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疏雨進社會三年多，干著表面功夫尤其得的書工作，還從沒這麼社死過。

誠然剛才腦子得不在狀態，完全沒注意后座，但如果那位朋友是個善茬，至該在滔滔不絕時展現起碼的紳士品格，出聲氣表明自己的存在。

而不是在聽戲聽到最高的那一刻送坐上一趟跳樓機，最后還存心玩兒心態似的，留給意味深長的一眼。

就那一眼，比當場揭穿還恐怖。

再回想那人從鼻腔里哼出的笑，怎麼都不像單純被逗樂了。

要是這男人把跟陳杏的對話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醋地傳到簡丞和簡家人那兒，一個人的尷尬就要變兩家人的尷尬了……

直到跟著簡丞走進路邊咖啡店，孟疏雨還有點六神無主。

咖啡桌上，簡丞還在解釋和表妹那事的前因后果：“……事就是這樣，疏雨，這件事是我不對，應該提前跟你打聲招呼的，我給你道歉。”

孟疏雨低著頭沒說話。

“疏雨？”簡丞又了一聲。

“哦，”孟疏雨點了點頭，“我也有不對，沒和你求證清楚。”

“那我們這樣就算說開了？或者你還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我。”

孟疏雨拿定主意，找回了魂：“這事沒什麼了，倒是剛才……那是你什麼朋友？”

簡丞似乎對話題的跳躍滯了滯：“是我高中同學。”

“你們關系很好嗎？”

“以前不錯，后來他出國讀研工作，這幾年聯系了，稍微有點生疏了。”

“那你們最近還會面嗎？”孟疏雨笑得溫恤，“我是想著剛才我被嚇到的時候，他好像也被我嚇到了，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跟他道個歉。”

“怎麼會？回頭我替你跟他說一聲就行。”

孟疏雨噎了噎，又舉起手邊屏幕斑駁的手機，皺了皺眉：“可我這手機都摔壞了，他是不是該賠個錢啊？”

簡丞笑起來：“你這到底是想跟他道歉，還是想讓他賠錢？”

“好吧，”孟疏雨輕咳一聲，“是想讓他賠錢，剛才我沒好意思說實話。”

簡丞接過的手機檢查了下：“只是鋼化碎了，走，我帶你去個新的，算替他賠罪了。”

“……”

孟疏雨犯了難。

再打聽下去怕簡丞起疑心，直接去問朋友車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反而弄巧拙，可就這麼算了吧，這事又了一顆不定時炸彈，人整夜惴惴不安。

一晚的波折以換了一張手機告終，第二天早上，孟疏雨被鬧鈴醒，第一時間去看微信消息。

一小時前，簡丞一如往常跟道了早安，說自己去醫院上班了，還講了全天的工作安排，態度甚至比以前還熱，仿佛是到了昨晚“吃醋”的鼓勵。

照理孟疏雨該松一口氣，可這樣的風平浪靜卻讓更覺得詭異了。

怎麼會有人在得知自己的多年好友遇到“渣”以后都不提醒一句？

孟疏雨靈機一，回復簡丞：「你車被朋友開走了，今天怎麼去的醫院？」

簡丞大概剛巧有空，秒回了消息：「坐的地鐵。」

孟疏雨：「那下班會不會沒地鐵了啊？」

簡丞：「沒事，他晚上會來還車。」

計劃通√。

本來就是最后一天在總部的日子，又有麻煩亟待解決，孟疏雨到公司以后在OA上機械地確認著調崗審批流程，有點提不起神。

陶雙雙倒正好相反，一見孟疏雨就想和八卦昨晚那位長相可以選“亞太區最帥100張面孔”的訪客——聽他和蔡總聊天提到什麼合同，該不會是永頤新簽的明星代言人？

可見孟疏雨興致缺缺，陶雙雙只好放棄了閑聊。

熬到傍晚，孟疏雨理完了所有留事項，跟關系近的同事們道過了別，六點一過立馬打卡下班，出發去南淮市第三醫院。

上了出租車，給陳杏發了條消息：「有況嗎？」

因為不確定那個男人晚上幾點還車，讓工作時間自由的陳杏幫忙蹲了點。

孟疏雨想過了，那人要真想揭老底，也只有認栽的份，但現在眼看沒靜，總得垂死掙扎一下。

去找他解釋也好，拜托也好，都比坐以待斃強。

孟疏雨著手機默默祈禱一切順利，距離醫院還有一公里的時候收到了陳杏的回音：「[圖片]蹲到了！是簡丞的車牌吧？你到哪兒了？」

孟疏雨張地催了聲司機讓開快點，等三分鐘后抵達三院，在提前掃好的碼上打了個數就飛快下了車。

將暗未暗的天里，醫院附近人來人往，孟疏雨穿過烏泱泱的人群，循著陳杏那張照片的位置搜尋過去——

簡丞那輛奧迪Q7就安安靜靜停靠在路邊，亮著尾燈的車屁正對著的方向。

孟疏雨松了口氣。

陳杏的最新消息說簡丞還沒出來，所以這會兒車里應該就是昨晚那個男人。

只要兩分鐘，或者一分鐘，覺得自己有把握留下他的聯系方式。

孟疏雨整理了下西裝的擺，踩著高跟鞋快步上前，沒走幾步，余里驀地閃進一道悉的影。

腳步一頓，看向醫院正門——

簡丞出來了。

怎麼剛好這時候出來了！

孟疏雨一個一百八十度轉彎避到了廣告牌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剩下短短幾米路仿佛了一道天塹，橫亙在了和那個男人之間。

眼睜睜看著簡丞三兩步來到車邊，和駕駛座說了兩句什麼，然后拉開副駕車門坐了上去。

車子隨即發，拐出了停車位。

如果絕有聲音，一定是此刻奧迪Q7起步的轟鳴。

孟疏雨懊惱地跺了下腳，忽然聽見后一陣更強勁的轟鳴聲。

是陳杏開著那輛保時捷帕拉梅拉趕了上來。

車在孟疏雨邊猛地剎停，陳杏朝揮手招呼：“上車！”

SUV駕駛座，周雋單手打著方向盤，看了眼窗外。

視野廣闊的后視鏡里，那道俏的影從廣告牌后匆匆奔出，上了白帕拉梅拉的副駕駛座。

周雋角浮起一笑意，松了松腳下油門。

收回視線時，正見一旁簡丞往座位底下張。

“找那個？”周雋指了下后座。

簡丞回過頭去，看到了昨晚沒送出去的那束紅玫瑰。

一夜過去，新鮮的水已經干涸，原本飽滿的花瓣像蒙了層灰，變得干癟而無生氣。

“賠你一束吧。”周雋說。

“不用不用，昨晚時機本來就不太對，就算你不把車開走也送不出去。”

“談得不順利？”

“也不是，”簡丞含糊了句，“好的。”

周雋咬著字慢慢重復了一遍他的用詞：“好的——是到哪步了？”

“就……只差一層窗戶紙了吧。”

“那就是還沒在一起。”周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簡丞眼皮一跳，不知怎麼，心底突地升騰起一莫名的警惕。

就像昨晚孟疏雨跟他打聽起周雋時那樣。

“這周末見面就能定下了。”簡丞下意識搶答了一句。

周雋眉梢一揚，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Goodluck。”

簡丞側目看了看周雋，總覺得幾年不見，這人每句話每個表都帶上了讓人捉不的假面和距離，變得有點陌生。

說著“好運”，卻聽著不像什麼祝福。

靠近紅綠燈路口，周雋跟著一列長龍踩下剎車，瞥瞥后視鏡里落了一輛車位的帕拉梅拉，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了？”簡丞問。

周雋笑著嘆了口氣：“南淮這晚高峰，跟車也不容易。”

簡丞看看前車——他們這不跟得好端端的嗎，不著頭腦地附和：“啊，是啊。”

帕拉梅拉副駕駛座，孟疏雨著急地看著前面的路況。

剛才陳杏只是稍微空了一截跟車距離，就被一輛急吼吼的面包車了隊。

現在們面前橫著這麼個龐然大，完全看不到簡丞的奧迪Q7。

“放心，這趟綠燈我帕拉梅拉過不去，他奧迪Q7也休想。”綠燈亮起，陳杏自信踩下油門。

前面的面包車大概真趕時間，趁還不到路口實線又一次往前超車。

不過倒便宜了孟疏雨和陳杏，等奧迪Q7那麼一讓，們又得以重新跟牢了它。

“我看這男人沒你說得那麼恐怖啊，”陳杏慨，“車品見人品，這麼堵的時候還不介意人家強行超車，應該跟簡丞一樣是溫掛的吧。”

孟疏雨并沒有被安到，全神貫注盯著前方：“姐妹，恐怖故事，前面有警人工指揮。”

“不會這麼倒霉剛好卡到……”

陳杏話沒說完，警的手掌正正豎在了兩人眼前。

奧迪Q7作為這趟綠燈最后一輛過線的車就這麼絕塵而去，為了一抹遙不可及的虛影……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小半個鐘頭后，孟疏雨破罐破摔地進了沿途一家日料店。

在所有可能的路段繞了一圈也沒再見簡丞的車，孟疏雨經不住這一次次失之臂，說累了，毀滅吧，不找了。

倒是陳杏還在為剛才開車的失誤耿耿于懷，提議孟疏雨最后再試一次，看能不能從簡丞里套出他們在哪兒。

理論上講這確實是孟疏雨最后的機會。

等那個男人和簡丞分開，就很難再找到他了，畢竟昨晚沒怎麼看清他的臉。

雖然從材就能判定那人絕對擁有鶴立群的氣場，但總不能每看到一個氣質出眾的男人就上去認臉吧？

孟疏雨思來想去，拿出手機給簡丞發了條消息：「吃晚飯了嗎？」

簡丞：「正在吃。」

孟疏雨舉起手機，給自己面前的餐盤拍了張照：「[圖片]^_^我也是，今晚吃日料，你呢？」

直截了當問“在哪里吃”未免太生，先分自己的日常，引導簡丞也拍一張照發過來，再順勢問“看起來好好吃，這是哪家餐廳”就合理多了。

陳杏對孟疏雨完的話豎了個大拇指，剛想夸，卻見屏幕上多了一條新回復：「和長輩在一起，晚點再跟你聊哈。」

孟疏雨：“……”

陳杏莫名其妙地眨眨眼：“跟男朋友吃飯干嗎撒這種謊啊？”

孟疏雨把手機屏幕朝下一蓋，面無表地拄著手托起了腮。

和簡丞接這一個多月來，簡丞從來都對有求必應，從昨晚到今天卻一直在回避那位朋友的消息，擺明了很忌諱和那個男人產生集。

“我昨天就跟他打聽過那人，”孟疏雨猜測道，“他該不會以為我對人家有什麼意思了吧？”

“哦嚯，完蛋。”

再老實的男人也會在強勁的威脅靠近時筑起銅墻鐵壁，陳杏覺得不止今晚，孟疏雨估計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那位神人了。

孟疏雨癟了癟：“不過簡丞以前沒把其他朋友這麼藏著掖著啊，還帶我去過他們的聚會呢。”

“這還不懂？”陳杏嘖了一聲，“這說明，這次的這個男人很可能——”

“比他帥。”

“比他有錢。”

“比他格有魅力。”

“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碾、、了、他。”

同一時刻的粵式打邊爐餐廳里，簡丞想起什麼，重新點開孟疏雨的照片放到最大，仔細觀察起餐桌對面那只手。

周雋瞟了他一眼：“查這麼？”

簡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把手機擱去一邊：“就隨便看看……”

周雋的視線掠過他手機屏幕上的日料餐盤，目在被放大的店名logo一落。

默了默，周雋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一解鎖，那份收件時間一個月前的永頤集團部簡歷又重新跳出——

18屆校招-總裁辦-孟疏雨.pdf。

簡歷左上角的一寸照框，稚氣未的小姑娘穿著干凈的白襯，烏黑的長發綰一高馬尾，笑容燦爛，眉眼彎彎。

周雋看了眼對面的簡丞，鎖了屏起：“去趟洗手間。”

簡丞點點頭，繼續默默研究孟疏雨發來的照片，判斷出對面是個才擱下手機，離開座位去取蘸料。

走到調料臺前，恰好看見對面過道盡頭，周雋正站在洗手間外講電話。

四目相對，簡丞沖他舉了舉手中的碗碟，比型問要不要幫他也拿一份。

周雋朝他點點頭，聽手機聽筒里傳來一道畢恭畢敬的聲：“不好意思先生，未經客人允許，我們不能擅自跟您客人所在的包廂號。”

“我想那位小姐會想見我的。”周雋對電話那頭說。

“這……先生，我們畢竟不能確認您和那位小姐是不是真的認識……”

“姓孟，”周雋看了眼對面在調蘸料的簡丞，掌心松松握著手機，語氣帶著從容不迫的輕緩，“今晚穿了一條很漂亮的霧霾藍西裝，和的朋友坐一輛白Panamera來到你們店里，就在三分鐘前，給我拍了桌上的餐點，我沒記錯的話，的右手邊擺了一碟牡丹蝦刺，左手邊是一碗涼拌海草——現在可以確認了嗎？”

那頭服務生說了句“稍等”，過了會兒回話過來：“先生您好，我們可以給您提供信息了，請問您這邊需要包廂號是為了……”

周雋垂眼笑了笑：“我想預訂隔壁的包廂，給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