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做皇後,比十萬八千裏外的侄兒劉白玉合適一百倍。
越是思量,劉歇越覺得此事甚妥,於是回府,將事與大夫人詳細說了。
大夫人正在挑過冬裁的料子,聽了這事,轉臉淡然一笑:“那母二人,就住在城西的黃家巷子尾,公爺若是願意,明天便可以去見上一麵。至於其他的事,就給妾來辦吧。”
劉歇讚許地點點頭。這位大夫人,一向十分地讓他省心。
。
找兒這件事,劉歇不聲張。於是第二天,他穿了件灰布袍,帶了個隨從張千,便往城西去了。
到了黃家巷子,敲開了好幾家的門,方才找到繡娘母居住的所在。這些人家的人們聽說他們要找這對母,都用帕子捂了,咯咯地笑。
站在一扇長著青苔木門前,劉歇深吸口氣,便示意張千敲門。對一個劉歇這樣的男人來說,要直麵自己過去做過的荒唐事,是需要很多勇氣的。
門裏傳來清亮的聲音:“門沒拴,進來吧。”
劉歇遲疑了一下,推門進去。
進門是個小院,頭頂上搭了一方蔥蔥蘢蘢的葡萄架,綠得俏生生的,牆邊擺了些盆花,都開得十分好看。地上平整地鋪出一條青石小徑,青石的那頭,有一個人穿著小花襖,在曬裳。
劉歇一時有些迷,仿佛他年讀書時做過的那個歸田園的夢,真了。
人將袖子卷到肘邊,耳邊的頭發有些散地墮下幾綹。轉過來,用手腕了額上的汗,咧開笑:“這位客人,您要找誰?”
人黑黑的,胖胖的,可是整個人著爽快勁兒。
劉歇忽然覺得自己又有些衝了。
他咳了一聲:“你認識我是誰麽?”
人走過來,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遍:“不認得。”
劉歇有些狼狽。
張千道:“這是當朝威國公,劉大人!”
人愣住了,手腕停在額頭上,手指滴下水來。
“你……”
“永福,我永福。”人垂下眸子,聲音卻很有力。
“永福。”劉歇清了清嗓子,“我要見兒。”
永福出一口白牙:“我還以為什麽事兒呢。黑胖上學去了,很快就回來了。要不您二位先坐坐,我去泡茶。”轉回屋,咣當一下關門,將兩人扔在院中,麵麵相覷。
劉歇幾乎要以為那人一個人躲進屋哭去了,可是眨眼的功夫,那人便又笑嗬嗬地出來了,一手抱了壺茶,兩個杯子,一手還在肩上扛了兩條小板凳,玩雜耍一樣。
“來,坐。”把那小板凳端正地放在葡萄架下,招呼著兩個男人。
劉歇一生,從沒坐過小板凳。他於是轉來到牆邊,作端詳花盆狀。
永福也不覺得自己被冒犯了,甩甩手,轉又自去晾的服,權當這兩個人不存在。
等了大概一刻鍾,劉黑胖回來了。
黑胖一進門,便聽到娘興高采烈地招呼:“黑胖,來,這是你爹。”那語氣仿佛在說,黑胖,我今天多賺了一錢銀子。
黑胖一愣,看見院子當中坐著一個帶刀的男子,麵白無須,神冷冽。
這爹,會不會太年輕了些?
黑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默默地把書包從肩上卸下來,接過永福遞過來的一口茶喝了,又默默地走到那男子麵前,了一聲:“爹。”
“爹”的神瞬間變得十分古怪。
劉歇靠牆站著,忽然覺得來這一趟,十分後悔。他實在不想走到那小黑胖麵前告訴,我才是你爹。
終於,張千站了起來,衝黑胖行了個禮:“小姐,在下張千,是威國公府的一等護衛。站在那邊的是威國公大人,也是您的親生父親。”
黑胖挑眉看永福:“娘,這男人說的是真的?”
永福點頭。
黑胖於是轉走到劉歇邊。
“爹。”
這回的聲裏添了一不確定。
劉歇細細打量了兒一番。這兒,比他娘長得略微清秀些,卻仍然是個黑胖。
“你去上學堂,都讀些什麽書?”
“剛讀了半部《論語》。”
“很好,半部《論語》,可以治天下了。”劉歇輕自己那幾髯。
“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好,你問吧。”
“你說說,子,是什麽?”
黑胖沒有立刻回答。也在端詳著這個新認識的父親。他長得很是俊,而且上帶著一種從未見過的氣度和自信。的父親,是沉聲說一句話,便能讓千萬個人肚發的人。
想起在先生書房裏看過的漢高祖劉邦的繪像,和的父親一模一樣。
“班昭《誡》中說,子,卑弱第一,夫婦第二,敬慎第三,婦行第四,專心第五,曲從第六,叔妹第七。”
“班昭說是班昭說,你呢,你怎麽看?”
“要我說,子就是一個‘從’字,再加一個‘慎’字。從該從之人,行慎行之事。”
劉歇眼睛一亮,覺得已從黑胖沉靜的眼眸中,看出了幾分自己當年的風采。
“那你覺得,皇後,又是什麽?”
黑胖略一思索:“皇後,與普通子無異,隻是從該從之人,應誓死遵從,行慎行之事,當慎之又慎。”
劉歇髯大笑:“好,好,不愧是我劉歇的兒!”
永福見劉歇笑,便又跟著嗬嗬笑起來。
“黑胖……你沒有名字麽?”劉歇問。
黑胖點點頭:“我娘就我黑胖。”
“……好,黑胖,從今天起,你有名字了,你劉金。”
“……”黑胖鄙夷地看他一眼,“爹,這名字還不如黑胖呢。”
劉歇咬牙:“我是你爹。”
黑胖眼看娘,娘仍然一臉傻笑。
於是黑胖心不甘不願地說:“金知道了,爹。”
“金,你知道爹為什麽給你取這樣一個名字麽?”
“爹您不喜歡我。”
“……”
劉歇咳了一聲:“金,我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因為你即將為我劉家的金凰,飛萬重宮闕,為後宮之首,一國之母。”
劉歇說完這話,便靜等著這母倆發出驚恐的聲,卻一直沒有等到。
半晌,黑胖,不,金小聲說:“娘,天好像要下雨了,還是把服收進屋去吧。”
永福附和道:“我也覺得天不大好。趕的,黑胖你也來搭把手。”
母二人於是一邊說話一邊在屋門和晾架之間奔跑起來。
劉歇目瞪口呆。
過了許久,他對張千道:“你說,我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張千恭敬道:“公爺的決定,永遠是正確的。”
。
夜裏,金和永福躺在同一張床上。永福有些不舍地著金的臉:
“黑胖,你明天就要走了。”
“娘,我還會回來的。”
“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你一麵。”
“娘,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
“對門的蔡諸葛是個好人,趁著能嫁的時候嫁了吧。”
“我想嫁,可是他好像不太想娶。”
“那等我當了皇後,派兵來押著他跟你拜堂。”
“好,乖兒。”
“對了,黑胖,我問你,你今天跟你爹說的什麽‘從’啊‘慎’啊的,是什麽意思啊?”
“娘,那都是學究們杜撰出來欺負人的混話,你不用管它。”
?
黑胖初威國府
?
第二日,金便收拾了小包裹,搬進威國公府。$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為了掩人耳目,劉歇依然派了張千來接。進了威國公府門,門口卻有一頂小轎停在那兒。
“小姐請上轎。”
“不是已經到了麽?”金莫名。
“府裏園子大,怕累著小姐。”
金吞了口口水。
。
威國公府裏的景致,正是碧檻紅欄屈曲,更兼了古杉風細似泉時。正庭的華氣派,不妨礙各個小院裏頭自有一番別樣的風。金在臥梅院歇了半刻,換了一幹淨裳,便被領著去見留鶴院的劉大夫人。
大夫人正帶著二三四幾個夫人歸置金的嫁妝,聽說金到了,便命人直接領進屋來。
金一進屋,掃視了一圈,便見上頭坐著四個裝扮得極為考究的貴婦人,有曲眉頰的,也有眼深顴高的,不過正中間那個倒是慈眉善目,沉靜得很。金於是定了定心,在堂中跪下來。
“母親大人安好。”
右首第一個撲哧一聲笑起來:“大姐,這孩子倒自來,自己先認起娘了。”
“二姐,人家可是未來的皇後娘娘。你想給人家做娘,人家也未必答應。”
“三姐,您這話裏酸氣好重呢。”
二三四夫人於是紛紛用帕子捂了笑一團。
金跪在地上沒有,終於等到大夫人悠悠發話:
“喚我一聲母親,再合適不過。”
話音雖輕,可是方才還笑得花枝的二三四,聽到這話立刻就安靜下來了。
金對這位大夫人的景仰之油然而生。
於是站起來一一見過二三四夫人,又規矩地回到原位跪好。
大夫人見這樣拘謹,微笑問道:“看你的舉止,像是讀過幾年書的。”
“我娘送我去私塾念書,有四五年了。”
“想不到,你娘還有這般見識。”
三夫人又咯咯笑起來:“再讀也不過是個土包子罷了,怎比得咱們的小才白玉姑娘?”
“才又如何,可惜沒有這麽好的命。唉,可恨三姐你當年沒生個兒……”
“四妹妹這話說的,我沒有兒,難道你就有兒?我們都是福薄的人。還是二姐姐命好,膝下有子,比什麽不強?”
“三妹四妹,你們說你們的,攀扯上我,又算是怎麽回事?”
“哎……”
金這才恍然明白,這三位夫人並不是在針對。們本就是習慣了互相挑刺,見不得另兩個有片刻的安生。
眼看三人又要槍舌戰起來,大夫人一聲清音再落:“金。”
堂中頓時又一片靜寂,管用得很。
金幾乎要對大夫人頂禮拜了。
大夫人閑閑地托著一盅茶,道:
“金,你嫁進宮去,這裏便是你的娘家,無須太過拘謹。”
“是,母親大人。”
“既然知道,怎麽進來以後頭也不抬?”
人總是比男人要難應付得多。金開始思念起那位隻有一麵之緣的爹來,他雖然有些沉,卻還不至於斤斤計較。
“……”金咬咬,抬起頭。
屋裏頓時響起幾聲清晰的氣聲。能言善辯的二三四夫人都沉默下來,就連不如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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