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開口徵詢吏部天的人選意見，等於是將大扔到了狼羣裡。對殿中衆人倒是意外之喜，紛紛開腦筋，想著是不是能從中分一杯羹。

而劉棉花只是出來打個醬油，提了議題就回去了，然後闔目養神一言不發，彷彿事不關己。雖然天子對衆人徵詢天人選意見，但劉棉花卻明白，他沒有資格推薦人選。

這不是開玩笑，此時也許殿中任何人都可以發表意見，可劉棉花肯定不行。一個輔政的閣首輔大學士，怎麼能向天子推薦吏部尚書人選？難道想把持朝綱，有王莽、曹之志嗎？

自古以來，就有宮中府中、廷外朝的區別，大明制最重製衡，同樣也不例外。閣與外朝從理論上講是兩套互不統屬的系，爲的就是互相制衡。

閣閣臣位尊貴，而外朝之首就是吏部天，而閣臣與天之間時常分庭抗禮。從一點就可以看出來，閣臣與吏部尚書都是天子可以不必經過任何廷議程序，直接欽點的大臣。

當然在現實中，閣確實也越來越強勢，首輔越來越像宰相，到了萬曆張居正時達到巔峰，甚至還有首輔兼任管部吏部尚書的奇葩例子。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絕非制度設計之初本意。

不管以後怎樣，至在眼下這時候，閣大學士即便想手吏部天人選，也只能在暗地裡運作，不可能公開發聲。不要臉如萬安者，當年想手吏部尚書人選時，也沒敢親自站出來，派出的代理人又了豬隊友，被方應弄得灰頭土臉。最後還是不能得手。

對此劉棉花無所謂，當前階段他以自保爲主，穩住首輔位置即可。其它方面“無慾無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但徐溥在這個問題上就苦了。他在外朝可不像劉棉花那樣有基，正是銳意進取、積極佈局的時候。今天拋出吏部天的議題，對他而言就是突然襲擊，完全猝不及防。

吏部天的重要不言而喻，實權不亞於大學士，甚至比普通閣臣還要強半籌！所以徐溥不可能半點念想都沒有，誰不想把吏部天位置抓在自己人手裡？

可是劉棉花不能發言表態，他徐溥同樣也不能發言表態啊！連預先準備都沒有。臨時又能找誰去當臺前代言人？

一是剛纔他徐溥已經連續舉薦功兩人次，如果這次還要出面推舉，那隻怕就要惹起非議了。一而再，再而三，真當大明朝廷是徐家開的不？

二是與劉棉花一樣，閣大學士推薦吏部尚書人選，本就是一件招惹嫌疑的事。徐溥真要這麼幹了，只怕立刻就有如雨的奏章彈劾他。

腦中千迴百轉，只是無計可施，徐溥只覺這一步重如千鈞。始終邁不出去。他苦惱的擡起頭，卻發現站在對面的方應正盯著他看，兩眼炯炯有神。角邊都是笑意。

這時候若徐大學士還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這方應前面兩次故意示弱，原來在這等著自己！翰林院掌院和詹事府詹事，怎麼比得上吏部尚書實惠！

首輔劉吉可以不說話，還有方應出面，份顧忌反而更小；可他徐溥若不說話，從哪去找一個能比得過方應的人？

以前徐溥還有得力搭檔劉健，可是如今劉健也閣了，同樣也爲大學士。此時同樣只能萬分悲涼的充當啞......

想至此，徐溥突然驚起一頭冷汗。方應不會連這都算計在罷？他算定了自己與劉健雙雙閣，然後刻意營造出這樣的場景。得自己和劉健都只能當看客？

活活悶煞人也！徐大學士頭一次到，即便得到天子默許和撐腰，想架空劉棉花彷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天方應上躥下跳的不是給劉棉花當炮灰，而是劉棉花拉下臉自降段給方應當炮灰，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話語權，與他徐溥和劉健兌子！這樣的首輔才可怕！

恍恍惚惚裡，徐溥看見方應再次從人羣裡站了出來，對天子說著什麼，然後又有幾個人出來發言。

又恍恍惚惚不知過了多久，聽天子道：“王恕大名，朕亦耳聞。昔年先皇尚在時，吏部尹旻罷，朝廷曾公推王恕繼任。只是顧及先皇好惡，故而作罷，才另推李裕掌吏部。今朝中多事，吏部亟需重臣坐鎮，王恕可用。”

殿中衆人看著方應，無語凝噎。兜兜轉轉千迴百折之後，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悉的味道......只是徐溥肯定虧本了，兩個清流虛職換一個吏部尚書，怎麼看也是虧。

而徐溥只能無奈嘆口氣，吏部天主掌位，本來就需要資歷老、威信高的人坐鎮。不然本不能服人，通俗的說就是鎮不住場子。

那王恕已經縱橫場幾十年，在南京歷任兩次尚書、一次巡，資格老得不能再老。名聲更不用說，被天下視爲公正無私的典範，自己確實也找不到比王恕更合適的人選。

但是，那王恕終究是方應的便宜外祖父......徐學士突然充滿了挫敗，不免意興闌珊，只等著天子宣佈散夥，然後各回各家。

不過徐溥再一擡頭，卻發現在自己眼裡只能算拎包小弟的李東悄然飄了出去，顯然是“臣有本奏”的做派......

又聽李東一本正經的說：“先前陛下欽定編修大行皇帝實錄，亦圈定纂修人選，只是因廷臣來去不定，所以尚未敲定總裁、副總裁等主人選。今廷已靖，宜就此任命主，也好早日編修，臣斗膽奏請陛下聖裁。”

非常言之有理，編實錄這種工作是重點工程，理論上比吏部尚書人選還重要，不能輕忽了。按照慣例，總裁不用想，肯定是閣大學士兼任，於是首輔劉吉、次輔徐溥、劉健便順理章的爲修纂實錄總裁，毫無爭議。

然後就須要議定副總裁人選了，雖然副總裁人選不像總裁人選那樣傳統慣例鮮明，但是也有是有一些規矩的。比如翰苑掌院學士、禮部尚書侍郎這樣的員，一般都要兼個副總裁，另外就要靠舉薦了。

徐溥突然想起了方清之，到要發生什麼，心又不好了。比虧本更難的是，賠到本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