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不得不說，福兒真相了。

　打從衛傅知道宮里給他送了幾個司寢宮來，他就極度排斥這件事。

　要說他對這種事沒好奇心是假的。他并非元帝獨子，也非長子，排行為二，因嫡子的份七歲被封為太子。

　大皇子已于去年加冠封王前往藩地，他下面還有四位皇弟，三皇子年紀與他毗鄰，比他小一歲，邊早就有人侍候了。四皇子小他兩歲，如今也有了三個侍妾。哪怕是五皇弟，今年才十四，也有了司寢宮。

　年輕的年，哪個不是氣旺盛？

　可正值好奇之年，偏偏被管教甚嚴，極端的管束之下，如今又因要大婚給他送幾個司寢宮。司寢宮是干什麼，衛傅再清楚不過，他生來既是天之驕子，年輕，份尊貴，文武雙全，自然傲氣。

　一個年輕、傲氣的天之驕子，能心甘愿接別人的擺布？

　還是這種事被安排？

　衛傅表面上雖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但邊奴才有意無意好幾次提起這件事，他都選擇了置若罔聞。

　太子殿下不配合，奴才們能怎麼辦？

　‘負重任’的小喜子，上沒急出火泡，他悄悄從弘仁殿溜出來，出來后對門外一個小太監搖了搖頭，而后就回去了。

　再度踏進弘仁殿，正想若無其事的回歸原位，書案后傳來一個聲音。

　“你干什麼去了？”

　小喜子嚇得差點沒摔個狗吃屎，忙穩住子堆著笑道：“奴才出去想幫殿下換盞茶。”

　“茶呢？”

　本來就沒茶啊，小喜子撓著后腦勺干笑：“茶、茶等會就來了。”

　衛傅斜了他一眼：“你別以為孤不知道你出去是做什麼。”

　眼瞧主子臉上沒惱，小喜子觍著臉湊了過去。

　“其實陳總管也、也是是為了殿下好。”

　衛傅睨他。

　小喜子說得結結：“十月殿下就要大婚了，若是到時候……”

　“你趕給孤閉，小心孤讓人拖你出去打板子！”衛傅怒道。

　小喜子當即不敢吱聲了。

　本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小喜子跟在衛傅邊多年，就算不清這位爺所有心思，但也能個差不離，知道這事急不得，越這位爺越逆反，誰知陳總管下午去了趟坤元宮，回來后就來了弘仁殿。

　整個弘仁殿一片雀無聲，小喜子恨不得把腦袋扎進/里。

　衛傅來來回回地踩著步子，手指著下面跪著的陳瑾，顯然已經怒到極致。

　“你很好，很好你！那孤若是不照你說的，你又如何？”

　陳瑾半垂下頭，波瀾不驚道：“此乃皇后娘娘的命令，殿下……”

　‘砰’地一聲巨響，卻是衛傅一腳踢翻了香爐。

　小喜子被嚇得一個激靈，抬目就見主子怒氣騰騰大步朝陳瑾而去。他本就長，三步兩步就過去了，小喜子忙撲過去抱住他的。

　“殿下，主子，使不得，您息怒……”

　衛傅一把拽起陳瑾的襟，將對方從地上拖了起來，雙目幾噴出火，“孤再說一次，別拿母后來孤！”

　陳瑾被扯得襟歪斜，模樣狼狽，面容卻十分平靜。

　“殿下乃一國之儲君，我大燕國的太子，當喜怒不形于，從容不迫，方為正途，不該因奴才一時之言，而氣得方寸大。奴才領了娘娘的命，殿下即將大婚，要為皇家繁衍子嗣，殿下有了子嗣，太子之位方穩固，此乃祖宗家法，殿下……”

　衛傅將他揪到面前來，兩人幾乎眼睛對著眼睛。

　“好一個祖宗家法，以前管著孤時，怎麼不說祖宗家法了？”

　“娘娘也是為了殿下好……”

　“好一個也是為了孤好！”

　小喜子被嚇得痛哭流涕，撲上去抱住衛傅。

　“陳總管您快別說了，殿下您息怒……”

　衛傅顯然已怒到極致，偏偏小喜子整個人都吊在他上，他揮也揮不開，抓又抓不掉，只能一把扔開陳瑾。

　“你們真好，真好！尤其是你，真好！”他氣得渾發抖，點指著陳瑾。

　小喜子哭道：“殿下，您息怒，有事好好說，千萬別發怒。”

　“孤連生氣都不能生氣了？”他怒道。

　“若是傳到外面……”

　這時，陳瑾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理了理衫，又戴好自己的黑紗冠，一通弄罷，他還是那個穩如泰山一不茍的東宮總管太監。

　“殿下知曉好歹，自然也清楚娘娘用心，該知道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

　……

　不知何時，陳瑾已經悄無聲息地下去了，殿中只剩了衛傅和小喜子二人。

　沉默還在持續著，兩人還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僵著，仿佛兩座木雕。

　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穿淺紫褙子白護領的宮，走了進來。

　小喜子見了對方，忙了一下，站了起來：“迎春姑姑。”

　衛傅僵著子，并未轉。

　迎春將手里的食盒給了小喜子，走上前來。

　“殿下還在跟陳總管生氣？”

　一個前腳走，一個后腳來，卻偏偏明知故問。可面上衛傅還是不想給迎春沒臉，轉過來，在椅子上坐了下。

　“姑姑怎麼來了？”

　迎春含笑道：“殿下不是知道奴婢為何而來，怎麼還問上了？陳總管走后，娘娘怕陳總管太過愚直，惹怒了殿下，遂奴婢過來走一趟，奴婢臨走時，娘娘還專門讓奴婢帶上了剛做出來的如意糕。”

　俗話說，手不打笑臉人。

　尤其衛傅也算迎春看著長大了，對方雖是個奴婢，但他從未將對方當奴婢看過，再看對方親手從食盒里端出點心來，更是讓衛傅的氣莫名就消了大半。

　“還是熱的呢，要不殿下趁熱吃。”

　“我吃不下。”

　見太子明明生得人高馬大，看外表也是個青年了，偏偏生起悶氣來，猶如稚一般。迎春沒忍住，笑意彌漫上眼睛：“殿下都這麼大了，怎麼還生悶氣。”

　衛傅僵著臉：“孤沒生悶氣，就是吃不下而已。”

　“說來說去，還是陳瑾惹了殿下生氣。”

　說到這里，迎春嘆了口氣：“知道殿下不喜歡聽，但奴婢還要說一句，娘娘是為了您好，娘娘、奴婢乃至陳瑾，都是一心一意只為殿下好的。”

　“娘娘和陛下也曾琴瑟和諧，只可惜帝王之家哪有真正的順心如意，當年娘娘何等心高氣傲之人……這些年來，娘娘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殿下上，娘娘乃殿下親生母親，十月懷胎，艱難誕下，娘娘怎可能不為了殿下好？”

　“可……”

　“殿下現在理解不了娘娘的苦心，也許以后就明白了。”

　衛傅看了過來，對上的是迎春滿懷關心的眼睛，他僵的臉漸漸和緩下來。他有些煩躁地挪了下，最終什麼也沒說。

　迎春也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岔開話題，又親手服侍著衛傅吃了兩塊如意糕，方才離開。

　走出端本宮，在殿外看見等候已久的陳瑾。

　“還是娘娘了解殿下，你走后讓我來走一趟。”說著，看了陳瑾一眼道：“殿下如今也長大了，又年輕氣盛，有時你也要迂回些，別總是頂著頭來。”

　陳瑾默了默：“我已是迂回了又迂回。”

　迎春何嘗不懂，說白了太子隨著年紀增長，越來越有主見，已經不再像以前，能凡事任憑安排，可娘娘對太子又太上心，甚至每一件事都想替他安排好。

　一個要安排，一個不愿被安排，母子之間難免會沖突，也勸過娘娘，可實在是勸不了，只能這樣。

　“我先走了，等會你若要進去還是悠著些。”

　正說著，就見小喜子從殿里跑出來了，迎春對陳瑾使了個帶著笑意的眼，就忙走了。

　小喜子來到陳瑾面前，道：“陳總管，殿下……”

　.

　福兒正窩在屋里睡覺，被人了起來。

　去了紫綃屋里，才發現幾個人都到齊了。

　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麼，在一旁坐了下。

　“你們來做甚？反正只管吃飽肚子就行，什麼也不心。”淑月看了福兒一眼，嫌棄道。

　福兒當即站起來就想走，紫綃忙勸道：“如今不是爭斗氣的時候，多個人也能多個主意，咱們也來這幾天了，可上面一句話都沒有，到底怎樣也說不清楚，難道咱們就這麼一直待在房里，什麼辦法都不想？”

　“想什麼辦法？你以為我沒想法？可我連找個人套話都沒有機會，那些小太監都不理我。”淑月著帕子道，顯然此舉讓十分沒有面子，的臉有些難看。

　碧玉猶豫道：“我跟淑月差不多，除了給我們送膳的小安子，我跟別人搭話，人家都不理我。”

　“看樣子是有人發話，讓人不準跟我們接了。”紫綃嘆了口氣，又瞧到一旁頗有一副不關事模樣的福兒，不皺起眉，“你呢？”

　福兒指了指自己：“我？不是說我只管吃飽肚子就行了，問我做什麼？”

　淑月聽見福兒拿自己方才說的話回懟，當即不滿地豎起柳眉。

　一見二人似乎要吵起來，碧玉忙道：“都這種時候，你們別吵了。”

　福兒懶得跟們多說，站起來走了。

　一走，淑月見剩下兩人也不像有什麼消息的模樣，站起來也走了，碧玉自然也留不住，跟著走了。

　本是想湊在一起想個法子，如今卻無疾而終，紫綃被氣得夠嗆。

　傍晚時，事發生了轉機，陳總管竟命人來們去端本宮。

　去的路上，來們的太監道：“去了都機靈些，別惹了殿下生氣，若是惹怒了殿下，誰都救不了你們。”

　幾人見這太監模樣慎重，自然也顧不得高興了，一路小心翼翼地進了端本宮。

　因為沿路都有太監守著，們也不敢抬頭四張。進了殿里，殿中一片寂靜，目之間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弄得幾人更是戰戰兢兢。

　一通七拐八繞來到一殿堂，手臂的燭臺高燃，將殿中照得燈火通明。殿中布置極盡奢華之能事，薄紗簾幔低垂，約有一說不出的香氣在飄。

　四人跪了下來。

　因為低著頭，也看不見殿中有什麼人，只從眼角余中見到正前方的寶座前，有一雙穿著繡龍紋靴子的腳。

　這才意識到那里就坐著太子，讓四人不更是張。

　“殿下，這便是尚宮局這次派來的宮，來了后，奴才專門找人調/教過，規矩都是極好的。”

　一旁的小喜子暗暗苦。

　陳總管你說別人規矩好，殿下說不定會信。可這四個？這四個不是前幾天他和殿下剛好見的那幾個打架的宮？

　衛傅自然也想起來了，更覺可笑，他雖是屈服了，但心中還有激憤，說出的話自然不好聽。

　“說這廢話做什麼，你直接說讓孤在里面挑一個！”

　陳瑾還是那副臉：“殿下要是想挑兩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