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我家獨戶,且靠山。
那是一座不用十分鐘就能爬完的小山,很矮,樹木居多,種類紛繁。
九月九,稔子可以浸酒。
稔子是九月常見的一種果實,它的學名是桃金娘,外形如一個酒杯狀,紫紅時最為鮮甜。
每年九月我都會上山去采一些稔子,今年也不例外。
挑了個陳醫生休假的日子,兩人一早就上山了,摘了大半個時辰才摘了一小籃。在水龍頭下洗凈,兩人就坐在秋千上吃了起來,風吹拂而過,我好像聞到他上乙醇的味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味道是屬于陳醫生的專屬氣息。所以即便他遠在千山之外,偶爾聞到,也會讓我怔滯,然后想起他。
“聽說你的新書差不多要上市了?”他問著。
我點頭:“就這幾天。”
“要去宣傳嗎?”
我搖頭:“不用。”
宣傳工作好些年沒做,剛行的時候為了盡快讓世人知,新書上市前都會敲鑼打鼓一番做宣傳,不知不覺,我沉淀下來之后,便無心于此事了。
倘若還有時間,我愿意這樣著秋千,吃著稔子,舒舒服服的過一下午。我越發的喜歡安詳了。他們說這是一個老年人的狀態。我抬目,看著陳醫生,問他:“你呢?最近手多嗎?”
“還好。”他答著,從兜掏出一包紙巾,遞了一張給我,指了指我的角提醒,“角沾上了。”
我呵呵笑著接過他的紙巾。
“明天要去看一下家里的裝修,你要是得空,一起去吧?”他說。
我點頭應下。
次日,我便同陳醫生一起去了他家,裝修工作已經完一半,樓梯重建,格局也做了改變。我踏著一片狼藉進去,四打量一番,然后點頭:“寬敞不。”
“嗯。”他上前掀開圖紙指著一,“從這個地方擴建,然后一樓做車庫,二樓弄個游泳池,四圓柱將二樓撐起,三樓搭個涼亭。”
我愣了下:“你改了方案?”
他點頭:“既然改建就好好折騰一番。”
說著,他拉著我出去,又說:“過年前應該可以完工,所以還需要在你家住一段時間。”
我聳聳肩,一臉無謂:“多一個人吃飯咯。”
他沐浴著,翹一笑,然后推著我上車,說要請我吃飯。我謀劃了下,突然饞椰子。
我喜歡那種純椰子燉的椰子,那個湯鮮甘甜。
兩人吃飯,著實不好點菜,點了半只,又要了青菜和煲仔飯。
吃飯過程中遇見陳醫生醫院的同事,兩人相互打了下招呼,陳醫生沒有介紹我,那個人看了我一眼,然后識相的走開了。
他同事走后,他忽然對我說:“以后要是再見到他,就當做不認識。”
我疑:“怎麼?”
陳醫生先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在我的追問下,他跟我說那人品不好,為人好,換朋友的頻率和我大姨媽一樣,每月一次,濫又不專。
我聽了,夸張的笑了起來:“你不會以為我會被他騙了去吧?”
他一瞥我:“倒是有這個可能,畢竟你笨的可以。”
我冷嗤。
吃過飯我們去看了電影,國大片,里面的槍戰可謂是活靈活現,嚇得我攥住陳醫生的襯角,是給扭出一疊褶皺。從電影院出來后,我發現了自己的杰作,忙的幫他扯平,但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恢復不了原先模樣,我嘿嘿笑著打馬虎眼。
可陳醫生卻認真了,低頭看了眼,沉:“回去你負責熨。”
“確定嗎?”我哭喪地問他。要知道我的熨水平,簡直比初學者還要爛,以前我熨廢掉幾件服,被媽媽罵的回不了,最后家里的熨斗功的為了我的,只要我一靠近它,媽媽就會急匆匆的跑過來,護犢子一般將熨斗抱在懷里,一副老母保護小的眼神看著我,警告我離熨斗遠一些。
陳醫生并不知道這個故事,看我的眼神有幾分疑。
最后,他的襯榮的死在我手里的熨斗下,為一個永不揮散的冤魂。看著陳醫生黑到無法再黑的臉,我想他應該明白看我當初那一問的含義。
禮拜那天,陳醫生要值班,媽媽帶著我又去了一趟后山,拿著個大籮筐準備去收稔子。
媽媽好酒,喜歡用稔子泡酒,每年都會泡一些,自己喝,或是送人。
晚上,看著媽媽將稔子裝罐,然后倒燒酒進去,盯著那明的玻璃瓶,我看的專注,連陳醫生在我后都沒察覺。
“把另一個玻璃瓶給我。”媽媽忽然使喚我。
我“哦”了一聲,轉,可能太急,一下子撞上了陳醫生,額頭生生磕到他的下,他疼的一陣喚,手下意識捂住下。
我那刻被嚇呆了,晃了幾秒神才記起上前去看陳醫生的狀況,他皺著眉,忍著疼說了句沒事。我惴惴不安看著他,想起上年姜慶在學校被同學撞了下,直接臼進醫院了,實在不放心,催促他:“我們去醫院?”
他搖頭:“沒事。”
“去醫院!”我堅持。
他忽然一笑,手住我急的冒火的腦袋:“我就是醫生,還用去醫院嗎?”
我不干:“醫者不自醫你不知道嗎?”
奈不住我的糾纏,他隨我去了趟醫院,檢查過后確實沒什麼事,我才放心下來。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我們遇見了那個吃飯時偶遇的陳醫生的同事,他笑瞇瞇的看了我一眼,沖我點了點頭。
我想起陳醫生對我的告誡,冷冰冰的移開目,當做沒有看到此人。
繞進醫院停車場,陳醫生沉沉一笑,著我的頭像是哄小狗一般:“真聽話。”
我扯了扯角,似乎有種被整的錯覺。
上了車,陳醫生為了怕我誤會,解釋了句:“我說的是真的,那個人,你離他遠一點。”
我狐疑看了他一眼。
他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月就在那一瞬跌進了我的眼瞳,匯一個點,承載住陳醫生那句萬分堅定的話語。
再次遇到這個被陳醫生列為危險人名單的同事是在三天后,我和陳醫生約好去看瓷磚,開車到醫院接他,停車場等陳醫生時,他那位同事正好看見了我,走上前同我打招呼,我冷淡疏離點頭,偏開視線,目落在醫院大門上。
他斜靠在我車上,與我視線一同看向醫院大門,問我:“等陳醫生?”
我點頭:“嗯。”
“你是他朋友?”他又問。
這回,我沒回答,而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目馴。他笑了笑,然后與我道別。盯著他遠去的背影,有什麼東西在腦海里一閃而過,這樣的背影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很悉的覺,我皺了皺眉,想要努力想起,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種覺,也很悉,尤其是在陳醫生回避他哥哥的某些時刻。
我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別再胡思想。
路上,我和陳醫生說了這件事,過后視鏡我觀測到他眉心幾不可察一攏,抿的線出現了不悅的征兆。見此,我很識相的岔開了話題:“想要怎樣風格的?”
“嗯?”他看了我眼,半秒后反應過來,“復古的吧。”
我笑:“那可不是你的風格。”
“嗯。”他淡淡應著。
抵達瓷磚市場時,黃昏落盡,挑選了近一個小時,最后選定一款雅灰浮雕瓷磚,是我挑的,陳醫生看上去好像特別滿意,一直勾著角,眉梢上提。
在附近的餐廳吃晚飯,我選了水煮魚,許久沒吃,有些饞了。可陳醫生不太吃辣,遷就著我說就吃一回,我笑著揶揄他:“下次你找我吃飯,我還吃水煮魚。”
他沒好氣瞪了我眼:“上房揭瓦了是吧?”
我笑的樂不開□□當然,我可是包租婆,你還能奈何得了我嗎?”
“看把你能的。”
我冷哼:“這是陪誰奔波呢!要不然,早在家吃上我媽給我煮的好飯好菜了。”
他沒忍住,還是笑了:“小肚腸。”
這時,水煮魚上來了,我狼似的提起筷子,哼哼兩聲:“小子本就不好養。”
吃過飯,驅車回家路上,我忽然想去騎自行車,陳醫生瞥了我眼,不太想去的模樣:“這麼晚,騎什麼車?”
我嘟,央著他:“去嘛去嘛,吃完運一下。”
“不去。”他干脆拒絕。
我扁,佯裝出一副可憐兮兮模樣。
他偏過頭不看我做戲,沉默了半分鐘的樣子,他解開安全帶,認輸:“半個小時。”
我出勝利的微笑,一同下車,路邊找了共單車,掃碼開鎖。
沿著江邊騎去,陳醫生同我并排,一雙完全不相信我的眼睛對我虎視眈眈,一有機會就對我說“看著點”、“小心”、“注意”。半個小時沒到,我就被他唐僧似的叨嘮給折騰沒了興趣,跳下車然后棄車而去,他倒是樂意,將我單車一并牽到路旁鎖住,然后小跑跟上我。
我算是真的生氣了。
他著笑意,討好的撞了下我的手肘:“氣著呢?”
“跟我媽似的。”我吐槽。
他笑了,借著月半明半暗,忽然哄我:“走,請你吃冰淇淋。”
我頓住腳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要知道素日里他可是最反對我吃生冷的東西,這會兒反倒慫恿起來了,有詐。
“說吧,想干什麼?”
他笑著我發心:“想太多。”
說罷,他轉而去。
自始至終,我的目凝視在他頎長的背影上,那狹長的影子被月越拖越后,最后拖到我的腳底。一陣河風揚起頭上的柳枝,他上夾著乙醇的那味道沖鼻翼,徹心扉。
九月九的酒,微甜,淡,輕甘,厚醇。
像是陳醫生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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