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飛燕沒后悔過喜歡雷伍這件事。

在鎮上念初中時寄宿在堂姐家，哥已經職高畢業，留在水山市打工，偶爾過節才會回家。

閑聊時許飛燕會纏著他講城里的生活，講他干活的地方。

平日話的許超龍這個時候才會侃侃而談，說自己打工的車房那老板姓雷，才比他大一歲，雖然是位公子哥，但做生意有一手。

他干活的地方是水山市第一家專門只做汽車改裝的車房，日系歐系德系，想要的改裝件，雷都能幫你搞到手，不僅是周邊城市玩車的有錢闊會顧，連廣深兩市都有客人會專門把車送來「雷火」這邊改。

那一會《頭文字 D》風頭正猛，三位當紅男明星的值都很能打，AE86、漂移、秋名山車神、藤原豆腐店……連飛燕邊的男同學都將這些詞語常掛在邊。

“長大后有錢就要買一部 GTR”更是莫名其妙了許多臭味干的小男生當時新增的人生目標。

當時的許飛燕不理解哥所說的那一切，只知道像雷這樣的人與不是一個世界的。

他就像是電影里開著車在彎彎繞繞山路上玩漂移的明星，而，是坐在堂姐家的笨重臺式電腦前，看著從網上下載的盜版電影的無名觀眾。

一年后去水山市上職高，學校離許超龍工作的地方不過五站公車距離，第一個周末放假，去車房找許超龍改善伙食時，沒見到那位聽聞許久的雷伍，后來第二第三第四次都沒有。

倒是因為經常帶在學校里練習做的傳統小吃去車房，先和其他小工們混了。

秋的那個禮拜學校教做無米粿，許飛燕做多了一些，裝在飯盒里帶去車房給那些哥哥們當點心。

許是因為哥提前跟講了傳說中的小老板今天鐵定會來車房，那天的許飛燕有些興，走路沒帶眼睛，結果一進車房就踩著地上個什麼東西，腳打，直接往前撲。

手里一整盒韭菜粿子就這麼潑灑到別人上。

人驟起的尖聲快要刺穿耳，接著是好多句不堪耳的臟話，許飛燕被罵得有點懵，眼角瞧見條巾，沒多想就扯過來，想幫那位姐姐去皮包上的污漬，里不停胡著急地說對不起。

結果自然是越越糟糕，許飛燕被對方用力推了一下，接著聽到當啷幾聲，還沒反應過來，余里已經閃起銀。

后知后覺地抬起手擋臉，但遲遲沒有錐心刺骨的疼痛傳來。

許飛燕緩緩睜開眼皮，心里仍有余悸，有些模糊的視線看向把扳手攔在半空的那個男人。

第一眼看到的雷伍好像并沒有多帥，逆在淡涼的燈里看不清五，只能覺他的眼神又兇又狠，臉臭得不像話，只冷冷瞥一眼，許飛燕便像只被花豹逮住的兔子，都不敢。

等到跑車轟鳴離去，才腳摔坐到地上，撞到車門的后腰開始火辣辣的疼。

本來像白紙一樣的青春期，猝不及防地就被誰潑上了彩明亮的油漆，鮮紅如火，燒燙了的眼眶和膛。

那一雙如的眼眸輕而易舉就撕破了的世界，深種進腦海里，上課會想到，走路會想到，吃飯會想到，睡覺之前更甚，在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鐵架床吱吱呀呀惹得室友出聲投訴。

來讀職高的姑娘家境都差不多，都是竇初開的懷春，大通鋪睡十二人，其中有兩三個第一個學期沒結束已經與人談起懵懂，每晚寢室熄燈后，便是明暗分會。

談的姑娘說起接吻時有些害還有些小自豪，暗的則在說起自己鐘意的對象談了朋友時潸然淚下，許飛燕躺在上鋪一直只聽不說，把自己的藏得好實。

室友奇怪平日多話的為何在這個時候如此安靜，許飛燕咕噥著說自己還沒有喜歡的人，接著裝睡糊弄過去。

沒時間做不切實際的幻想，深知灰姑娘不過是哄哄小孩的話故事。

有些暗注定沒有結果，既然沒有結果，那干脆不要說出口，讓它為埋葬在枕頭里的一場夢就好了。

還是會在每個周末都去車房，從秋天到春天，從夏天到冬天，有時能遇上雷伍，大部分時間不能。

每一次聽見地面傳來轟隆隆雷聲，許飛燕的目已經不由自主飄了出去，瞧瞧那人有沒有在紅的黃的黑的跑車上走下來。

見不到他時，許飛燕失，但見到他時，許飛燕多數時間會難，因為雷伍邊總會站著別的子。

那個年代好似還沒有“渣男”這一詞語出現，每次見雷伍邊換了人，許飛燕就會在心里暗罵他花心大蘿卜。

在學校做點心時，會把那趴趴的面團當雷伍的臉，圓又摁扁，還會掄起拳頭狠砸兩拳。

而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心事，在年長者面前無所遁形。

當時車房里有一位年齡較大的工人，大家稱他老猴，有一次老猴吃著做的蘿卜糕，忍不住勸了一句，妹啊，不值得，真的。

許飛燕倔強，脖子繃直得像只驕傲的丑小鴨，回說，值不值得自己說了算。

畢業前，談的室友與劈的男朋友糾纏不清，暗的室友還陷在沼澤中不愿放過自己。

許飛燕曾天真地以為那破土而出的苗很脆弱，只要想，隨時可以掐斷苗子。

結果三年過去，那份迷終是長了參天大樹。

還是沒有參與寢室熄燈后的聊天，跟室友借了 mp3，一遍遍聽著那些好像在訴說自己孤單心事的歌曲，用被子蒙著自己，任由淚水在枕頭上洇開一片苦的海。

“……我在你的心里，有沒有一點特別，就怕你終究沒發現，我還在你邊《孤單心事》@藍又時……”

…………

……

許飛燕睜開眼時眼前一片模糊，淚迷了眼，什麼都看不清。

天還沒全亮，房間里昏昏沉沉，讓分不清時間和地點，直到聽見旁勻稱細長的呼吸聲，才長長吁出一口氣。

口酸苦得想嘔吐。

瘋了吧，是有多久沒因為做夢哭醒了？

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淚花，轉側，在昏暗中凝視著兒的臉許久，才起了床。

披了件外套，許飛燕輕輕拉開床頭柜的屜，拿出平躺在里面的相框。

相框里的黑白相片在昏暗線里也顯得沉，拉起外套袖子，了覆著相片的那一層薄薄玻璃。

同相片上的男人無聲說了句早安，把相框放回屜里，關上。

清晨的空氣冷刺骨，寒氣從腳底向上蔓延，攀著一節節脊椎骨頭往上，讓人頭皮發麻。

許飛燕抱臂哆嗦著，等到水龍頭出水變暖和了，才敢拿巾去浸。

冰箱里的面團二次發酵完，搟平，切條，面團在熱油中炸至金黃，撈起瀝去油分。

許飛燕看了看時間，開了豆漿機，先去敲主臥的門，把喜歡賴床的兩父子醒，再回房間喚醒朵朵。

幾人吃完早餐，炸好的油條還剩不，許飛燕拿了個大塑料袋兜起，準備帶去汽修店賞給那幾個弟弟。

許超龍開車，先送兒子去銜小機構，再送朵朵去兒園，兩兄妹到汽修店時還不到九點，大鐵門已經打開了，昨晚值的胡軍正在抬起前屋面街的鐵卷門。

胡軍一頭黃睡得凌變形，運松松垮垮掛在腰間，見許飛燕來了他趕扯高了腰，把綁帶系上。

許飛燕揶揄他：“哇，你今天轉了啊，我們還沒來你就已經起床了？”

胡軍還沒刷牙，用手捂著，眼睛往院子里瞥，小聲嘟囔：“被人喊醒了唄……”

門前路邊停了輛藍助力車，許飛燕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揚了揚手里的袋子：“這麼早就有客人？快去刷牙洗臉，我早上炸了油條。”

許超龍下車才看見手機信息：“哦！不是客人，是伍哥……”

話音未落，雷伍從院子走出來，朝他們揚揚手里的袋子，說話時有白霧從他中冒出：“有炸油條這麼巧啊？剛好我買了豆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