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微在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又給自己上了一點隔離霜，補上口紅。

翟總監要和說什麼，有了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顯得太狼狽。

言微在走廊見了翟覽華。

發布會已經開始，項目總經理在臺上發言，這人的聲音洪亮有力，即便隔了一堵墻,也能貫穿人的耳。

“今天下午，人力的人打電話給我,說公司郵箱收到匿名舉報信，說你……一些生活問題。”

言微半闔著眼，等著他繼續往下。

他的話不算含蓄，自然聽出來了,是“生活作風問題”。

翟覽華停歇片刻,“這些事兒我覺得是個人私,我就不問你了，當然我是不相信的,你的工作能力我也是認可,也和人力部表達過,但是們說，可能涉及到員工的這個誠信問題,周一呢,讓你回公司一趟,找人力總監趙麗好好談談。”

言微點頭，“謝謝翟總監，我會回去說清楚的,我的確是有一個兒，我和爸爸離婚，養權歸我，為了省麻煩，我面試的時候沒有說清楚，是我的錯，希翟總監能幫我，和人力部的領導說幾句。”

翟覽華：“這個當然，你暫時不用過亨川了，公司這邊另外安排個人，周一上午好好把九湛府的工作接給他，你也不用那麼辛苦。”

言微心下一沉，默了下，說：“好的，翟總監，那我先不打擾您了。”

自認工作并沒有出什麼錯，翟覽華的挽留之意并不強烈，又讓把亨川的工作接給別人，或許在他眼里，的能力也就那樣，隨便找一個人也能替代吧。

心里又多了幾分挫敗，回到會場，站在角落里，再看那個宣傳片，和剛才的心境又大不一樣了。

還以為，能進到九湛府，一步步看著它從雛形到上市，以后帶歲歲逛森林公園，還可以驕傲地說，這個漂亮房子，媽媽也有份參與哦。

以后經過，或許只剩憾了。

汪達走過來，著眼看，“我要先走了，你走了沒？”

言微：“你先走吧，我等我朋友。”

他提笑笑，“哪個朋友啊？”

“我閨，開車了。”

汪達在原地杵了一會兒，兩手著兜走了，言微一直站到發布會開完，才和林棠一起坐車回家。

周一，言微回到公司，和人力的總監趙麗見面，趙麗象征問了幾個問題，言微一一回答，把事說清楚，并道了歉。

“我理解你，其實你不要瞞，外面可能對哺期媽媽有歧視，但在我們凱創，不存在的。”

言微點頭，“對。”

“你先回去吧，理結果我會直接通知你。”

“理結果”這個詞讓言微心里有些發涼，原來“有人味兒”的只是凱創這個公司，而不是公司里的某個部門，或者某個人。

無論如何，已經爭取了，如果公司不留，也不會賴著不走。

從人力資源部下來，一個小伙馬上過去找，很客氣地和說，翟總監讓他過來找接亨川九湛府的工作。

言微把工作接給他，然后打個電話給嚴睿，只說九湛府銷售中心要開放了，公司組了新的營銷策劃團隊，讓一個同事過去替完對接工作。

嚴睿有些可惜，讓周末出來，和大家一起吃個飯。

言微找不到理由拒絕，只好答應下來了。

現在不用瞞哺期，有正當理由拒絕喝酒了。

周一例會剛結束，秦懷鶴讓丁澄把法務到了辦公室。

秦總板了一早上的臉，丁澄自然不敢耽誤。

“誹謗？”

秦懷鶴眼瞼半闔著，“對，我有個兒，秦言墨，正經領了結婚證才生的。”

法務瞥一眼丁澄，大氣也不敢出。

秦懷鶴眼皮子一，“說我兒是私生，不管誹謗還是侮辱，我都要告，今天先把律師函給發過去。”

法務輕輕提氣，“秦總，當時有目擊證人嗎？”

秦懷鶴線抿直，“有，孩子媽，還有另外一個的，跟那蘇允君一伙的。”

法務眉頭有些，“親屬的證詞，證明力不高，能配合其他證據才好。”

丁澄：“酒店有監控，可以去查一下。”

“好的。”

法務出去了。

丁澄：“秦總，當時您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好歹多個證人。”

秦懷鶴乜斜著他，“你的工作不包括這一項。”

丁澄繃著線，“包括的，怎麼會不包括呢。”

當天，秦懷鶴手機接收到蘇允君哥蘇允禮的電話，他沒接。

晚上，換吳曼云給他來電話了。

“你怎麼回事，是不是最近太閑了，我跟允君媽本來就鬧得夠僵的，你要去告蘇允君？”

秦懷鶴淡聲說：“不是我閑，是蘇允君閑，亨川的法務也閑，正好給他們找點事兒干。”

吳曼云：“……你啊，我腦仁疼，都是認識的人，你忍一下能怎麼樣！”

秦懷鶴冷冷一笑，“媽，我累死累活，掙那麼多錢，還忍著做什麼。”

“允君一個孩兒……”

秦懷鶴厲聲：“我兒不是孩兒，媽不是孩兒，就他媽的蘇允君是！”

吳曼云第一次聽到兒子和說不文明的話，心一凜，不敢再往下勸了。

晚些時候，閆書過來請示，這一次出差，中途正趕上中秋節，是不是要提前預訂好返程機票。

秦懷鶴眼底帶疲意，只道：“再說吧，讓丁澄辦，你不用管了。”

“好的。”

言微照舊回瀾灣里銷售中心上班，在那間辦公室里，李林柳依然會給擺臉。

這種氛圍實在令人心塞，言微找通工作，好聲好氣，試圖讓兩人關系破冰，李林柳就是一副答不理的面孔。

幾次下來，言微也放棄了。

工作而已，又不是指著李林柳賞飯吃。

晚上繼續做網播，汪達突然問，凱創是不是要辭退。

言微：“誰說的？”

汪達角一個歪斜，“聽你們公司那幫人說的唄，我真沒見過凱創這麼惡心的公司，也就吹牛厲害，榨你就算了，用完了說扔就扔。”

言微不說話，心里已經疲了。

公司可以直接和說，沒必要讓李林柳那邊都知道了，還殘存著一點可笑的希。

汪達看著，“言微，翟覽華這鬼東西，他不保你，就不配做你領導，我要是你，以后見了他，我眼睛放天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言微笑得有幾分勉強，“你說的對，都是給老板打工，沒有誰比誰高貴。”

“那你有什麼打算？”

言微輕輕扯，“我打算主辭職。”

汪達眉頭一鎖，“別主啊，們就等著你主了，你就賴著，讓他們給補償金。”

“算了。”

早該知道，李林柳在公司里有人撐腰，沒有，翟覽華也沒有留的意思，這麼耗下去，難看的是自己。

這一天下班，靜悄悄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全都搬回了家。

言綿正好要回深城一趟，言微騙說已經找到護工，讓安心在家，張羅表哥的婚事，不用再過來了。

第二天，和翟覽華提出要請幾天假。

翟覽華好似知道的意思，也沒有攔著。

三天后，中秋前一天，言微不想蹭這個假期，提了辭職。

到這一刻，的心反而是輕松的，這幾天卸下工作的擔子，每天在家陪歲歲，照顧爸爸，心境和上班時的迫焦慮完全不一樣。

不得不承認，秦懷鶴說的對，以后有的是時間上班，兒能喝多久的，丟那三瓜兩棗的錢，算不上什麼大事。

秦懷鶴下午回到亨川世紀，上了頂層，靜悄悄的，沒有歲歲的影子。

查看監控，們已經好幾天沒來了。

他打電話給歲歲的保姆阿姨，阿姨說孩子媽這幾天請假了，沒有上班，帶著歲歲在家呢。

秦懷鶴原地杵了一會兒，翻到通訊錄，指尖在“言微”那頓了下，又退出來了。

那天在匯雍酒店，他看得見眼里的傷痛，他下意識就像去牽，去抱，給安。

可是言微說，他和蘇允君們一個樣，說和他已經離婚了。

不要他了。

當初離婚的時候，說的那句話，他心底不愿意承認，到現在好像已經十分明朗。

明朗到讓他絕。

言微不他了。

他洗了手洗了臉，直接下樓，找到九湛府的策劃經理嚴睿。

嚴睿如實相告：“秦總，因為國慶我們銷售中心就要開放，到時候就是凱創的團隊駐，所以，他們的新團隊已經過來對接，言微就不負責我們這邊的事務了。”

秦懷鶴下頜微，“誰安排的？”

嚴睿頓了下，“應該是翟覽華安排的，這兩天已經去銷售中心走場了。”

秦懷鶴冷眼瞅他，“什麼應該？言微本來就是做營銷策劃，他們說換就換，你怎麼帶團隊的，一點判斷力也沒有？”

嚴睿沒料到這種小事他也要過問，當時言微說換個人來替，他也沒多想，這事兒竟然還有他的錯？

他一個策劃經理，直接面對老板，本來就已經越了幾級，這會兒更是心里惶恐。

“秦總，我也，不好干涉他們公司用人，要不，我再和他提一下，讓言微過來……”

秦懷鶴指節抵著額角，斂著眼尾的看他，“好，你干涉不了，去把丁澄給我過來。”

丁澄過來了，當著他的面打電話給凱創那邊，客客氣氣詢問，為何翟總監要換一個人過來亨川對接。

他未曾料到，等來的是言微已經提出辭職的消息。

丁澄掛了電話，找個里面的人，才問清楚了來龍去脈。

“秦總，人力是林這邊的人，這算是折翟覽華的小將，我看翟覽華也沒辦法，凱創派系斗爭不是一年兩年了。”

秦懷鶴指骨有節奏地敲黑桃胡案桌，下顎線了，間溢出一聲哼笑，“人味兒，傻——。”

言微兢兢業業，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一天工作十二小時。

就這麼被那群傻給走了。

丁澄小心翼翼請示：“秦總……要不，讓言微來我們公司？”

丁澄知道，讓老板前妻來公司上班，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但誰讓老板對前妻念念不忘呢，這會兒都罵上凱創了，他就算不張口，估計秦總也會有這個想法。

秦懷鶴拳心一，“找勞務仲裁和人社局，還有電視臺，來亨川做一欄普法節目。”

丁澄：“？”

他不不慢說：“著重強調，在亨川，婚育是的私，員工可以選擇不說，誰也不許過問。”

丁澄吸吸鼻子，“秦總，這樣的話，凱創的人會不會以為，我們亨川在涵他們？”

秦懷鶴輕昂起下，“不用以為，直接放話出去，我專門請來黑王北雄的。”

“……”

丁澄暫且應下了，就盼著秦懷鶴過個好中秋，回來把這事兒給忘了，他也能糊弄過去。

中秋這天，司機早早就去言家，把歲歲給接回來，到秦老爺子家過節。

歲歲九個月，學會了很多小作，比如親親，拜拜，拍手。

還喜歡到爬，即便是不悉的太爺爺家，也一點也不客氣，各種翻找東西，把家里人都逗樂了。

秦懷鶴掐著咯吱窩，點著下教爸爸，“爸——爸。”

歲歲不聽他使喚，就想下地爬。

秦懷鶴尤不死心，拿了一香蕉，送到邊，歲歲的小才張過來，他不厚道地拿走了。

“歲歲，爸——爸。”

歲歲張開，終于了一聲清晰的“baba”。

吳曼云和秦老爺子都笑了。

秦懷鶴怔了片刻，把香蕉喂到里，著嗓說：“你就是饞，有吃的才。”

這一聲，他確信無疑了，歲歲的是爸爸，不是屎。

飯后，歲歲被吳曼云帶到外面玩了，秦懷鶴站在老房子的紅磚閣樓上，往天上，今天天氣很好，薄云下的滿弦月，如同罩上了一層灰紗，和且。

小時候他是喜歡中秋節的，哥哥帶著他，躲在這里吃月餅，吃梨，一人咬一口。

哥哥脾氣是好的，就像他爸一樣，不聲不響，從不會發脾氣。

哥哥自殺的時候，他才六歲，大人們都騙他，哥哥生病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哥哥突然生病了。

爸媽早就分居了，平時只有保姆管這弟兄倆，他們都以為哥哥很乖。

大一些了他看到病歷才知道，哥哥生病很久了，抑郁癥。

過了那麼多年，秦懷鶴早就忘了，心里的缺失好像也閉合了，但是言微出現又離開，撕開了一個缺口，他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地方，但是缺口越來越大。

就如此刻，他很難。

亨川國際頂層的監控只保留一個星期，他已經看不到的影。

凱創雖然混蛋，但是在那里，他還可以看見。

很聰明，也很勤勉，不怯場，落落大方。

開會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要看。

如果言微離開凱創，他或許一年半載都見不上一回。

不是或許，是極有可能，言微能做到，難的只是他一個人罷了。

秦懷鶴掏出手機，在言微的微信頭像停留了一會兒，在難和沒志氣之間，他選擇了沒志氣。

【中秋快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手機里祝福信息都滿了，就是沒有一條言微的。

即便只是禮尚往來的一句中秋快樂，也不舍得給他發。

當初對他多好，現在就對他有多壞。

秦懷鶴略微卷，又發了一條：

【聽說你辭職了，這幾天有空，去許駿騰那里看一下有沒有合適你爸用的東西。】

發出去之后，他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突然醒悟過來，這是他給自己尋的臺階。

蓋彌彰。

秦懷鶴把手機鎖屏，揣進兜里。

沒志氣之后，他又失去了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