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郊外,天空下著濛濛細雨,松林白霧皚皚,林中一茅屋,在霏霏細雨之中靜寂無聲。
陳濟手中提著筆,就在這茅屋之,下筆疾書,偶爾擡起眼來,愣楞的看著豆大的燈火,似在思考。
有個人悄然推開竹門閃進來,單膝跪下,行了個禮,聲音低沉著道:“先生,敬德公公送來了消息。”
陳濟並不擡頭,只是道:“念。”
來人將消息唸了一通。陳濟才擡起頭來將筆擱下,他的臉上倒是沒有顯出多驚愕,只是淡淡的道:“後日正午的時候,輔政王就能到了吧?”
“大致是這個時間。”
陳濟頜首點頭:“趙恆看來是鐵了心要除掉輔政王了。”陳濟臉上出輕蔑之。
“先生,是不是要知會輔政王一聲?”
陳濟搖頭:“不必了,輔政王只怕比你我還要清楚,那李邦彥最是狡猾,他不會不知道,只有在城時纔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要不要預先做一些準備?”
“準備?”陳濟淡淡一笑,看著來人,道:“早已準備好了,你真當輔政王冒險京?實話告訴你,輔政王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這次京雖是會冒幾分風險,可是……”陳濟語氣變得肯定起來:“京這一日,也該讓他們識見識輔政王的家底了。”
來人一頭霧水,卻不敢多問下去。
陳濟坐下,眼眸一張一合,繼續道:“老夫倒是聽說太皇太后了個心腹給輔政王傳了一份懿旨對不對?”
“是有這麼一回事,昨日輔政王就送來了消息。”
陳濟搖頭,道:“老夫說的不是這個,懿旨的容老夫已經看過了,不過據說太皇太后在此前還有問話,說什麼晉王……”
“這個卑下就不知了。”
陳濟吁了口氣,淡淡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茅屋之中又只剩下了陳濟,陳濟凝眉,若有心事,口裡喃喃唸了句:“晉王可以嗎?”隨即搖搖頭:“弟兄們不放心哪……”
……………………
沈傲即將抵達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事實上汴京城裡早已有人通報了,畢竟先帝的靈柩就要到了,畢竟不是小事,京城裡頭得預先做好安排,所以禮部這邊仍在議論下葬的事,陵寢是早已修築好的,就等填土了,不過要葬,還有許多禮節要辦,要議好諡號,要準備好祭文,這些事看上去簡單,卻是一點兒也馬虎不得,多一個字一個字都要禮部的員們仔細推敲。
禮部這邊心懷鬼胎的議論著先帝葬的事,可是其他各部也不能閒,輔政王終於要來了,有人喜有人憂,幾乎每個人,都在爲即將到來的事做準備。這汴京城裡的風吹草是藏不住的,諸位大人們都看的清清楚楚,比如昨天的時候,軍調頻繁,宮城的殿前衛加了衛戍,還有馬軍司那邊,也似乎在城中搜索著什麼,到底是什麼?卻有點兒讓人不。
汴京的空氣已經張到了極點,甚至到了讓人驚駭的地步。一點兒小小的作,也足以讓人睜大眼睛。
而恰在這個時候,貫卻京了,貫是什麼人?三邊的監軍統領,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突然京,誰會不明白,這是來聲援輔政王的。這貫不比其他人,此人在邊軍之中聲極高,卻也是個不能輕易彈的大人,雖說這大宋朝的武其實算不得什麼,可是在這個時期,貫的份就完全不同了。
這時候誰都不願意滋事,去挑逗邊軍,若是趙佶在的時候,要收拾貫無非是一紙詔令的事,便是要了他的人頭,誰也不敢說什麼。可是現在新君登基,威信未立,邊軍那邊安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去貫。
所以貫到京之後立即宮,趙桓非但沒有對他威脅呵斥,反而好好的安了一番,又賞賜了不賜之,才肯讓貫出來。
貫也謝了恩,說了不恭維話,才笑呵呵的出來,隨即便直赴兵部衙門。畢竟京總是要找藉口的,總不能說雜家把京城當了客棧酒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貫的藉口是來催糧,兵部太壞了,四月的糧餉到了酷暑的時候都還沒有發,邊鎮的弟兄們太,幾次派軍需過來追討都無疾而終,無奈何,雜家只好親自出馬,得要討個公道不可。
既然是來催糧餉,去兵部是理所應當的事,貫在兵部言辭還是很激烈的,直截了當的朝兵部尚書拍桌子:“幾十萬大軍沒有發餉,還不人活?當兵的了肚子可是敢扯旗造反的,現在西夏陳兵數十萬在邊界上,得急了,邊軍若是鬧起來與夏軍同流合污,就是天大的事。”
兵部尚書只是賠著不是,好不容易讓這位了那麼點東西的大爺打發走,仔細一回味貫的話發現不對頭了,扯旗造反……幾十萬……夏軍……同流合污……這些詞句組織起來,怎麼像是說給皇上聽的,這算不算威脅警告?
隨即,這位尚書大人出一副很世故的笑容,當即就往楊真府裡鑽了。
楊真仍舊署理著禮部,他和趙恆之間似乎形了默契,你不我,我也不折騰,乖乖做我的本份。但是,鑑於這位茅坑裡的石頭一向的表現,若真要以爲楊真是個乖乖孩子那就大錯特錯了。
楊真端著茶,坐在椅上喝,一邊著兵部尚書的話,臉上看不出喜怒,良久才道:“公公既是來催要軍餉,兵部也不必急著給,讓公公多住些時候吧,邊鎮辛苦嘛,遲些回去就當多清福。”
兵部尚書笑起來,做了這麼久的,當然明白楊真話中的意思,笑嘻嘻的道:“是,下也是這意思。”
楊真含笑道:“公公既是來催糧,想必帶來了不運糧的兵吧?”
兵部尚書道:“不多,不多,暫時都住在甕城,不過五千餘人。”
楊真頜首點頭,端起茶來吹著茶沫,道:“五千……倒也沒有逾越規矩,好好招待吧,讓他們吃飽喝足了,將來好搬運糧餉。”
“下知道了。”兵部尚書,深了楊真一眼,低聲道:“大人,說實在的,五千人運這麼糧就怕不夠用。”
楊真笑了:“兵貴不貴多,若是有氣力的,一個可以頂兩個,行伍的事老夫不知道,可是公公是帶兵出的,難道他會不知道?他既然只帶這五千兵來,自然心裡有數,何必我們爲他心?再者說,就算不夠用,也自會有人幫襯,犯不著想這些,好好的辦自己的職事要。”
兵部尚書聽了,也覺得有理,肅容道:“楊大人,聽說輔政王明日正午就到?宮裡也有了旨意,讓瑞國公前去迎接,這隻怕不符規矩吧?”
楊真恬然一笑,道:“怎麼說?”
兵部尚書道:“這一次可不止是輔政王到京,同來的還有先帝的靈柩,父喪子哀,這是禮也是孝,爲何陛下不親自出宮迎接?”
楊真心裡頭跟明鏡似的,趙恆當然不會出宮,可是這時候也擺出了一副不悅的樣子,搖頭道:“大宋以孝治國,你說的也對,這件事,咱們做臣子的非要好好的勸諫不可。”
兵部尚書微微一笑:“其實下的奏疏已經早就寫好了,楊大人要不要過目?”
楊真出老狐貍一般的笑容,也道:“不必看了,其實老夫這邊也有份草稿,既然如此,咱們索就好好做一回諍臣吧。”
二人寒暄一陣,分道揚鑣。
很快,汴京就譁然了,門下省楊真上疏,請陛下明日出城恭迎先帝,以全骨之。這奏疏並不出彩,可是裡頭的每句話卻讓人過目不忘。孝義二字,是大宋最大的道理,百善孝爲先,若是天子不肯做表率,就算你有萬般的手段,這也是人生最大的污點。更何況是趙桓這種早已人心喪盡的新君。
趙恆回絕的也很是乾脆,直接批了不準二字。
原本以爲只是尋常的奏疏,可是現在就不尋常了,就是普通百姓家若是亡夫被人擡回來,也要出去恭迎痛哭,做天子的竟如此無,可見一斑。
真正彩的還在後頭,楊真的奏疏是回絕了,可是很快,三省六部除了李邦彥和刑部尚書二人,也紛紛上疏,裡頭所言之事出奇一致的默契,都是恭請趙桓爲天下作出表率,非要出城恭迎先帝不可。
這一下事算是真正鬧大了,這些人上疏,所言的都是冠冕堂皇,可謂是天無,就是想挑錯都挑不出來,若是尋了這個由子治他們的罪,只會惹來更大的風波,趙桓這一下不敢回絕了,卻又不能出城,他畢竟是皇帝,本來對沈傲就懷有恐懼,現在定好了計劃,要調遣軍在城外圍殺沈傲,趙桓豈可輕臨險境?一旦出了城,他就必然要在先帝的靈柩邊兒痛哭,到時候莫不要沈傲沒除掉,倒讓那沈傲給揪住了。
所以,趙桓的態度很堅決,絕不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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