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師說在來的路上了,你先喝杯茶哦。”
何芹彎腰把茶杯放到矮幾上,抬眼不聲地打量著沙發上的男人。
男人留一頭干凈短寸,皮淺麥,鼻梁高,劍眉濃黑,微微揚起的左眼角下方綴著顆淡淡的淚痣。
他坐姿端正筆直,著簡單,深藍牛仔搭黑連帽衛,腳上是國牌基礎款運鞋,手腕沒戴表……何芹在律所呆的時間不算長,別的有沒有學到一回事,以表辨人倒是學了幾。
雷伍噙著淡淡的笑:“謝謝你,我在這等就行。”
何芹臉頰倏地微燙,直起,對他點了點頭便回前臺了。
雷伍刷了會手機,正想打探許超龍他們今天有什麼安排打算,看看自己能不能找機會摻一腳,便聽見門外一串高跟鞋噠噠聲。
剛抬起頭,門就被大力推開了,唐苑淇一如既往的雷厲風行,朝他揚了揚下:“走吧,去我辦公室。”
唐苑淇的辦公室面積不小,裝修簡約大方,落地窗面朝大海,今天出太了,藍天里游著棉絮般的白云,空氣就和玻璃一樣干凈,能清楚瞧見遠的海大橋和青山綠島。
雷伍忍不住鼓掌,挑眉揶揄道:“唐大狀這里環境很好嘛,看來唐叔置業的眼依然不錯。”
“一見面就提那老家伙,你是存心和我過不去?”
唐苑淇把黑羊皮菱格包和羊絨圍巾隨手一丟,白他一眼:“不過確實,這里比起田濱那環境,是好不。”
雷伍不同客氣,拉開大班桌前的椅子坐下,一對長微敞開,比在等候室時的狀態輕松不,聲音也懶懶散散:“說這話就沒意思了啊。”
視線上下掃過他全,唐苑淇有些意外:“喲喲喲,誰給你買的服啊?”
“我自己,昨晚買的。”
“什麼品牌?”唐苑淇直接上手,扯開他帽領確認水標上的 logo,柳眉微挑,十分刻意地“wow”了一聲。
雷伍反手朝手背一拍,仰頭睨:“孩家家,別手腳。”
唐苑淇噗嗤笑出聲,坐回自己的大班椅上,不避嫌地去亮黑高跟鞋,調侃回擊:“接過改造還真是不一樣了,現在還懂得要和姑娘保持距離?怎麼,如今要守如玉了?”
“對啊,在里面洗澡時我可不敢彎腰呢,就怕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事,被飛燕嫌棄了怎麼辦。”
“嚯,臉皮可真厚,說得好像飛燕現在還喜歡著你似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雷伍難免又立刻想到那一陣錐心之痛,大錘子哐哐哐往他心臟鑿釘子,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難忍。
尚未告白就被人拒絕,原來是這個覺啊。
學許飛燕的話說,他是清楚也明白了。
見他瞬間拉下了臉,換上拖鞋的唐苑淇狡黠一笑:“看來雷大是真栽了?”
雷伍沒否認:“我們半斤八兩,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
被中心事,唐苑淇收起笑容,明眸怒瞪,拉開屜抓了個發圈,把腦后棕紅卷發隨意扎一束,再狠狠推上屜,砰一聲響亮。
“氣什麼?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雷伍半闔眼簾,語氣淡淡。
“算什麼賬?”唐苑淇疑。
“干嘛不告訴我飛燕的事?讓我一直以為婚姻幸福,家庭和睦。”雷伍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但唐苑淇卻一臉迷茫不解:“你在說什麼?飛燕怎麼了?”
雷伍驀地皺眉:“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迷的模樣看起來是真不知,雷伍便挑重點,把許飛燕的事重述一次給唐苑淇聽。
唐苑淇越聽越怒,致好看的雙眉打結,到最后被氣笑:“這群人是真當自己是島上的土皇帝了?憑什麼和解還要凈出戶?”
跟著了句臟話:“不是,等等……飛燕怎麼不來找我幫打司?!”
雷伍沉思一會,淡淡開口:“恐怕是有人不想和你有太多牽連吧。”
唐苑淇猛的一震,后腦炸開煙花。
忽如其來的酸楚麻麻涌上腦門,再開口時聲音里竟有幾不可察的委屈:“……呵,我又不會吃了他,他這麼躲著我,有必要麼?”
“我不知道你們沒有聯系了,但之前我不是還托你把我家鑰匙拿去給他麼?”
唐苑淇嗤笑:“就那次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他忙還是怎麼,支支吾吾的,讓我直接聯系飛燕。之后我把鑰匙到飛燕那,沒見著他。”
“于他的立場,他這樣做并沒什麼問題,畢竟有老婆有孩子,將有可能發生的事扼殺在搖籃里,沒病。”
雷伍強調了一句:“你知道的,他是個老好人。”
到底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唐苑淇長長吁了一口氣,把那些酸楚都吹散,自嘲道:“他大可以放心,我道德底線雖然不高,但還沒低到會去破壞別人的婚姻。”
雷伍前傾子,長臂一,抓起桌上棕牛皮煙盒:“這些年你談的那些對象,就沒有一個能你心里?”
這些話題,唐苑淇以律師份去探監時他們都沒法聊,在這個時候問出口倒是順理章了。
“我那些對象都是老家伙介紹的,無非是家族利益換,能走心到哪里去?有才吃了兩頓飯就要睡我的,還有旁敲側擊我這私生在唐家里的地位的,哦,有一個就他媽離譜,雙方家人已經在談下聘時間什麼的了,他才說要婚后各玩各的……”
唐苑淇掰著手指一個個吐槽過去,最后只支起食指中指,朝雷伍勾了勾。
雷伍會意,從皮煙盒里了雪茄遞給:“你以前不就說要找各玩各的,這不剛好合你意?”
唐苑淇接過,扯起角:“他喜歡男的。”
雷伍恍然大悟。
他也拿了茄,湊到鼻前嗅嗅:“什麼時候開始玩起這個的?”
“幾年前了,普通香煙不帶勁,沒意思。”唐苑淇剪完茄帽,把雪茄剪推給他:“嘗嘗?”
有別于普通香煙的淡淡煙草味飄進鼻腔,雷伍思索片刻,終還是把雪茄放回原:“算了,不慣。”
唐苑淇正燃著手中雪茄,聽他這麼說,抬眸笑道:“不是不慣,是不想了對吧?”
把雪茄虛銜進里,繼續說:“今晚有個雪茄局,你跟我去麼?是跟我幾個比較聊得來的朋友,人識趣,不是你以前那個圈子的。”
雷伍屈起指節敲敲胡桃木桌面,隨后說:“不去,我什麼份,跟你們有代。”
“你就坐那,不用怎麼開口,聽我們聊幾句也好,認識多幾個人,對你之后的路多有點用。”
“我能有什麼路,搞點生意投資一下就得了,也沒多錢。”雷伍聳聳肩,整個人后倚進椅子里。
由儉奢易,由奢儉難。
他經歷那麼多走到這一步,可以說是和過去的種種說再見了,唐苑淇如今的朋友,非富即貴,和他現在的世界截然不同。
哪些是值得他用真心去對待的人,雷伍心中清明。
唐苑淇見他抵,也知道這種事沒辦法強求,椅子旋了半圈,看向窗外海天一,慢慢著茄,不再說話。
雷伍玩著雪茄剪,等自己消化。
許久,唐苑淇開口:“他汽修店生意怎麼樣?”
“說是還不錯,養得起老婆孩子和四個工人,現在加了飛燕和朵朵,我這兩晚在他那吃飯,一大群人熱熱鬧鬧的,好。”
“喲,朵朵,得真親切。”唐苑淇斜眼瞄他,話語在煙霧中模糊不清:“是該不錯,我總給他做免費宣傳呢……”
但雷伍聽清了,認真看一會,把雪茄剪到一旁,突然冒出一句:“苑淇,他芙蓉王。”
唐苑淇皺眉,指尖捻了雪茄,紅微抿。
“你高希霸。”
雷伍指著煙盒:“你知道的,雪茄和香煙不能混。你們不是一路人。”
唐苑淇了一會大海藍天,雙腳一蹬,大班椅又轉回正面。
肘撐桌面,掌撐下,指間松松夾著雪茄,眼神有些清冷:“我和許超龍不是一路人,那敢你和許飛燕就是一路人了?”
雷伍知道自己中唐苑淇的痛,而唐苑淇的刀子也一點兒都不帶客氣地朝他口猛。
他坐直了子,掌心在膝蓋上挲了幾下,才道:“以前確實我們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塊,但以后飛燕走哪條路,我就會跟著走哪條路。”
雷伍突然角揚起溫的弧度:“走得快也沒事,我就追著影子,我想總有一天,能趕上的。”
三十歲生日是一個星期五,我照常一個人。老何了解我的習慣,午夜十二點發了微信祝福,沒有約我慶祝。我爸給我打了個電話,至于我媽,我不確定她能不能先想起曾經生過我這麼一個孩子,再進一步想起生孩子的準確日期。下午我一直呆在美術館里整理閣樓,快閉館前,一個講解員給我發微信,問能不能提前半個小時走。“一周年紀念日,我男朋友來早了,都等我好久了。”我怎麼會不答應她呢,我畢竟是人。傍晚的生意并不忙,二樓只有寥寥幾個參觀者。幾個月前國航的機上雜志把我們美術館作為“十大不為人知的島城記憶”之一編入專題,館里著實熱鬧過一陣,反正票價不貴,文藝的旅行者們逛完教堂,直接拐到這座老別墅里,拍九張圖發個微博就走。我也趁機把一樓的一部分連帶前院一起開辟成了咖啡館,選了各色好看不好坐的桌椅,擺得非常適合拍照,且僅適合拍照,力求誰坐誰難受,風水布局講究四個字,“買完就滾”。雖然后來機上雜志換新內容了,但后來老何又給我介紹了一些本地的報紙副刊編輯、新媒體公眾號運營……斷斷續續地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宣傳,終于算是把平民美術館的名頭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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