣樸實無華有飲水飽的類型。但同時也不覺得談時男生應該為各種約會行為買單，覺得有來有往比較公平。這麼綜合一考慮，覺得自己就沒條件談，尤其和張虔談。

雖然現實迫的葉不能去想和張虔談這事，可張虔又在不斷的跟釋放信號，于是就陷了一種要和不要的膠著中。

而就在這階段，室友陳和男友分手了，這件事讓面對張虔時徹底冷靜了下來。

陳是西安人，家中富足，不是輒價上億的富家，而是家中有廠子，千萬的那種小富。能看出來是個小公主，人養得很，但并不蠻。是葉為孩子，看著，都不希吃苦的那種存在。陳在西安上高中時，談了一個男朋友。男朋友雖然也是當地人，但卻不是市里人，而是住在稍微遠一些的郊區，家境不好。男朋友沒考上X京的學校，只能在當地上大學。不過這不妨礙陳和他談。陳經常折返于X京和西安兩地，幾乎半個月一趟。一年下來，沒有幾十趟，也有十幾趟。陳把車票都留著，有一天閑來數著玩，說只路費這一項，就花了三萬多。

男友也來過X京，但次數終究是的。

陳和男友常晚上打電話，若是寢室熄燈了，就用被子蒙著頭悄悄說。不過葉總能聽到一些。他倆常說結婚后的事，有時候說得很高興，有時候會吵起來。葉記憶比較深刻的一次吵架，好像是陳的男友擔心陳將來會對他父母不好。陳非常生氣，說做人將心比心，他們對我好，我自然也對他們……

因為類似的事吵的多了，加上來回奔波，陳覺得有點累。說男友，也男友，可家庭差異的確會帶來為人世的差異，而這些差異剛開始并不明顯，但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現出來。重要的是這些為人世的差異后期很難改變，所以和男友之間的矛盾才會越來越多。陳不知道還要不要維護這段看不到未來的。

陳在大二的冬天，最終還是和男友分手了。分手后，兩人坐下來促膝長談。陳說，松了口氣，陳的男友說，他也松了口氣。

葉在這事之前，是不屑“門當戶對”這四個字，覺得是腐朽思想，現在才深刻會到門戶說并非腐朽思想，而是一種通用的智慧。

不過陳并未因自己的失敗而勸說葉不要和張虔談。說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和前男友不行，并不代表和張虔也不行，讓葉不要自己和前男友的影響，該談還是要談，大學嘛，不要害怕試錯。

從這句話可以看出陳是在意過程比在意結果多的人。但葉不是，是倘若一開始就知道事的結果不好，那寧愿不開始的人。

葉不打算再跟張虔繼續曖昧了，否則邊有塊，卻不能吃的覺太糟糕了。

張虔也不是那種明知道你對他沒意思還會上桿子的人，兩次沒接電話，他那邊就沒靜了。

張虔真不聯系之后，葉有種失的失魂落魄。不過時間不長，畢竟年輕，自尊心又強，父母又從小不在邊，人生中的重大決定，全是自己一個人決定的。格中有溫馴的一面，也有冷酷的一面。加上是學期末了，要準備考試，還要忙兼職，也沒空傷春悲秋。

考試結束后，寒假不回家，申請留校。Kelsey coffee全年無休，留下做兼職，每天晚上要忙到十一點多，有時候要忙到凌晨三點多，就不大有空閑去想張虔了。

除夕當天，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已經要累癱了。跟家人通了電話后，差半個小時就是新年，可懶得等，就那麼睡了。朦朦朧朧間，聽到手機響，從枕下出來，喂了一聲，電話那端卻是長久的沉默。

葉逐漸清醒過來，看了看屏幕，是張虔。

也沒吭聲。

手機兩端都是巨大的沉默。

這種沉默持續了很久，葉在沉默中能聽到他那邊的吵鬧聲，一定很熱鬧。忽然有點心酸，便低聲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那邊卻把電話掛了。

葉想裝作若無其事，躺下去繼續睡，卻怎麼也睡不著。

從手機里翻出這首《Open Up Your Door》，聽了半夜。

很適合夜里聽的一首歌，低淺唱，耳既醉。

那人一直在唱：“Open up your door,Open up your door,Open up your door……”

聽得多了，真會生出人在外面叩門的錯覺。

你聽，他真的在催促你，快點開門啦，快點開門啦，我都等不及了。

想象得人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