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許飛燕，雷伍倒是不陌生。

和最后一次來探監時的模樣相差無幾，個子到他肩膀，頭發烏黑長度及肩，眼尾如燕子羽輕揚起來，比起時，也就是材稍微潤了一些。

只不過在的眼眸里，多了許多雷伍看不清的緒。

以前的許飛燕子直，心里藏不住事，睫輕輕一雷伍都能看懂拼命想捂住的小心思。

就連七年前在探視室里的最后一面也是，許飛燕被他一句句垃圾話激得眼眶泛紅，那雙黑眸里積起了厚厚積雨云，但最后還是沒有落下一滴雨滴。

但雷伍清楚知道，那場雨下在了的心里，狂風驟雨會將一顆心泡得冰寒。

以前的許飛燕很笑，而現在面前的子沉斂了許多，這幾年雷伍有心避開的消息，不清楚究竟經歷了多。

兩人中間隔了一條車道，隔了七年，雷伍看不穿的緒是喜是悲，抑或是，不喜不悲。

中午許超龍說的那番話他聽得明白。

那一年飛燕既然選擇了別人，不管他們夫妻兩人如何，飛燕算是已經放下了之前的執念，雖然現在那人不在人世了，仍求雷伍別去招惹。

還有，雷伍問的是“喜歡”，但許超龍答的是“”，這讓雷伍又是一陣恍惚。

是了，那些年全世界都知道許飛燕雷伍，可后來，這份也是雷伍自己親手葬送。

“愣著干嘛？走啊。”許超龍拍了拍雷伍的肩，先于他往汽修店走。

雷伍邁開，幾步便走到鐵門前，鐵門上的車行招牌已經亮了燈，簡簡單單的黃底紅字，讓兩燈管照得明亮醒目。

收拾好緒，他朝許飛燕淡淡一笑：“好久不見。”

燈從他頭頂打下來，許飛燕被他籠進了影里，別開眼后退了幾步，聲音也淡淡：“嗯，好久不見。”

蹲下將懷里的土盆子放到地上，朝哥揚揚手：“火機呢？”

許超龍掏出火機拋給，里調侃：“前些天我說要火盆，你不是還嘲笑我 TVB 連續劇看多了麼？”

“我問過胡軍和五福，他們都說最好一下，運氣會好一些。”有了易燃在底下助燃，很快盆里現了火花，火焰一寸寸往上慢慢吻著木頭。

空氣里的冷冽被驅逐開一些，腔里頭漸漸有了暖意，雷伍低頭看著躍的斑從許飛燕圓潤的鼻尖跳到黑長睫，掛在睫尖尖上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一地星。

許飛燕臉頰燙，眼皮燙，耳垂都好似被火過，總覺得雷伍還在盯著看，但又不大確定，鬼使神差的，就仰起脖子看他一眼。

兩道視線這麼在火苗上方相撞，兩人皆是一愣。

在許飛燕的記憶中，多年前有過許多次這樣仰雷伍的瞬間，其中僅有一次他看了過來，可在心跳剛起速時，雷伍已經移開了視線大步離開。

只不過就是那一眼，晚上開心得多吃了一大碗白米飯。

如今許飛燕在心里暗嘆一聲，年輕可真好啊，能不顧一切地去鐘意一個人，他的喜怒哀樂、每一個舉都能讓自己跟著欣喜或哀愁，還能不自量力地妄想去為他遮風擋雨，摘星奪月。

好蠢，太蠢了。

許飛燕很快低下頭，手里拿著細樹枝輕輕撥火盆里的木頭，默默提醒著自己已經是三十歲的老姑娘了，早沒有那閑雅致去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而雷伍見低下頭，才將口憋的一口大氣輕且慢地呼出。

他心跳如鼓擂，一瞬間堂而皇之闖進眼中的那張臉太過彩人，火苗搖晃時帶起了淡淡白煙，眼微瞇，火如流星，從一片寧靜黑湖上劃過，很快消逝不見，只剩蒙上白霧的湖面。

雷伍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卻已經在狂罵自己太不濟事。

在監房，十二個男人湊一起能談什麼國家大事啊，聊的話題多數是話當年，繞來繞去，最終還是不免俗的落到人上，兩年前他那屋來了位二進宮的小哥，總以過來人的份侃侃而談。

母豬能賽貂蟬啊，那位小哥是這麼說。

可當時雷伍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竟是，這句話可跟飛燕沒有半錢關系，人姑娘長得可好看著呢，小小年紀那雙眼就能招魂。

當然，這也是他那年把人罵跑之后才回想起來的點點滴滴。

“好了，”許飛燕見盆里的火燒起一些，站起給雷伍讓出道：“你可以了。”

雷伍斂起那些七八糟的想法，長一，躍過了火盆。

許浩早跑來院子里，站到父親旁，拉著他的角好奇問：“爸爸，這是在干什麼啊？為什麼姑姑要點火啊？”

許超龍胡抓了一把小男孩的短寸，瞎說八道：“這位叔叔剛從北極回來的，太冷了，姑姑起個火盆給他烤烤。”

聞言，雷伍咧大笑：“你就這麼教小孩的？”

“嗐，他哪懂我是胡說的，這我兒子，許浩。”許超龍將男孩攬到前：“浩浩，叔叔，雷叔叔。”

“雷叔叔好。”許浩這時倒是乖巧。

這稱呼一時聽在耳里，雷伍還不怎麼能習慣，他彎下腰對男孩笑笑：“你好。”

眼角余有一抹黃了，雷伍抬眼看過去，認出是飛燕的兒。

微信頭像的小姑娘穿短袖白，是夏天拍的，眼前的小姑娘臉圓潤了些許，一雙黑眸怯生生的，躲在門旁，見他看過來，咻的一轉跑回屋里了。

“不好意思，我兒怕生，對誰都是這樣，不是你的問題。”

許飛燕解釋了一句，再朝站在一旁觀的四個大小伙子招招手：“你們幫忙把火盆移進去，正好今天降溫，放桌子旁邊當火爐烤烤吧。”

胡軍先走了過來，語氣無奈：“去晦氣的火盆你拿來烤火？真服了你了，我表姨上次讓我了火盆后，直接把那破盆子丟樓下垃圾桶了，說要是我以后再犯渾，就直接拿盆子扣我頭上。”

與面前高壯的男子對上眼時，胡軍斂去角的輕松笑意，認真地打了聲招呼：“你好，胡軍。”

統一的短寸頭，麥皮，火盆，不止胡軍，在場另外三人都大致上明了許超龍很重視的這位朋友剛從哪兒出來。

畢竟他們都是“過來人”。

“你好，雷伍。”雷伍朝他闔首。

他有些意外，這四個小伙子對他雖有眼神打量，但沒有釋出鄙夷不屑的態度。

再聽聞胡軍毫不避諱地提起火盆的事，心里大致有數。

“小軍在我這干的時間最長，”許超龍給他介紹另外三人：“胖胖的阿昌，長得跟瘦猴似的那個是五福，又高又壯的小強。你們幾個，跟我一樣喊他伍哥就好。”

雷伍一一打過招呼，余卻凝在那人影上。

許飛燕今日穿桃紅馬海，格外顯眼，將火盆給別人置后，就扭頭往后院走去。

雷伍打量起汽修店，這里位于街，占了一小塊空地百來平方，滿打滿算能同時擱下六七輛車子。

附近都是小區，地理位置還不錯，許超龍說，小區車庫的停車位不太夠，有時訪客車輛找不到車位停，就會駛進來洗車順便當停車了。

大鐵門旁邊建了兩層樓高的小屋，面積不大，裝修簡單，一樓面街，放沙發茶幾外加兩三塑料凳，許超龍指著二樓：“上面是辦公室，不過我們哪有辦公的，放了張床，晚上流值班，中午誰困了也能上去歇一會。”

“生意看起來很不錯啊。”小院里這會還停著三輛小車，一輛引擎蓋敞開著，一輛換轂，一輛鍍了晶，不溜秋泛著正等主人來取。

“這規模是沒法和以前的雷火相比呀，但能養活老婆兒子，能讓那四個小孩有個工作的地方，算還可以啦。”許超龍撓撓后腦袋，謙虛的話語里多出些自豪。

“那就行了，安安穩穩的比什麼都強。”

小男孩在前屋喊：“爸爸！畫又卡住了！”

“伍哥你先隨便看看，我給小孩弄弄電視，那盒子最近老連不上網。”許超龍解釋。

“沒事你先忙。”

水槽旁邊的空地上擺了張折疊圓桌，紅藍塑料凳滿一圈，鋪霧白一次桌布，雷伍朝走了幾步，越過車頂，很容易就見到那抹桃紅。

他再走近一些，鐵皮屋上的排氣扇嗡嗡運作著，有濃郁牛香氣飄出，香味灌滿了漸漸暗下來的傍晚。

才短短一會兒工夫，許飛燕已經把魚下了蒸鍋，炒鍋熱油，開背蝦進鍋里準備煎至通紅。

轉過時看見站在廚房門外的雷伍，嚇了一跳，瞪大眼問：“你干嘛站在這？油煙大啊，你去前屋吧，一會就能吃。”

油鍋和排氣扇太大聲，許飛燕見雷伍一開一合，好像說了句什麼但聽不清。

只好走到他前，掖起右耳邊的頭發，微微側過臉，用聽力正常的耳朵朝向他：“剛我沒聽清，你說什麼？”

的每一個作都落進雷伍眼中，他口一陣酸，倏地傾向前，低下頭，靠近耳邊。

許飛燕忽覺兩人距離太近，但還沒來及后退，便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還有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