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玫,我很想念你。”
飛機迎著落日飛去,霞絢爛。
趙一玫和沈放都沒有說話,飛機越飛越高,離地四千英尺。
真奇怪,趙一玫在心底想,他就在自己邊。用余窺自己邊的男人。
他目不轉睛地著遠方,茫茫一片的白,他們穿越一個又一個云層。
云流上方的天氣開始變化,玻璃窗外下起雪來。
“好久沒看過雪了。”
沈放心不在焉地回答:“哦,加州不下雪的。”
“沈放,”趙一玫坐直子,盯著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說,“我離開舊金山已經很多年了。”
沈放這才如夢初醒,轉過頭去看自己邊駕駛座上的趙一玫。的目堅定,作嫻,當年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現在已經長為能夠獨當一面、乘風破浪的人了。
董齊去世后,曾有一段時間患上飛機恐懼癥。別說坐飛機,就是在電視里看到飛機,都會忍不住嘔吐。
那后來又是如何鼓足勇氣,只前往國,還拿到飛行證書的呢?
他并非一無所知,只是不愿意面對真相罷了。
沈放的頭微,想要艱難生地問:那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可話到邊,卻變了:“你回過中國嗎?”
“回過。”趙一玫點點頭,“之前護照在南被了,回去辦手續。”
察覺到他的目,趙一玫覺得兩個人難得如此心平氣和,這樣的機會這輩子都恐怕很難遇到第二次。
忍不住想要多和他說幾句話:“沈叔叔還好嗎?”
沈放冷笑一聲,反問道:“你在乎過嗎?”
趙一玫被他說中了心事,沉默了。如果真的在乎,當初也不會一走了之,音信全無。
沈放越想越惱火,更痛恨的是,至此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我……”
趙一玫的話音未落,飛機毫無預料地撞上一團云,栽進雪中。周圍的溫度驟降,趙一玫被冷得打了一個哆嗦。下一秒,兩個人都聽到了“咔嚓”的聲音,沈放轉過頭向著引擎去。
“排氣管裂開了。”他蹙眉道。
引擎傳來雜音,趙一玫低聲咒罵,似乎只一眨眼便夜晚降臨,風雹源源不斷地砸在機翼上。雖然不會被砸斷,但這卻對飛行造了極大的干擾。
覺得渾的熱度都要被干了,還覺越來越冷。偏偏一流迎面而來,他們無可躲,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沖破云層。
這里沒有月亮,沒有大海,也沒有陸地。
只有和他。
趙一玫轉過頭去看沈放,沒想到就在這一瞬間,他也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
機又是一震,不知是哪個部件的螺落,風浪在將他們往后推。
趙一玫的臉頰被風雪刮得似要裂開,巨大的寒意包圍了他們,似乎都要凝結。握著縱桿,覺得五在飛速退去。
沈放突然出手,使勁開的,將一壺伏特加灌了下去。
“喀喀——”
趙一玫的嗓子火燒火燎地疼,烈酒在的五臟六腑間撞擊。
“謝謝。”說。
沈放抿著,敲打空速表,指針壞掉了。
趙一玫開始到耳鳴,強忍住難,吃力地張開:“我們必須下降。”
沈放點點頭,利索地掉自己的飛行服,作暴地披在趙一玫的上。
“你瘋了!”
趙一玫低聲怒道。
沈放罔若未聞,說:“準備降落傘。”
“不,你先。”
趙一玫扳作桿,引擎冒出黑煙,飛機沉甸甸地往下墜,又是一記重撞。
螺旋槳失速,他們在萬里高空失去了平衡,幾乎就要墜機。
趙一玫深呼吸一口氣,凝視沈放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無論遇到什麼況,你都要活下去。”
沈放一怔,緩聲開口:“你當我是什麼人?”
“必要的時候,就算是舍棄我,你也必須活下去。”
沈放冷冷地說:“做夢!”
他恨不得一把掐住的脖子,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從第一次在他家別墅門口見到,到最后一次在夢中見到,每一次。
趙一玫早就習慣了他的暴怒,目不斜視地開口:“你還記不記得起飛前你說要答應我一件事的。”
沈放譏諷地笑起來:“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你想用這個來要挾我?”
“沈放,你答應過我的。”趙一玫也轉過頭,與他四目相對。一字一頓,認真地說,“你這一生,從來沒有反悔過。”
沈放似笑非笑,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反悔過?”
趙一玫怔住,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飛機陷一片混沌之中,不斷地墜落。三千英尺,兩千英尺,爭分奪秒地奔向死亡。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曾一度覺得沈放的心是鐵做的。堅無比,永遠不會搖,永遠無法戰勝。
他就像是一絕對領域,任命運帶給他狂風、驟雨、暴雪、呼嘯,他都不會到一一毫的影響。
“我反悔過。”半晌,他忽地開口,用極低、極輕的聲音說,“趙一玫,我反悔過。”
可是再堅不可摧的鐵,也會被燃燒的火焰烙下滾熱的印跡。
一千英尺。
沈放突然解開安全帶,他傾,一手按住手中的縱桿,一手扶著的后腦勺,吻上的。
他的吻來得這樣突然、暴烈,天地在一瞬間噤聲。
七百三十英尺。
閉上眼睛,他睜開眼睛,看到長長的睫在。是在做夢嗎?否則你怎麼肯出現在我眼前?
六百八十英尺。
一道眼睛,是城市的燈火。星星點點,他們終于沖破了詭異的云層。
五百五十英尺。
他忽地溫下來,用牙齒一點一點,細細地、輕輕地咬過的。像是在耳邊低喃,訴說著這些年的分別和思念。
三百英尺。
沈放終于松開趙一玫,放在腦后的手垂下,愣怔地凝視。趙一玫心起伏,氧氣重新灌鼻,仿佛死而后生。
兩百六十英尺。
趙一玫咬牙,將縱桿和油門踩到極限,引擎再一次怒吼,天地和飛機一起翻轉,飛機再度上升。
兩個人被打破了呼吸的節奏,說也沒有說話。飛機漸漸與地面平行,俯瞰窗外,非洲大陸像是沉睡的大海,不時有燈塔飄零。
趙一玫在心中計算著方向,放慢飛行速度,約看到下是平原,繞著飛完了一個圈。
臉上的紅還未退去,也不敢側頭看邊的男人,手上的作堅決,飛機再一次向下俯沖,引擎終于完全失靈了。
機落地的那一瞬間,聽到他聲音喑啞地說:“一玫。”
飛機顛簸著停穩,兩旁的樹林里一陣,鳥飛散。趙一玫和沈放彎著腰,狼狽地從飛機里鉆出來。
一道強掃來,附近聽到靜的巡邏兵站在不遠高聲喊話。
沈放擋在趙一玫前,鎮定地舉起雙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趙一玫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后,學著他的樣子,也舉起雙手。抬起頭,星跌眼里。聽到對方喊話的語言,心中的一塊巨石終于落了地。
索馬里,他們到了。
沈放還在負責理那批藥的事,要簽訂合同,清點藥。趙一玫原本應該留下來幫他的,索馬里有本國語言,其次才是阿拉伯語,用英語流起來總是磕磕絆絆的。
可這天夜里,趙一玫心緒不寧,腦海里一片混。想起飛機失事時的那個深吻,不知該如何面對沈放。
趙一玫找到一家清吧,點了一杯當地的尾酒。舞臺中央有歌手彈著吉他低唱,濃濃的阿拉伯語曲調憂傷。趙一玫不記得在哪里聽過,和著節拍輕輕哼唱,心中無限傷。
搖晃著杯中酒,自嘲地笑笑,要是換了曾經的自己,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抓住沈放的領,拼命地搖晃他,還會不害臊地非要他給個說法,對自己負責。
變得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趙一玫穿著V領白襯衫和破短,襯衫在擺隨意打了個結,有喝得微醺的男人提著酒瓶上前,找搭訕。
趙一玫神冷漠地搖頭拒絕,對方面子上掛不住,訕訕地擋在前:“,一杯,就一杯。”
趙一玫二十歲出頭那幾年去酒吧,甚至深夜一個人在賭場寫過論文,遇到過的鬧事之人多如過江之鯉。此時心煩意,輕蔑地看了對方一眼,冷冷地道:“滾開!”
對方看到一個異國子獨自在酒吧傷,認定了只是厲荏,便更加囂張,語氣下流地說:“你就像這杯酒一樣麗。”
然后男人出手,姿勢曖昧地去趙一玫的腰。
趙一玫的眼睛眨也不眨,笑了笑,接過對方手中的酒杯,然后從他的頭頂倒下去,最后“啪”的一聲將玻璃杯摔碎在地,依然面無表:“滾!”
酒吧里有片刻的沉默,所有人的目都注視過來,卻多是在看熱鬧。有低呼的人,也有鼓掌起哄的男人。
男人終于怒,一拳頭揮過去。趙一玫抬起手,堪堪接了下來。
手上一用勁,深深掐住男人的手腕,一腳抬起踹向他,然后再好整以暇地笑笑,蹲在對方的面前,連扇了他幾個響亮的掌,再對他說:“你難道不知道,麗的東西都是危險的嗎?”
沈放推開酒吧的門,正好撞上往外走的趙一玫,兩個人站在昏暗的燈下面面相覷。
方才的一片狼藉已經被服務員收拾好,客人們又恢復了原樣,或低聲細語,或曖昧調笑。
沈放擋在的面前,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趙一玫仰起頭,一心一意地凝視他。
他抬了抬下,指著一旁的臺球桌,開口說:“打一局?”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下著皚皚白雪的荒原,讓人無端想要出手,一他突出的結,他的頸項,他的面龐。
趙一玫開局發球,俯下腰,白球走直線,撞開彩球,紅的球搖搖晃晃滾球。抬起頭,沖沈放挑釁地笑了笑。
沈放站在臺球桌的另一側,整個人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頭頂懸掛的燈泡搖了搖,約約看不清他的表,但似乎是在笑。
到他的時候,他輕車路,一次進了四個球,最后把白球留在一個刁鉆的位置,讓趙一玫進退不能。
他穿著黑背心,彎腰的時候鎖骨明顯,趙一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前微微的壑。
趙一玫無可奈何,失手將白球打球。
不服氣,說:“再來。”
沈放還是讓趙一玫開球,但他似乎從來不懂得憐香惜玉和手下留,一口氣將球統統打中。
趙一玫目瞪口呆地向他,這回看清楚了,他勾著角,確實是在笑。
深呼吸一口氣:“再來。”
連輸三局以后,趙一玫咬牙切齒,將長發悉數束起,在腦后扎一個丸子,說:“再來。”
“趙一玫。”他突然。
抬起頭,驀地想起飛機著陸的一瞬間,在巨大的轟鳴聲中,他也是這樣平淡地,繼而又想起那不顧一切的深吻。
“噓。”趙一玫將食指放在邊,做了一個噤聲的作,說,“你聽。”
酒吧的歌手已不知換了多首歌,一曲前奏響起來,是Aphrodite's Child的Rain and Tears——
Give me an answer of love
I need an answer of love
Rain and tears in the 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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