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休息,傅南期空回了趟大院。老爺子在干休所,傅憲也不在,他去偏廳和汪筠打了聲招呼。
汪筠在打麻將,頭都沒抬,狀似無意問了句:“你晚上留宿嗎?你爸去釣魚臺了,最近都不回來。下次你該早點告訴我,你們這一個個的,十天半個月不回來,我都沒個準備,李嫂回老家了,你那房間很久沒打掃了。”
傅南期巋然不,目在打理得锃亮潔的臺幾上緩緩掃過,直起,笑道:“不了,公司還有事,您忙。”
回去時,他坐在賓利車后座,十指疊支著下頜,一語不發。
經過一廣場時,他抬頭無意往外了眼,看到了一家三口,父親攬著妻子,手里牽著個小男孩,說說笑笑很是和樂,隔著玻璃仿佛都能聽到歡聲笑語。
他忽然想起離開時,宴會廳里那幅醒目的全家福,一家三口也是這麼幸福地笑著,他似乎是多余的。
“傅總……”司機忐忑開口。
傅南期回神,發現住到了,和藹道:“就停門口吧,我自己進去。”
“好。”
……
這天早上,溫淩正好出去散散心。最近的事太多,堆積在心頭,覺都快不過氣來了。
喜靜,常來的這地方在景山后頭,樹木蔥蘢,正午也非常涼,是午后休閑看書的好去。
挑了一塊大石頭,把一早準備好的資料翻出來。
翻著翻著,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不久前剛和紫集團那邊接洽時的事。因為H5項目的停滯,很焦慮,不停地去拉項目,又怕自己能力不足,有一次,都要進門了還是拿出資料來臨時抱佛腳,正好被傅南期看到了。
“這是談項目,不是求著他們買我們的東西。他們出錢,我們提供商品,等價換而已,又不比他們低一等。你要記得,買賣不仁義在,客氣周到是禮貌,但也用不著這麼張。”看到笨拙的樣子,他沒有笑話,而是這麼跟說。
他跟見過的其他領導不一樣,很板著臉,卻很有威嚴,說話做事都讓人信服,言談舉止間都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
那種從容,跟這副患得患失的模樣形了鮮明對比。
像一面鏡子,照出的不足。
想著想著,溫淩忍不住笑出來,心好了點,把資料收了起來。
起要往山下走了,迎面卻到了一個人:“傅總?”
對方跑到大石邊時,也停了下來,撈起肩上的巾去臉上的汗:“你怎麼在這兒啊?”
溫淩下意識把資料往后卷了卷,面上不大自然:“難得休息,出來散散心嘛。”
他點一下頭,沒深究。
溫淩這才知道他每天早上都有跑步健的習慣,穿運的他比平時看上去還要隨和些,很容易讓人卸下心房。
路上聊了聊工作的事,溫淩說,對項目的審批很有信心。
他沒揭破,朝手里的資料去一眼,擰開水瓶仰頭灌了口。
溫淩臉上燒,把資料又往后卷了卷。
山下有個圖書館,下山后,他們去那里坐了坐。溫淩在書架間徘徊時,不忘過書架空隙去看他。
傅南期似乎有心事,手邊的書始終攤在那一頁,沒有翻過。注意到他食指上戴了枚戒指,更顯瘦長。
男人的長相總是很有欺騙,加上他氣質颯朗,從外表上看,一點也看不出他比傅宴還大幾歲。
落在他上,仿佛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讓人移不開眼。
很喜歡他上那種沉靜從容的氣質,讓人很安心,同樣是能力出眾的人,他就不像傅宴那麼咄咄人的。
剛認識的時候覺得他有些看不,很深沉,好像很難打道,悉一點就發現,他沒那麼難以接近。
溫淩捧了幾本書回到位置上。
傅南期被的靜驚醒,抬頭來:“選好了?”
溫淩點頭,看向他:“傅總,你好像有心事?”
他微愕,旋即笑了笑,問起關于初期審批的事。溫淩沒有察覺,三言兩語就被岔開了話題。
后來看到挑的書,是一本日文版的《伊豆的舞》。
他笑了笑:“你還會日文?”
被他看得有些難為,老老實實道:“只學過一點。”
“考過級嗎?”
出一手指。
傅南期輕笑:“那是謙虛了,不是這個專業,N1已經不錯了。我16歲的時候就一個人去過日本旅行,其實,去日本并不需要很出眾的日語,因為,那邊遍地都是國人,也隨都是中文標識,而日語的漢字跟中文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您那麼小就一個人出去旅行了?不害怕嗎?”
“有什麼可怕的?”他似乎覺得詫異的表有些有趣,郎朗一笑,“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做不的,也沒有什麼是值得害怕的。不信的話,你下次一錢不帶出去試試,等到了絕境,你自然會想方設法去賺錢。”
溫淩目瞪口呆,雖然道理行得通,可不要去嘗試,也不敢。
傅南期的目重新回到那本書的封皮上,看了會兒,淡淡一笑:“這種書以后還是看吧,影響心。每天工作都那麼累了,還是要、積極一點。”
溫淩憨笑:“我也就是隨便看看。”
不過,其實這人也是一個怪胎,心越不好就越要去看一些致郁的書,聽一些傷的音樂。
這是從小的習慣,又或者,是使然,改不掉了。
不喜歡喧囂和熱鬧。
托起腮幫子對他笑了笑。
這時又接到電話,看一眼,把手機翻了過來。
傅南期也看到了,不聲地轉開了目,眼角的余卻看到溫淩杵在原地,表像是陷某種掙扎。
他漠然停頓了片刻,忽的揚了揚角。
耳邊聽到一段音樂,播到一半戛然而止,溫淩抬頭,傅南期正劃掉手機屏幕,歉意地對道:“不好意思,誤了。”
溫淩耳中卻停留在剛剛那句“別再將我的心反復戲弄”,一時竟沒說話。
半晌道:“您也聽這首歌?”
他抬頭對笑了笑,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和價值觀。不過,如果只是為了別人而活的話,那確實有點可悲,就好像是他的掛件一樣。我尊重每個人的觀,不過,我不太認同放棄自我底線的追求,那太卑微了。”
溫淩臉上的了一下,指尖攥。
傅南期看著,見如此失魂落魄,有那麼會兒的不忍。不過,到底還是面無表地轉開了目。
回去的路上,溫淩比往常還要安靜,似乎是決定了什麼。
遇到賣花燈的,好似也不像往常那樣提得起心,一直盯著腳下。傅南期過去買了盞,遞給。
溫淩忙跟他說了謝謝,心里卻疑,他為什麼會買花燈給?
目去他臉上時,他卻冷漠地轉開了目。
緒,似乎跟往常不大一樣。
也不好多問,只當他心不好,看向上面的謎題:“什麼是世界上最復雜的東西?這不是花燈吧?”
下意識看向他。
以為他不會搭理,誰知他道:“人心。”詫異地過去時,他跟對上了視線,眼神有些復雜,“人心,是這世上最善變最復雜的東西,不要輕信。”
這話含著幾分告誡意味,不過,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是真把他當做恩人的。
大抵是毫不設防的態度,讓他覺得不太適應,他錯開了的目,半開玩笑:“也許,我不是什麼好人。”
“可你瞧著也不像什麼壞人啊。”笑了笑,“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好與壞之分。”他確實幫助了,這是真的。真的是個渺小又自私的人,有時候,只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只要他不作犯科,也不傷害,他為人如何,跟有什麼關系呢?說到底,他們不過是稍微悉點的陌生人罷了。
他很久都沒有說話,臉上的表,平靜地讓到一種古怪的陌生。
甚至——有些害怕。
好在這種神只在他面上轉瞬即逝,他道:“謝謝。”
溫淩有意緩和氣氛,笑了笑道:“你老是說我,怎麼不說說你自己呢。難道你就沒有談過嗎?”
他被這故作老氣橫秋的語氣鎮住,好笑地看向:“我還沒有遇到過值得我傾心付出的人。”
笑得有點壞:“那您不就是臨水自照的水仙花,只沉浸在自己的絕世貌和才華里?”
不過轉念一想,他這樣優秀自我的人,很會服人,自然也很吝惜。
……
出乎溫淩的意料,項目審批比想象中簡單。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前期工作做得好,臨場發揮也不錯,但是仔細一想,雖然會議上也有質問的,并沒有問太過刁鉆的問題,且那些人詢問前有意無意會看向傅南期。
想到這里,才明白幾分。
這審批只是個形勢。想必,他早有定計,對這個項目勢在必得。
不過也從側面證明,他在紫集團不僅僅是有職位,勢力遍布公司各部,深不可測。
不過,也聽過紫集團的不傳聞,部盤錯節,比想象中復雜。那些老牌東和元老表面上敬重傅南期,私底下,恐怕也是各懷鬼胎。
如果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他是很難服眾的。
這麼想,溫淩越發覺這人的厲害。
因為審批順利,離開會議廳時還不到11點,溫淩由衷謝他的解圍,也謝今天審批的事:“謝謝您,傅總。”
傅南期沒接話,只淡淡點頭,似乎聽多了這種場面話。見他離開,溫淩忙跟在傅平后跟上去。
“傅董好相嗎?”路上,傅平笑著問。
溫淩想了想,點一下頭。
這片刻的遲疑倒不是否定,而是——他待人是溫和的,不過,總有種疏離,神間帶有凜然威儀,讓人不敢造次。
溫淩是打心底里尊敬他的,但不敢太過靠近,更害怕跟他獨。好在他也忙,只過問一些重大決策,其他事,這段時間大多時候是跟傅平接洽商量的。
悉后,溫淩覺得傅平也是好相的,對很關照。
直到——上個禮拜在會所外面偶遇,看到他跟一幫公子哥兒干架,折了條凳子就撂翻了三人。
“他啊?那可是個祖宗,也就傅董能他。”周特助閑暇時這麼跟說,“別看他平時笑瞇瞇的,一肚子壞水兒。”
“你就是什麼好東西了?”傅平挑眉瞧他。
那是他們人間的打趣,溫淩不好搭腔,便只是尷尬笑笑。
不過,這人出不差倒是真的。
聽說,跟傅南期還沾點親。
心里想著事,沒注意側邊拐角出來一人,徑直撞了上去。好在對方扶了一把,免去摔倒的命運。溫淩連忙鞠躬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
甫一抬頭,聲音戛然而止。
傅宴正深切地著,目復雜。他似乎是剛剛參加完會議,上的著非常正式,手里還攜著會議文件。
溫淩匆匆一瞥,看到了封皮上赫然顯眼的幾個大字——“H5數控計劃項目”。
所以,剛剛的審批,他也看到了……
溫淩沉默。
傅宴想說點什麼,礙著人多眼雜,到底沒說,只肩而過時跟道:“我還有工作要代,不慢,十五分鐘的樣子,你在樓下大堂等等我,我有話跟你說。”
溫淩想了想,點頭應允。
追上去時,傅南期已經先一步離開了。溫淩跟傅平解釋:“不好意思,我剛剛見到個人,跟他聊了兩句。”
傅平點頭表示理解,很禮貌地沒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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