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一月一日,的人生好像翻了一頁。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凜凜的,溫凜已經忘記了。印象里他從不在面前遮掩本,那些輕佻,浮浪,綺靡的一切他都展給看,不懼怕逃跑,也不怕把他與另一些人混淆。
在溫凜心里他永遠是不一樣的。忘不掉他坐在煙酒靡靡的夜場,看那些人猶如看舞臺上的戲子,隨手點一個,說你喜歡嗎,我讓他唱歌給你聽。
那通電話,溫凜不說話,他就默認還在生氣,說好了好了,別生氣。明晚應朝禹又有局,想來嗎?
溫凜吸吸塞住的鼻子,奇怪的冷靜:“我要考試的。”
楊謙南說:“那考完試以后?”
溫凜:“考完試……我就回家了。”
楊謙南默了一秒,“那等你有檔期,我們再聯絡。”
急的居然是溫凜:“……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就明知故問,逗弄:“那你是什麼意思呢?”
溫凜被噎住了。
楊謙南就這麼笑起來。溫凜怕他再咳嗽,弱弱說“你點煙吧”,他像沒有聽到一樣,跳過這句話,說:“你安心休息,好好考試。”
“等考完了,我來找你。”
這就是他的承諾——我來找你。
冒沖劑正方形的盒子在溫凜手里,被得凹下去一塊,像個立的心形。
大約沒有哪次,比這一年更期待考試了吧。
那一年的元旦,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位文化界泰斗過世。老爺子是世紀老人,其實算是喜喪。這件事引發社會熱議,鬧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主要是因為一個新聞。
那是考中新史的前夜,整個新聞學院燈火通明。
顧璃哼著《今夜無人睡》,走到溫凜邊,看的電腦屏幕,咦了一聲。
“這不是莊師姐嗎?”
莊清許。陸院長親自帶的研究生,今年研三。
顧璃和溫凜由于是那屆新生的最后兩名,被分去了碩士宿舍樓。所以走廊里來來往往,經常能撞見這個師姐。總是行匆匆的,捧著本書,文靜低調。
聽說畢業打算工作,已經簽約了一家報社。
那夜新院的燈火里,也有幾盞為而亮。
屏幕上在播視頻,看得出是在醫院,一堆記者在一起,畫面有些混,攝像機和話筒晃來晃去,還有記者靠在墻邊擬通訊稿。
嘈雜人聲中,忽然有個記者寒聲對著攝像機問了一句:“還沒有死嗎?”
畫面定格在這一刻,文章標題醒目刺眼——“記者在病房外,等著他的死亡”,一時間將新聞學院和整個R大推向風口浪尖,公眾追問新聞從業者的職業素養,更有甚者質疑整個R大新院的學生素質。
溫凜看著屏幕上莊清許的臉。的表是木然的,帶有一貫的蒼白。
那是個很羸弱的師姐。有一年京城開春楊絮紛飛,莊清許做們的助教,請了好幾周的假,復課后虛弱地向們道歉,說:“不好意思,師姐最近不好,耽誤你們學習了。”還記得戴著淡藍口罩,纖纖弱弱向們鞠一躬的模樣。
人生無常。
出這麼一樁事,的職業生涯也算毀了。
顧璃手捧一本講義,一個勁往電腦前湊:“確定是?別是弄錯了吧。”
溫凜:“手里拿著話筒,是實習那個單位。”
顧璃手里拿的是們院的自編教材,據說是某一年師姐們為了對付中新史這門課,集結在一起編的,從此之后代代相傳。傳到03級,又大幅編修過一次,莊清許的名字還印在第一頁的鳴謝名單上。顧璃拿著書,怎麼都看不進去,皺著眉頭反復尋思:“莊師姐人那麼好,那視頻不會是假的吧。得罪誰啦?”
溫凜冒鬧得正兇,用濃重的鼻音回:“你還是先復習吧。”
顧璃瞄一眼,安靜了。可能還覺得有點冷。
同本來就是一種廉價的緒,無關人士再惋嘆,聽著也像風涼話。溫凜把網頁點掉,喝了口熱水,什麼也沒解釋。
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件事會以怎樣曲折迂回的方式,應到上。
——“我不看了!”
顧璃把講義一拍,大義凜然道:“睡覺睡覺。不信他還能掛了我。”說風就是雨,把燈一拉,歡歡樂樂鋪床,“凜凜你不是還病著麼,我們早點休息好了!”
溫凜扯扯角,對這門課的命運表示悲觀。
于是們宿舍了整個新聞學院最早熄燈的一間。
溫凜吞了顆藥,渾渾噩噩躺在床上,想那篇文章,想莊清許,當然更多地……想楊謙南。其實他與這一切都沒有關聯。只是時常會想到他,想他這一會兒,又在哪里呢。
閉著眼睛也睡不著,干脆睜開,小聲說:“顧璃,你睡了嗎?”
顧璃哪是那麼容易睡的主,噼里啪啦發著短信,說:“還沒。”
溫凜那兒沉寂了好久。
“怎麼啦凜凜?”
久到短信都發完了,把手機往床頭一扔。
溫凜鼻子塞住,深呼吸了一口氣,說:“你給我講講程誠吧。”
顧璃愣了。
程誠是男友,談了小半年。這小半年里他們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分手狀態。
那人是個混子,脾氣不好。不過分手倒也不是他提的,他只負責把顧璃氣哭,或者罵哭,然后顧璃就一咬牙一跺腳,哭著朝他吼,你滾啊,我們分手!
這個劇不出三天,會以顧璃主上去求人家和好告終。
概括起來只有三個字——閑得慌。
這還是們倆第一次在深夜聊起問題。
溫凜這個人格好,能幫的忙都會幫,但是顧璃和同寢一年多,總覺得跟不起來。試過主聯絡,可溫凜總是獨來獨往,不喜歡和人結伴吃飯,從不上自習,也沒見跟誰湊一起聊過八卦。后來顧璃總結出來了,兩人從三觀到生活方式都差太多,也沒必要湊一塊。家里人問和室友相得怎麼樣,就甜甜地一笑,永遠三個字:“還可以。”
突然這麼親,顧璃都有點不習慣。
不過大學時代的嘛,真要聊起來都能聊一宿。顧璃換了個趴下的姿勢,作開場白:“我們最近好的啊。”
溫凜說:“他人好嗎?”
“好什麼呀。”顧璃噗嗤一笑,哼了聲,“賤骨頭。”
顧璃是個上海姑娘,四年間親自教會了溫凜許多本地話,譬如“賤骨頭”,譬如“死棺材”。上海話里有許多這樣的詞,惡狠狠把人罵到骨髓里。可是溫凜聽多了,總覺得這些詞都是好話。顧璃從來只罵那一個人,帶著七分的糯,三分的嗔。
每次一罵,溫凜就想笑。
顧璃從被子里探出來點,“我給你說,他這人平時可過分了,我說兩句他就吼我。但是上回我去他場子里玩,遇到點麻煩,他出來就把那些人教訓了一頓,掄起酒瓶來像不要命一樣。那麼長的傷口……嚇死人了。”
在黑暗里比給看,眉頭皺著,可溫凜覺得的甜泡沫已經可以用來發電了。
溫凜平躺著,“后來呢?”
“后來就這麼忍著唄。”顧璃也躺下來,說,“反正不管怎麼樣,他總歸是喜歡我的吧。”
反正不管怎麼樣,他總歸是喜歡我的吧。
溫凜忍不住問:“那以后呢?”
顧璃那種糯的聲音一點一點放平,一點一點沉下去:“以后麼……走一步看一步吧。”溫凜第一次發現,原來大寶貝這把嗓子也能嘆出塵滿山河的灰。
說完,又突然忸忸怩怩地,翻一個面壁:“凜凜你不要笑話我。我知道你這樣的人,肯定覺得我們都是傻的。”
“沒有。”溫凜連忙安,“其實我羨慕你的。”
“羨慕我什麼呀?”
“……”
溫凜也答不上來。可能是羨慕傻吧。
藥效終于起來了。
溫凜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
們聊了一夜話題,結果如有神助,顧璃沒掛科,溫凜也沒失手。那個學期溫凜的績點不降反升,擔著一冒病菌,力奪學院第一。
往后的兩年半里,再也沒能重現這一年的輝煌。
出分那幾天,顧璃再一次和程誠鬧掰,哭得比往常更兇。據說是因為程誠場子里新簽了個駐唱歌手,的。溫凜聽到這兒就知道,又是一出醋缸子打翻的戲碼。
那幾天北京寒冬冷雨,十分應景。
溫凜也不好——宿舍的暖氣閥門壞了。
外頭凄雨瀟瀟,學校宿舍的臺門關不嚴實,滋啦啦地滲冷風。溫凜第三次到冰涼的暖氣片,覺得不是辦法:“要不今晚陪你去哪散散心吧。明天再打電話找人來修。”
后來再回想,這個提議真是吃飽了撐的。
顧璃整個人好似回返照,雙目通紅,目倔強,帶著一輛車打去了朝區。從此倆的關系得到了本質上的升華,算是有了過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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