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走的這條路,可與霜月宮差了十萬八千裡。
“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陛下。”杜夫人淡淡一笑,“本宮教霖兒如此,並非為他謀一個前程,是想為他鋪一條後路。”
“本宮已時日無多,這一生也無可牽掛,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霖兒。”杜夫人輕歎,“簌兒是個糊塗的,霖兒生母在時便偏寵側妃,後又將那人扶正,本宮怎麼敢相信會善待霖兒。霖兒如今有本宮護著,待本宮去後,他便真的無依無靠了。”
杜夫人氣衰敗,已經快要油盡燈枯,回天乏,衛斂看得出來。
“所以太夫人想要孤當他的靠山。”
“陛下恕罪。”杜夫人深知帝王最不喜被人算計,惶恐道,“都是本宮的主意,霖兒什麼都不懂,陛下莫要怪罪他。”
一直發愁走後霖兒該怎麼辦,卻也不曾敢想過讓新王庇佑。是上回杏苑回來,告訴陛下抱了霖兒,似乎對他很是喜,才生出一希。
“無妨。”衛斂道,“孤也喜歡這孩子。”
杜夫人一愣。
衛斂輕笑:“孤還缺一位太子。”
皇室不可無後。他和姬越注定一生不會有子嗣,繼承人定然是要另外培養的。
姬越那些兄弟都在奪權中死的死傷的傷,也沒留下後代。倒是楚國這邊,衛斂有不侄兒。
秦楚祖上本就是一家子的親兄弟,流淌的都是一樣的,也不算混淆脈。
小不點正合適。
被他和姬越從小教導的孩子,總不會太差。
杜夫人眸一驚,如墜夢中,半晌,才恍然驚醒:“……謝陛下。”
隻想給自己的孫兒求一道護符,如今怎麼覺得……是求來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節。
秦王訪楚,攜二百六十四抬聘禮,並一塊傳國玉璽,自秦向楚遠道而來,一路鑼鼓齊天聲勢浩大,真正的盛世紅妝。
於大殿之上,向楚王提出求親。
語驚四座,滿室嘩然。
誰也沒想到秦王還真就親自來楚國下聘了,瞧這長長的禮清單,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半天也念不完。大臣們越聽越沉默,都在想秦王未免也對此太重視了些……
但這所有禮的價值加起來,都比不上那一塊秦國的傳國玉璽。
這樁聯姻看起來……好像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今日之前,在座所有人都沒有把這份聯姻當回事。秦國與楚國實力懸殊,所謂聯姻只是句漂亮的場面話,誰不知主要還是楚國倒,哪來的公平。
秦王卻當著天下人的面拿出了足夠的誠意。
自然是要像一回事的。
他們所應下的每一個承諾都將載史冊,從不只是說說而已。
衛斂聽著那怎麼念也念不完的禮清單,將一挑:“秦王陛下真是舍得下本。”
姬越答:“不下本,如何娶得陛下?這禮件件價值連城,不知是否能楚王陛下的眼了。”
衛斂挑眉,信手拿起一盞製濫造的兔子燈:“這也算價值連城?”
這是去年上元夜姬越送他的那盞兔子燈。
姬越道:“若不是價值連城,楚王陛下又何必將之掛於鍾靈宮一年不曾取下?”
聽起來有道理。衛斂又指了指那些毫不起眼的紅線、小石頭:“那這些呢?”
這些是姬越在江州送他的那些玩意兒。
“姻緣線與三生石,不珍貴嗎?”姬越反問。
衛斂勾了勾,指向那一束展翅飛的蝶蘭花:“那這花便是你對孤的心意,同樣價值不菲了?”
“正是。”姬越頷首,“其實還有一件,就在楚王陛下上。”
是那塊狐貍雕花的玉佩。
衛斂似笑非笑:“拿已經送過的東西再送一回,您未免也太打細算了。”
秦樓月下換兔燈,玉堂春裡贈白狐,清平樂外纏紅線,滿庭芳中蝶蘭香。
這最後一樣傳國玉璽,是姬越送他一片千秋萬歲,盛世無疆。
姬越是想告訴他,他們過去相的每一刻,乃至當下,來日,生生世世,皆價值連城。
姬越笑而不答,對他出一隻手,輕聲道:“阿斂,我來帶你回家。”
衛斂垂眼,將手搭了上去。
“那我這輩子,可就跟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