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賢的發言還沒有結束，他本人也漸漸進了狀態，嬉笑怒罵皆文章。“照我看，最穩妥的法子就是這樣。只怕高侍郎之流人又要問，穩妥在哪裡？那我就再多說幾句，免得高侍郎之流犯糊塗......”

正道人士們很配合的鬨笑了幾聲，高長江再次被氣得回到人羣裡去。

項賢彷彿沒看見，只管發言道：“吾輩大可再反過來想，若將災異歸咎於東宮失德，所以應當另立太子。假如天子真採納此言，照此辦理，換其他皇子主東宮，然後呢？

今後如果不再出現災異還好，自然天下太平，可是誰敢保證不再出現災異？康監正你這裝神弄鬼的敢用項上人頭來保證麼？如果還是出現災異，又當如何？

據康監正的道理，出了災異就靠換太子來禳補消弭，再出現災異難道還要再換太子？或者再換回來？

如此一來，連連更替東宮，國本豈不了兒戲一般，這難道就是諸公所期見到的不？兩相比較起來，對錯且不論，穩固東宮現狀顯然比倉皇另立太子要穩妥！”

項賢這段話說完，衆大臣陷了沉思之中。這些話很淺顯易懂，沒有聽不明白的，但背後藏的邏輯卻要品一品。

邪那邊最大的優勢，莫過於欽天監康監正了。無論如何，在對天象災異的闡釋方面，在場人中沒人可以抗衡。

但項大史（方應）卻繞開了天象災異避而不談，不去爭論災異如何解釋。只說遇到災異之事後怎麼辦的問題，也算是巧妙的揚長避短了。 Wшw⊙ ttκΛ n⊙ c○

按照項賢的提議。應該維持現狀不變，正道人士當然樂見其了。或許天子需要的本不是對災異的解釋。而是面對天災時怎麼自欺欺人，獲得心理安。

最後項大史總結道：“故而一不如一靜，無法爭論明白時，最穩妥的舉就是維持現狀，不要了陣腳。這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的道理！”

衆人忍不住頭接耳議論紛紛，朝房裡不再安靜了，不過暫時無人站出來與項賢爭論。一時想不到更好的爭辯邏輯，同時還知道項賢背後是威懾力十足的方應——這纔是幕後大黑手，所以不得不謹慎幾分。

項大史正得意四顧。忽然瞥見方應又招了招手，於是連忙移過去，俯首帖耳的聆聽教導。此後項賢再起時，沒有回到原來位置，卻來到萬首輔面前，登時又將別人目吸引了過來。

卻見項大史抱拳道：“下聽說，首輔老大人上疏力主另立太子，所以纔有天子下詔廷議？老大人你年近七十，怎的還如此輕浮急躁？老謀國四個字。真就如此之難？”

有人暗暗讚歎，不愧是方應的友，果然也是個有膽量的人，竟然當面向首輔挑釁！雖然他說的這些話。九九還是方應指使。

項賢找上萬安，就是要將萬安從幕後扯到臺前，迫使萬安表態。畢竟萬安纔是另一方的首領人。高長江康監正等人不過是臺前木偶而已。

但萬首輔並不想與項賢辯論，一是自重份。二是沒有必要，其實在萬安心裡。在意的不是如何當場反應，也不是如何辯倒項史的言論，那沒有太大意義。

說一千道一萬，最後說了算的是天子。所以萬首輔在意的是，天子知道了項賢這些言論後會怎麼想？

以他的經驗，天子說不定真會欣賞項賢這些充滿了“多一事不如一事”和“得過且過”神的發言，天子本人就是這樣的懶散子。

如果天子真採納了所謂的“以不變應萬變”策略，那另立太子的野心就徹底落空了......萬安憂心忡忡的想道。

更可恨的是，廷議需要彙總爲奏疏，正常況下他還可以通過文字遊戲來稍微彌補，把項賢（方應）的言論打下去，這是首輔的特權。

但這次還有方應在旁邊充當書記，東廠也會據方應的記錄上疏，彼此對照之下，若自己的文字遊戲弄巧拙就更不妙了。

事發展到這個程度，萬安十分惱火，他竟然有點無計可施的覺，這實在太令人厭惡了！想來想去，於今之計或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挑起天子和大臣的矛盾。

激化矛盾之後，讓天子賭氣之下聽不進任何大臣的勸諫，甚至逆反心理髮作起來，偏要反其道而行。就像上次百叩闕諍諫之後，天子負氣的表現。

有了主意，萬安纔開了口，不過沒有理睬項賢這個小人，只對羣臣道：“還有一件事，天子垂詢過老夫，而老夫覺得與今日廷議也不是沒有關係，所以與諸君提一提。”

萬首輔也不缺捧場之人，便有人應聲道：“閣老有話但講，我等洗耳恭聽。”萬安便示意道：“聖上將邵妃進位爲貴妃，其意堅決，諸君以爲如何？”

“這怎麼可以？”立即有人很吃驚的出聲道，這態度顯然是堅決反對的。隨後他又補充道：“太子生母如今尚未獲封，邵妃何德何能，焉敢逾越在前？”

這個說法，獲得了多數人的贊同。後宮妃子不是不可以晉封爲貴妃，但是在當前這個特殊的時間，他們不能接邵妃進位貴妃！這其中緣故詳細說起來，也複雜。

首先，就像前面所說的，當今太子朱祐樘生母也只是妃子封號，而邵妃進位爲貴妃後，其皇子朱祐杬出豈不了太子一頭？

尤其是在朱祐杬企圖取代朱祐樘爲太子的敏時期，將邵妃晉封爲貴妃，簡直就是綱常紊尊卑無序。

其次，在國本之爭的關鍵時刻，邵妃突然晉封爲貴妃，很容易給天下人一個錯誤的信號，彷彿是爲了立的皇子爲東宮做準備似的。所有支持太子的人都不願看到這個信號，更不接這種試探。

第三，貴妃只比皇后低一級，邵妃如果變邵貴妃，那麼再進一步就是皇后了，以天子對邵妃的恩寵，這不是不可能。

更何況天子有過廢后先例，焉知不會重演舊事？一旦邵妃了皇后，那子憑母貴，其皇子立爲太子豈不名正言順了？

瞧著羣憤激的場面，萬安笑而不語。儘管鬧罷，惹惱了天子纔好，每個男人都會有幫心人出氣的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