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貴妃那兩聲沒能喚回秦漓的神智, 卻喚出了兩行清淚。

淚珠子冰涼的幾滴，無聲無息地落在臉上，那呼吸突地開始艱難。

他還能是誰。

秦漓又怎會想不到。

惠貴妃為何會死, 因知道了真相, 知道當今天子不是周恒。

而是周繹。

太上皇為何會給他桃子，因惠貴妃告訴了他，他也開始在懷疑。

所有人都有所察覺。

卻從未懷疑過。

不敢去懷疑。

為何他能知道想要的是什麼。

那些都不是巧合。

是因為他就是他。

他記得, 他曾抱過在同一張椅子上看過書。

長安城里什麼東西最亮, 他也記得。

繹哥哥什麼時候來娶我, 那句話他也記得。

他給了他的畫像，讓保管好那枚玉佩。

他來找了, 早就來找了, 從久財崖開始, 那張被白紗包裹住的臉，他就在眼前, 一直都在。

卻沒將他認出來。

兩年前戎國的那一戰，死的不是周繹, 而是周恒, 清師傅為何要救他，救的也并非是太子，而是二皇子。

也并非是他中了毒, 傷了臉, 而是讓清師傅借此替他推骨。

推了周恒的模樣。

從此他就以周恒的臉，也將自己強行活了周恒的模樣。

這世間再無周繹。

是以, 清師傅不讓去復仇, 因為他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以, 他匡扶了韓家, 孝敬太上皇后，因那才是他真正的母后，真正的母族。

是以，在知道是秦家之后，不僅沒有傷害，還將保護在邊，一步一步地替報了仇，替沉冤昭雪。

為了秦家，他下了罪已詔，跪在大殿前，為秦家向這天下討回了一個公道。

他以周恒的份，給了一個代。

又以周恒的份，讓心頭的仇恨得以發泄。

他無盡地對寵溺，是因他不是周恒，而是應該去，應該去大膽擁抱的未婚夫周繹。

清師傅曾同說。

這世上總會有很多悲傷，讓我們沒發去同人表達，只能埋藏在心里，等到某一個時刻，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帶著，住進你的心里，替你驅散心頭的黑暗。

那時，你會發現，你心頭那些曾經無法表達的悲傷，即使你不說，他都能同，而那些曾經讓你有過無盡痛苦的回憶，也會一點一點地隨著那人的到來，而漸漸地忘。

清師傅說，那救贖。

“阿漓，師傅這輩子，自以為做對了很多事，自以為能瀟灑快活一輩子，可師傅卻做錯了一件事，待師傅明白過來，已經無法再挽回，阿漓不能同師傅一樣，你要記住，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有人能讓你從秦家的那場噩夢中走出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無論他是誰。”

清師傅早就提醒過，卻沒聽他的話，沒能好好善待他。

事發后，姨母讓忘記之前的恩怨，好好陪在他邊，也沒聽。

丟下他一人，回了秦府。

早就走出了那場夢魘。

已經很久沒再夢到過那個院子，沒再夢到父親的喊冤，沒再夢到那場大雪，和那條永遠也無法走出去的路。

的夢里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有了他。

他摟著，喚“妃”也好，喚“阿漓”也好。

夢里的，都是歡喜的。

只因隔著那一層海仇，恩怨糾葛，無法對他說出口。

也從來不肯對他說。

以為他死了，將他封鎖在了記憶的角落里，可他卻是陪在了的邊，陪著從黑暗中走出來，所踏出的每一步，他都提前替將那艱險剝去，留給了一條無比通暢的路。

他將護在懷里，擋住了所有風雨。

他將從那噩夢里推了出來，可他自己如今還留在了里面。

他是周繹，他不該是周恒。

從始至終，的也不是什麼周恒，的，是周繹，是該放手去的繹哥哥。

秦漓什麼聲音也聽不到，耳邊只余了一陣陣的嗡鳴聲，那些曾經他給予的救贖，突地鋪天蓋地地落下去，砍在了的心口上。

秦漓呼吸不過來。

只張著，大口大口地。

嫻貴妃哪里見過這個樣子，抓住的胳膊直搖晃。

秦漓卻本聽不到嫻貴妃說了什麼，也不顧的攙扶，從那屋里出來，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只想去找他，重新去抱他一回，以兩人最真實地份，去擁抱一回。

是秦漓。

他是周繹。

秦漓從芳華殿跑出來，往乾武殿的方向而去。

狹長的一條甬道，紅墻立在兩邊。

偏西的日頭映在半邊紅墻上，剪影將地上的金磚切了兩半，筆直的甬道延綿往前，與那蔚藍的天際平齊。

宮殿的威嚴，賽過了天。

秦漓失魂落魄地往前跑去，腳步卻是重如千金，鞋底在那金磚上，漸漸地慢了下來，最后終是停在了那甬道上，“撲通”一聲跪坐在了地上。

那金磚蹭破了膝上的皮，秦漓毫沒覺到疼痛。

只抬頭看著那片天空，凄涼地坐在那。

他今日趕走，便是不想讓知道真相，因他知道那真相藏不了多久，定會懷疑。

去找他又能如何。

去他跟前相認，告訴他，知道了他是誰，傾訴自己對他的。

讓他再做回周繹，來娶嗎。

曾經的繹哥哥臉上總是帶著笑，文瑞儒雅，是長安城所有姑娘心頭的夢。

可如今的‘周恒’呢。

哪里還有半點笑容，是人人畏懼的帝王，心機深沉，善于謀算。

一個人變臉容易，他能忍住那推骨之痛，可要將一個人，完完全全地變另外一個人，就得從里到外，完全抹殺掉自己，去強迫自己扮那個他曾經最為憎恨，最為不屑的人，這個過程到底會經歷些什麼，就如同旁人永遠不知那八年是如何熬過來的一般，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和痛苦。

此時過去抱著他相認，那他這兩年來的辛苦，忍和痛苦，又如何得以解。

他讓等。

就再等等。

等著他來找，等著他重新活出的繹哥哥來。

嫻貴妃追了一路。

在甬道的半路上追到了人，見到秦漓坐在那地上，嚇的魂都沒了，忙地去攙扶，“小蘿卜，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那只不過是個假的靈位，陛下還活的好好的呢，你別怕啊。”

秦漓這回沒有甩開。

目從那一片狹小的天空中收了回來，看向了嫻貴妃。

臉上的淚痕還在。

嫻貴妃瞧著，差點也哭了出來，“小蘿卜，你到底怎麼了？”

秦漓張了張，輕輕地道，“我痛。”

嫻貴妃張地看著問，“你哪里疼，咱們回去請太醫瞧瞧。”

秦漓看著搖了搖頭，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嚨，卻是半天也沒能吞咽下去，只緩緩地彎下子，張著，痛苦地哭出了聲，“我哪都痛。”

那哭聲又極為地忍在間。

秦漓彎下，頭輕輕地枕在嫻貴妃的懷里。

嫻貴妃只見肩膀在，卻沒聽到的半點哭聲。

一時也沒忍住，雖不知為何會哭，可見不得如此難的模樣，只一個勁兒地問，“你到底是怎麼了啊，秦家翻案的那日，我都沒見你如此哭過。”

秦漓不答。

兩人就那般跪坐在那甬道里，過了小半個時辰，秦漓才慢慢地緩了過來。

抬起頭來，輕輕地同嫻貴妃說了一聲，“回吧。”

嫻貴妃趕扶起來，見臉上依舊掛著淚痕，臉卻是比之前好了許多，這才松了一口氣，“你可差點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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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躍子哭死掉了，寶寶們第二更再見。（這章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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