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約傳來小孩哭鬧的聲音,門扉一合,老船長完煙回了客廳:“當年造船廠越做越大,船東家鬧著要分家,不太平過一陣。老大家那媳婦知道爭不過現在的大東家,攛掇老大弄些傷出來,東家心必定先理虧三分。”
“估計是沒料到這一摔摔重了,高位截癱。這事在當時鬧得還大,外面傳得很難聽。的老鄭頭沒看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爭執時誤傷了,他那時膽小怕丟了工作家里的丫頭上不起學……”
老船長一頓,嘆氣:“也是造孽。”
燕綏握著手機不語。
這些陳年舊事塵封歷史多年,早已無從考證。單憑老船長的轉述,老鄭頭的口頭證詞對燕綏而言并沒什麼價值。
是能讓已經高位截癱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大伯出來承認他如今這一切是自作自還是能讓老鄭頭跳出來和程媛當面對質?
前者怕是深怕燕戩反應過來和他一刀兩斷,后者是可行,可能達到什麼目的?
程媛對如此謹慎,顯示是在燕綏這里吃過虧,長了教訓。對不利的事,只要沒有證據就能矢口否認,臉皮厚得堪比地層,沒金剛鉆還真鉆不穿。
一不留神還能反咬燕綏一口說惡意抹黑,燕綏能在董事會立住腳憑得就是自己的本事和一公信力。說一不二,雷厲風行,這才能年紀輕輕坐穩其位,連帶著讓董事會那幫挑剔頑固的董事都不敢對提出質疑。
若跟程媛一樣手段下流,做法稚,失了威嚴,那還有什麼威信力?
——
短暫的思索后,燕綏心中微定。仍是覺得李捷才是所有事的突破口,不能本末倒置放錯重點。
既不是當事人又與此事無關,橫加干涉只會討嫌,到時候只會得不償失。
那此事聽過就算了?
不能算。
程媛貪婪,野心,又視為眼中釘中刺。算天算地算計自家人,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那就不用再和客氣了。
不是打燕氏的主意嗎?不是想讓燕沉留在公司好有一天繼承公司嗎?不是想讓燕沉取而代之嗎?
不知道計劃落空后,程媛還忍不忍得住。
——
掛斷電話,燕綏在外面站了片刻,收拾好思緒,這才重新回了會議室。
辛芽后腳跟進來倒茶,給燕綏添茶時,低聲道:“大燕總已經到了。”
燕戩回來的事不是,他雖不手公司事務,但僅憑他親手創立了燕氏集團,他的地位在董事會里就無可搖。
燕綏聞言,微微頷首,繼續等待。
相比的氣定神閑,程媛有些沉不住氣。
燕沉早和不親近,兩年前程媛帶人攆上公司的荒唐事更是把燕沉推離得更遠。他給程媛在鄰市度假村買了棟獨門別墅,雇了司機保姆,說是讓好好福,實則是變相。
雖然他從未限制過的出行自由,就是南辰市也是想回就回。但一回來,燕沉就避而不見,電話十有八九都是小何接的,母子一整年都說不上幾句話。
不知道燕沉自請離職的用意,燕沉更不會和報備,一無所知的況下難免開始慌神。這與預想的,讓燕沉漸漸深燕氏集團權利中心,再伺機主的預想完全不一樣!
——
片刻后,燕戩終于到了。
和燕綏不同,他含笑,滿面春風地和在座董事打過招呼,格外自然地拉開燕綏側下首的位置坐下,示意燕綏主持會議。
燕沉自請離職一事,大家心里都有數,燕綏更是直接略過話,進主題。
優秀的領導者總有順口編瞎話的本事,燕綏也不如外,等眼也不眨跟背稿子一樣表揚肯定了燕沉的能力后,讓董事會討論是否同意燕沉的辭職。
別說半數,幾乎除了燕沉本人,沒人同意。
燕綏先發言,皮笑不笑地看了眼燕沉,這也是進會議室后第一次和燕沉對視,不躲不避,不卑不道:“除非你有更好的機遇更無可限量的前途更能施展拳手的天地,那我無法阻攔你,甚至我會很欣喜地歡送你。可如果你是因為合作上的,工作上的力,我只能允許你調整休息。”
頓了頓,微笑著,盡量用真意切的語氣,說:“燕氏賞識你,信任你,尊重你,我不想放你走,更不想放你當我的敵手。”
這段話,連程媛都忍不住微微側目。
燕沉眼神微,眼底似寂滅的星輝又一次泛起澤。他抿,無聲地笑了笑,那笑容苦如苦芥。
他沒說話,低下頭,不知在出什麼神。
——
燕戩,燕沉都在,程媛有些忌憚,董事會上并沒有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連帶著對燕綏的敵意都收斂了幾分,中規中矩到讓人挑不出錯。
整個董事會進行得無比順利,除了燕沉本人堅持離職,全票反對。
燕綏發言后大半時間都在沉默,見時機合適,趁機道:“燕沉既然這麼堅持,我覺得不如先休息一段時間吧,職位保留著,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燕沉還沒作聲,程媛先反對:“副總的工作量龐大,平時應酬等散事也大多燕沉包攬。不是我說話不公道,我覺得你做不好。”
董事會紛紛附和。
燕綏對程媛就沒那麼客氣了,這會看程媛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就怕不挑刺:“伯母,你是不管事不知道。燕氏上下員工這麼多,一個人癱瘓不了。”
程媛擔心的無非是燕沉休假的功夫燕綏會架空他的權利,聽燕綏果真有這意思,不經激,語氣倏然冷下來:“你既然我一聲伯母,我倒是要問問你,燕沉兢兢業業為燕氏工作那麼多年。我這個當母親的一年到頭見不到他幾回,不是在加班就是在應酬,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哪件沒燕沉的功勞?他任勞任怨這麼多年,就沒提過一句要辭職,突然遞了辭呈,是不是你給他使絆子了?”
這話嚴重,硝煙味十足。
話音剛落,燕沉的眉心倏然一皺,終于開口道:“不關燕綏的事。”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含力量。
——
燕綏在這事上的確有些理虧,沒抓住燕沉的辮子,對燕沉只是心中懷疑。聯系孫副總這步棋雖然走差了,但按理智而言,也沒有做錯。
如果燕沉謀定計劃要背叛,不能在嗅到了危險后還不警惕,毫無準備地看著他卷走燕氏的資源甚至帶走燕氏人才去站到的對立面,必須得準備一手以防不時之需。
就算這個假設不存在,程媛也是個定時炸彈。
如果程媛和李捷達了什麼協議試圖讓陷危機,和程媛撕破臉就是遲早的事,燕沉在這麼尷尬的位置上,他還能在燕氏待得下去?
燕綏知道,他們遲早有一天,還是要坐在這間會議室里,決定去留。
老船長的那通電話更是催化劑,燕綏原本有六分想留燕沉的心到如今一分也不剩。在重新踏會議室這刻起就決定——燕沉,沒必要留下來了。
無論他是否是犧牲品,無論燕綏曾經有多依賴他倚重他,這會都要忍痛割舍。
靜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微揚,語帶怒:“伯母,你說話可要負點責。這些年要不是你在挑撥離間,我和燕沉不至于像今天這樣。”
這句話到了燕沉的痛,他眉心微蹙,看向燕綏的眼神微微異樣。
——
兩個人這樣爭幾句還好,萬一真吵起來實在太難看。
燕戩見狀,杯座在桌上輕輕一落,打斷道:“好了。”
“我看燕綏的理方式就規矩的,給燕沉批年假先休息一段時間。休息好了,隨時銷假回來。”后半句話,燕戩是看著燕沉說的,他雖是長輩,對燕沉一向和藹溫和。
程媛還想再爭:“可公司……”
燕戩打斷:“我不是回來了?先補上這個缺。”
程媛一怔,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大勢已去,臉頓時一片灰白。
董事會眾人也是面面相覷。
燕戩雖然站在燕綏這邊,但見大家議論紛紛,補充道:“燕沉的手續就按照人事部的流程走,銷假也同樣,一切公開明。”
此話落定,沒人再有異議。
本就是燕沉堅持離職,目前的理方式也的確是最佳方案。
一切都按照著自己的預想走,燕綏側目觀察了眼程媛,見抿坐在位子上似在出神,側,了一聲:“伯母。”
程媛回神,答不理地剜了一眼。
燕綏笑瞇瞇的,和氣地問:“你認識李捷嗎?以前在程家村當你鄰居的那小孩。”的聲音得低,鬧哄哄的會議室里絕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聽見。
饒是如此,程媛也是眉角狠狠一跳,哪怕很快反應過來偽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那點細小的變化也沒逃過燕綏的眼睛。
笑得更溫和了,說出口的話卻涼的,人心頭發慌:“警察啊,已經注意上你了。”
程媛這下終于沒崩住,瞇起眼,眼里冷似映著刀劍影,狠狠瞪了眼燕綏,咬牙切齒道:“你等著,這事還沒完呢。”
最后那一眼,看得燕綏心頭一涼,忽然涌上幾分懼意。
燕綏含笑靠回椅背,看著程媛怒而起,丟下莫名的眾人獨自離開。的目在燕沉上停留了片刻,后者似察覺到的視線,側目和對視一眼——
那是陌生的,不見溫度,似隔了遙遠山海的一個眼神。
董事會結束,燕綏親自把所有董事送下樓。
已近正午,卻不溫暖。
在公司門口站了片刻,強自下心頭煩躁的緒,轉回辦公室。
會議時手機開了靜音,直到此時燕綏才看到傅征的短信,言簡意賅的一句話:“我晚上回來,不妨促膝長談。”
燕綏頭抵著桌子,給傅征回撥了一個電話。
響了沒幾聲,傅征接起:“燕綏?”
“嗯。”燕綏有些無打采,仔細聽了聽他那端的背景聲:“在吃飯?”
傅征走到臺,關上門,隔絕這端的吵鬧:“嗯。”
他敏銳地察覺到語氣里的不對勁,沒直接問,繞著彎地問早上做了什麼。不是試探,也不是詢問,只是關心。
燕綏想了想,一五一十地答了。有商,說話也有技巧,早上于枯燥又錘煉心智的董事會敘述的像是講故事一樣。
沒說自己的委屈,也不藏自己那點心思,恰好到地示弱道:“我覺得這盤棋才下了一半,我以為將了的軍,可其實只吃掉了的馬。不知道后面等著的象和士什麼時候來殺我個措手不及。”
傅征聽的比喻覺得有趣,倚著欄桿遠眺著南辰市方向,低笑:“放心,我先士卒……”他一頓。
再開口時,嗓音愈發低沉:“怎麼守衛家國,就怎麼守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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