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茶盡，霍耳朵臉都舒坦不。

他討債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被禮遇，當下語氣就和緩了幾分：“沈家欠我們的錢我們已經緩了很久，這一次可不能再拖了。”他頓了頓，“利滾利的，越晚還越不利。”

沈聽瀾淡然笑道：“我正是要談這事，不知沈家欠了多錢？”

“二百兩！”

沈思思當即橫眉：“我已經還了六十七兩，還差一百三十三兩沒還，何來二百兩！”

霍耳朵也不惱，“從前看你可憐，沒要你利息，現在你姐姐看著是個富貴的，利息是免不了的。”

“你們這……”沈思思咬了半天，也不知道該不該罵，“這是我大哥欠的錢，與我姐姐沒有關系！”

“這我們可不管。”

沈聽瀾道：“二百兩，我恐怕拿不出來。”今日出門，也才帶了一百五十兩，滿打滿算還差五十兩。

如實說了，霍耳朵沉默著又喝了兩杯茶，見沈聽瀾自降份給自己倒茶，嘆氣道：“罷了，就一百五十兩，你把錢給我，我把欠條給你。”

“好。”

沈聽瀾取了錢，霍耳朵拿了欠條，換過后，沈聽瀾又將欠條給了沈思思。

沈思思一把將欠條撕爛了，而后抱著臉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又笑了。

輕輕的拍沈思思的背，沈聽瀾住要走的霍耳朵，“大哥，你是個好人，我妹妹這幾年多虧你照顧，我還想請你做一件事。”

霍耳朵眸中閃過一抹暗。

好人啊……他也曾想過做個好人。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與妹妹要回京城，怕這一路上會有危險，想請你給我們護航。”沈聽瀾說著，將發間的珍珠簪子取下，“以此為酬勞。”

霍耳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了指自己，問道：“你要我護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在賭坊里當差！”干的那都是喪天良的事！

“不錯。”沈聽瀾飛快的將簪子塞進霍耳朵手里，而后就催著霍耳朵去準備，“兩個時辰后，我們就出發。”

霍耳朵看看珍珠簪子，一言不發的走了。

“聽瀾姐姐，他會來嗎？”沈思思抓頭撓耳，不知道沈聽瀾為什麼要說這幾年霍耳朵在照顧自己，更不知道沈聽瀾為什麼要請霍耳朵護航，霍耳朵可不是什麼好人。

而且這人，拿了東西又沒說來不來！

沈聽瀾笑了笑，篤定的道：“會來。”

可為什麼呢？

沈思思來不及問，沈聽瀾就要帶路：“爹爹葬在哪兒？離開之前，我們去看看他。”至于拋下沈思思的沈家大子——們就當他死在外頭了。

“在家后面的山包上。”沈思思被轉移了注意力，談及逝去的父親，難掩悲傷。

姐妹倆就近購買了紙錢和燒燒酒，一齊上了山頭。

“爹，聽瀾姐姐回來看您了。”沈思思跪在沈爹爹墳前，兩行淚垂落。

沈聽瀾也跪下，先是磕了三個響頭，才哽咽著開口：“兒不孝，如今才回來看您。”

子養而親不待。

個中酸楚，只有沈聽瀾自己明白。

沈思思擺好燒燒酒，著一把紙錢往天上灑，紙錢紛紛揚揚，被風卷著漫天的飛。

“歸來呵～”揚聲呼喚。

繼而，將余下的紙錢捋圓花，丟進火堆里。

沈聽瀾也去幫燒紙。

山包兩側的楓樹投下樹影斑駁，起初投印在們臉上，襯得彼此神莫測，后回了樹下，只有小小一片，再蔭蔽不得別人了。

姐妹倆相互扶持著站起來，沈聽瀾低聲細語，猶帶著幾分傷：“我不會將你一人丟在小元村，你隨我回去吧。”

沈思思回沈爹爹的墓碑，碑上字跡深楔，緩緩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有心事，“好……”

距離與霍耳朵約好的兩個時辰只剩下不到一個時辰了，沈聽瀾讓沈思思回去收拾東西，準備等會去村長家吃頓飯就走。

“我去村長家托村長嫂子做飯，你先自己收拾著。”沈聽瀾對沈思思說道。

沈思思攔下：“聽瀾姐姐，有個事一一”

“什麼？”

“你跟我來。”沈思思道。

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沈爹爹生前的房間，這兒久無人居住，但勝在有人打理，整潔中出幾分寂落。

沈思思鉆進沈爹爹用幾塊木板搭的床底下，拉出一個褐紅的木盒。

仔細看， 還能看見木盒盒頂上有幾滴跡。

“聽瀾姐姐，爹爹生前曾囑咐我，若是你回來了，就將這樣東西給你。”若是沈聽瀾沒有回來，那就不許去打擾沈聽瀾。

沈聽瀾的心無端悸起來，強烈的悸讓雙手都在抖，笑道：“怎麼還神神的。”

笑容不知怎的竟也帶有幾分蒼涼。

作勢要打開，沈思思按住的手：“等走了以后再打開。”

沈聽瀾松了一口氣，“好。”

提前用過午膳，沈聽瀾與沈思思便回村頭的馬車上坐著了。

離兩個時辰還有一刻鐘，而霍耳朵還沒有來。

沈思思探頭四，失的道：“聽瀾姐姐，他騙了你。”

懷抱著褐紅木盒，沈聽瀾的心再關注不了其他事，無所謂的道：“嗯。”

話音剛落，兩人就聽見了噠噠的馬蹄聲。

“二姑娘，顧城來了。”

沈思思揭開車簾，只見霍耳朵——哦不，是顧城帶著幾個弟兄，著裝端正，騎著高頭大馬。

看著是有那麼幾分回事。

沈聽瀾笑了笑，“那就麻煩你們了。”

午正（十二點）的日頭猛烈卻不灼人，照在上暖洋洋的。馬車行在路上，不管是人還是馬都有一子懶意愜意。

沈聽瀾直勾勾的盯著褐紅木盒，好半晌才探出手——將木盒挑開了。

木盒里只有三樣東西。

兩本泛黃的書籍，保存不當使得裝訂的線都有些落了，除此之外，書籍上還著一支檀木梨花白羽簪子。

白梨白羽圣潔高雅，偏生染了珠。

破碎的記憶中腦海中飛速閃過，沈聽瀾痛苦的皺起臉頰，強著滿心的酸，拿起那一本寫著“我家有初長”的書籍。

“以此記錄我家小聽瀾的點滴長——”扉頁上的寄語，終于讓沈聽瀾潰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