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困了, 迷迷瞪瞪快睡著了。
半睡半醒的工夫總覺得不知道哪兒有點不對勁,可迷糊得也沒分神經去琢磨。等到睡前突然有個念頭在腦子里一閃而過,剛開始陶淮南還沒當回事, 沒留意, 等它在腦子里打著旋兒再次回來的時候, 陶淮南突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瞪大著眼睛坐起來,急慌慌去手機。
他手機向來不設鎖,按完鍵一劃就開了。手機還停留在跟遲騁的聊天框里,陶淮南著手指往上點, 機械的聲無地向他念著:“小狗。”
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陶淮南手指都了。
那點不對勁的念頭終于清晰了, 他剛才摘掉耳機之前, 耳機里返給他的音是不對的。
——那不是刪除的返音,那明明是發送功的短提示音。
啊啊啊!
明知道早過了時間了,陶淮南還是徒勞地去長按那條消息, 想找到個“撤回”。撤肯定是撤不回來了,這都快十分鐘了。
陶淮南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兩只手扣臉上,絕地抓了抓自己的臉,抓一團。
啊啊啊啊……
念念叨叨說了半宿話, 如果非要在這里面發錯一句,陶淮南最不希的就是這句。
“小狗”這個詞在他們之間意義太不同了, 陶淮南每次自己念的時候都不敢坦地直接念出口,都得念半截含半截。
這是他和遲騁之間最初的羈絆, 本來是小孩子難過時的天真話, 卻又在那麼多年里磨了一條斬不斷的鎖鏈。這頭鎖著陶淮南,那頭鎖著遲騁。
它是, 是約定,是一段從屬關系。
是陶淮南心里最深的不為人知的念想,他從來不敢當著遲騁面提,怕遲騁想起來后把這條鎖鏈也斬斷。
那就徹底沒有念想了。
因為這條誤發的“小狗”,陶淮南沉寂了好些天。
他沒敢再給遲騁發什麼,比起遲騁說不原諒他,陶淮南更怕遲騁把這聲“小狗”給退回來。
為了不讓人退回來,小桃后面再不敢蹦跶往外跳消息,幾乎是掩耳盜鈴的心態,慫啦。
“遲哥,你手機響。”
凡果舉著遲騁的手機晃了晃。
遲騁說:“拿來。”
“哦!”凡果著腳在地上來回走,把遲騁手機給送來,又回那邊沙發上了。
遲騁解鎖看了眼,是工作群的其中一個,跟他無關的消息。遲騁又鎖上屏往旁邊一扔,面無表地繼續敲代碼。
“你家那邊下雪了啊,”凡果刷著手機,看見下雪的新聞,說,“下這麼大啊!”
遲騁干活時候不愿意分心,跟他說話他一般也不回。凡果習慣他這樣了,反正遲哥就算不干活也不怎麼搭話。凡果有點想郭一鳴了,郭哥比起遲哥那可真是平易近人。
“你今年回家嗎?”凡果問。
遲騁估計沒聽他說話,噼里啪啦敲鍵盤的手指就沒停過。
老大帶著師哥出去吃飯了,沒帶他倆。老大只有干活的時候才理他倆,他倆實在不招人喜歡。遲騁除了腦子哪哪兒都不讓人待見,凡果是真煩。不過煩歸煩,他們老大平時不搭理他倆,但正經事上向來護短,不虧自己學生,畢竟年輕,上說煩,其實跟學生沒代。
外面齁冷的,師哥還得出去幫著擋酒,他倆在酒店里閑適地待著,凡果覺得可了。
遲哥不理他,凡果看了他一會兒,給遲騁拍了張照片,發給了陶淮南。
陶淮南等會兒有個咨詢,約的兩點,他正等人來呢。
手機響起來,陶淮南意外竟然是凡果給他發消息。
可發的圖片,陶淮南看不見。
他回復:發的什麼?
凡果“媽呀!”了一聲,馬上回:對不起對不起!
凡果:對不起小哥!我腦子串線了!遲哥干活不理我,我無聊發張照片給你!
他說完馬上把圖片給撤回了,又補了張【小人流淚】的表包,想想表包也看不到,也給撤回了。
可陶淮南已經手快地在他撤回之前把照片保存了。
陶淮南笑著回他:沒關系。
陶淮南:別我小哥了!
凡果:對不起南南!
陶淮南又回:哈哈,說了沒關系,沒事兒。
一邊跟凡果有模有樣地淡定聊天,一邊立刻把保存的兩張圖都發給了潘小卓。
潘小卓:?
陶淮南直接發的語音:“照片里啥樣的!快給我念念!小卓!”
潘小卓:你在哪兒的圖啊?
陶淮南:“別人誤發的,快給念念!”
另一邊凡果還在話癆地跟他發著消息,陶淮南都好好回了。
潘小卓那邊消息終于來了,陶淮南點開讀:酒店,大套間,一個男的坐地毯上玩電腦,電腦放床上。墻上掛著幅長條畫,屋里裝修好的,看著貴。
陶淮南:你都說的什麼啊!
潘小卓:那你想聽什麼啊?
陶淮南:那個男的!
潘小卓:看不見,背對著的。短頭發,黑服,灰子,好像高,偏瘦,沒了。
陶淮南:第二張呢!
潘小卓過會兒問:表包也念啊?
第二張是表包,陶淮南還失,本來以為兩張都是照片的。
不過一張也夠了,知足!
因為這個陶淮南陪凡果聊了半個小時,直到時間快到了才說了下次再聊。
凡果有點沮喪地從沙發上跳下來,又走到遲騁那邊,坐在旁邊說:“遲哥!我太沒腦子了!”
遲騁隨口一回:“你不一直那樣麼。”
凡果問:“南南小哥會不會生氣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太欠了我。”
遲騁手上作一停,轉過頭看他:“你干嗎了?”
凡果苦著臉說:“我欠了,我隨手拍了張照片發給他,我忘了他看不了照片。”
遲騁皺了下眉,又轉了回去,剛開始沒說什麼。
凡果坐在旁邊喪頭喪腦,遲騁接著干活,凡果說:“我腦子短路了。”
“他不計較這些。”遲騁先是說了句,之后一直在敲鍵盤,凡果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遲騁又淡淡地扔出來一句,“你長點腦子。也別發我照片,別欠。”
“知道了!”凡果疚地站了起來,回去沙發上蹲著了。
雖然遲騁讓他別欠,可凡果就是那麼個欠格,他還是總找陶淮南說話。
陶淮南格很讓人喜歡,總笑滋滋的,也不發脾氣。之前在那邊凡果每次跟他說話他都好好陪著聊,凡果真的喜歡他的。
陶淮南不討厭陪他聊,何況凡果話里話外難免能提到遲騁。陶淮南能從他這兒得到遲騁很多消息。
雖然桃私下里不敢給人發消息了,可還是不影響家里小群的活躍。
陶曉東有天在群里說這段時間可能還要去北京一趟。
陶淮南回了個“哇”。
陶曉東說:“你哇什麼哇?傻樣兒吧。”
陶淮南過會兒回了個:反正就是羨慕。
陶曉東:@苦哥,你弟羨慕,想去北京。
陶淮南一個電話直接撥過來了,趕說:“你撤回!”
“怕啥的,”陶曉東笑著說,“沒事兒。”
“快點!不趕趟了!”陶淮南說完就把電話掛了,陶曉東聽他的給撤回了。
“小狗”是個意外,因為它陶淮南不得不老實多了,別說發什麼了,半夜寫寫刪刪的游戲都不敢玩了,怕誤發。
一直老實了小半個月,等到快十一月底,估著沒啥事了,才又開始私聊著發消息。
遲騁還是不理他,可也沒說過讓他別煩,別發這些。
有天陶淮南從學校上完課,醫院也沒有什麼事,就直接打車去哥店里了。
哥在給店里紋師講課,給他們講力道,講渲染。陶淮南坐在旁邊湊熱鬧聽了會兒,哥手機在兜里響了。
陶淮南手從他兜里磨出來,陶曉東看了眼,說:“接吧。”
陶淮南幫他接電話習慣了,直接給劃開了,說,“你好。”
遲騁的聲音在對面想起來,聽不出什麼緒,問:“哥呢?”
“小哥!”陶淮南低呼了一聲,趕打招呼。
遲騁慢半拍地“嗯”了聲。
“你找哥啊?”陶淮南捂著手機去一邊接了。
遲騁問:“哥在忙?”
陶淮南還張,氣聲聽著有點急,小聲和他說話:“給人講東西呢,找他有事嗎?我他?”
“不用。”遲騁說。
“你……”陶淮南雖然張,卻舍不得掛。他攥著手機,坐在一個圓椅子上,迅速地在腦子里想話題。
遲騁倒也沒掛。
“你回去了嗎?還在出差嗎?”陶淮南問。
遲騁說:“沒回。”
他語氣不熱切,倒也沒多疏遠,就是平平常常。陶淮南心里直打鼓,這樣隔著手機聽遲騁說話,他太舍不得掛斷了。
舍不得掛也得掛,遲騁哪可能跟他閑聊,回這幾句已經差不多了。
掛了電話半天,陶淮南還有點緩不過來。
他把曉東手機揣回他兜里,自己去休息區那邊沙發上坐著了。
朋友圈又有新容,第一條就是凡果發的。
他發了兩張照片,還配了文字。
—爹不疼媽不的倆孩子,冰天雪地在樓下等,眼見著碩士就是沒有博士待見!這條屏蔽了老大嘻嘻。
陶淮南存了圖,發給潘小卓。
潘小卓這次都不用他說話,非常靠譜地主回:稍等,組織語言。
陶淮南:坐等!
兩分鐘之后,潘小卓回復了兩條。
—圖一,一個戴白帽子穿短棉襖牛仔的男生,皺鼻子做鬼臉,丑。
—圖二,你小哥,側臉,穿黑牛仔外套,運運鞋,沒戴帽子,坐在臺階上打電話,低頭,手里拿了小兒在地上劃拉,有,帥。
陶淮南盡力去想象,那樣的畫面看起來一定會有種冬天里暖洋洋的覺,冬天的最暖和了。
他去給凡果點了個贊。
點完贊還給凡果發了個二百塊的紅包。
—果兒,別在外面凍著了,去喝杯茶。
凡果回:啊啊啊啊啊謝謝小哥!你有什麼訴求,你說話!
說完把紅包點了。
—!!!
—好多!你需要我做什麼嗎?我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