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宜緘默不答了, 聞瞻手上作卻沒停,他用絨布替著頭發,沾了一條, 便又換一條來, 發梢上原來還滴著水, 將座下的絨墊弄得一片,而后在他不斷的拭下,方慢慢變干, 再未往下滴水。
聞瞻再次蹲到跟前, 握住的手,抬頭認真的看著, 張口了聲“卿卿”, 一時不知接下來的話如何說出口。
的小字還是從前聽愉太妃過,他一直記著, 但沒什麼的機會,今夜才算是第一次出口。
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著江知宜的手心, 如譚的深眸中似有晶亮的,灼熱而悠長, 停頓片刻之后,將自己的姿態放至極低,斟酌著語氣接著道:“卿卿,咱們在一起的時候, 你能不能……能不能試著忘記旁的不痛快?”
“旁的不痛快?比如呢?”江知宜微微垂頭, 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其實心中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適才親近之時,突然說出姑母之死來,必然是讓他不大高興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不能說,難道他當真在期盼著,能傾心相對?
當初他以姑母之名,命人將召宮中,百般折辱,讓淪落到如今的境地,既不能同家人相聚,也不得任何自由,這樣沒名沒分的呆在宮中,任宮宮外的風言風語隨意辱。
他現在對了心,才能聽進的乞求,才能順從的意思,若是沒有呢?那恐怕還是當初那個被囚于“鳥籠”之中,聽他輕笑著詢問“會不會伺候人”,然后再逗趣兒似的辱“妻不如妾、妾不如”的鳥雀罷了。
“很多很多……”聞瞻眼底愁云慘淡,卻不知如何說起,只道:“你姑母、你父親、還有你兄長……你該知道的,在朕眼里,旁人什麼都算不上,他們與朕沒有什麼關聯,朕可以為了你對他們溫和以待,不治他們的罪,不罰他們,但不代表朕理應如此。”
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強人所難,但人都是貪心的,不是嗎?他以前還覺得,自己既然有些喜歡,那就直接將留在宮中就是,左右也逃不出自己的手中,后來又想,只要的人有什麼用?他還想要的全心全意,但是顯然,對他非但沒有全心全意,恐怕連幾分真心實意都沒有。
他中什麼都算不上的人,都是江知宜珍重之人,從來沒有請求過他要對他們溫和,但此事聽他如此輕飄飄說出這話,仿佛賞賜一般,當真是讓人惱怒。
“皇上,你這樣……是真的上了你養的鳥兒了?”江知宜言語之中帶著嘲諷,直白的著他,是單純而無害的模樣,仿佛在譏諷自認為高高在上的他,如今怎麼會上他豢養的鳥雀?
聞瞻聞言一頓,被特意咬中的“鳥兒”二字中痛,他稍稍上前湊上去,又道:“當初是我辱你,你若想筆筆還過來,我認了。”
當初種種,的確是他的錯,他也知道兩人表面的平靜下藏著暗涌,不僅是因為現在的境地,更是因為當時種種,若是他想兩人的關系就此改變,有些事必須攤開說個清楚,然后再一點點改變。
聞瞻有意躲避開的目,起若無其事的打開桌上的鎏金九桃小熏爐,緩緩倒了新的熏香進去,等著香氣縷縷的縈繞而上,他的手依舊停留在爐頂上,又道:“若你為自己沒名沒分的事介懷,如今中宮正是懸空,若你愿意,朕明日就可傳旨,讓你直接主中宮。”
江知宜沒想到他會直接提起這個,滿臉皆是不可置信,在玫瑰椅上呆坐良久,不知如何回應。
沒想到聞瞻當真將看得如此重,竟能隨意將皇后之位都能拿出來,但若真是接了這位置,對于來說,未嘗不是新的枷鎖和束縛,這或許代表著,這輩子都再難逃離皇宮。
“朕提起這個,是想讓你仔細想想,并非……”聞瞻話還沒說完,便聽殿外突然想起扣門聲,李施尖細的聲音繼而響起,是掩不住的慌,“皇上,出事了,出事了……”
“出了何事?”聞瞻終于將手從熏爐上離開,將子轉向殿門的方向。
“是……是您一直命人保護的徐嬤嬤,突然被擄走了,那邊剛傳來的消息,現下人還未找到。”李施的言語之中帶著輕,似是十分恐懼。
自他開始伺候皇上開始,便知這個徐嬤嬤雖只是皇上生母從前的侍,但得到皇上百般珍視,一直命人暗地里保護著,顯然是十分重要,但現下人卻突然沒了,這不是要他們這些奴才的命嗎?
“什麼?”聞瞻形一頓,擺的袖將桌上的茶盞帶倒,茶盞霎時落地,與地面的絨毯相撞,發出一聲悶響來。
他來不及去撿,只是深深的了江知宜一眼,擺手讓回殿去,而后邊快步往殿門走,邊抬聲斥責:“李施,滾進來說說究竟怎麼回事。”
李施應聲推開殿門進來,頭都不敢抬,眼睛更是不敢轉,只是一味地看著腳下,拱手稟道:“皇上,底下人奉皇上之命,一直暗中保護著徐嬤嬤,眼看著大半年過去,并未出什麼差錯,所以那些奴才們就有些倦怠,今日剛剛天黑時,突然有人潛徐嬤嬤住的地方,他們一時沒注意,后來發現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李施緩緩說清了前因后果,看著聞瞻的面越來越難看,又忙出聲找補:“皇上,那些奴才們已經去追了,不過既然有人能躲過他們把人抓走,必然是非同一般,皇上您看這怎……怎麼辦?”
“怎麼辦?朕就應該直接取了那些不中用之人的腦袋,再剖開他們的肚子,看看里面裝著幾個膽子。”聞瞻抬一腳踢在門框上,只覺怒氣不停的往上翻涌,始終有著一口氣堵住他的心口。
他上只著了中,經檐下的的寒風一吹,是沁骨髓的冷意,但他好像并無覺一樣,目銳利的向遠的重重宮闕,沉思片刻之后,方沉聲道:“去探一探鎮國公府和離王府有什麼靜,查到任何風吹草,都立即來稟朕。”
徐嬤嬤從不曾進宮,沒有幾個人知道的份,唯有鎮國公知曉,而離王近來與其來往甚,又別有用心,恐怕徐嬤嬤失蹤一事,與兩方不了干系。
徐嬤嬤上唯一的價值大概就是自己的世之謎了,現下被抓走,最讓他擔心的,倒不是他的世會被暴,而是他了解徐嬤嬤,是個忠心且固執的,必然什麼也不肯說,那到時候恐怕是要苦。
李施連聲應“是”,轉就要去安排,卻又被聞瞻攔住,囑咐道:“明日一早,就傳榮太妃來正和殿見朕,等一進正和殿,就著人將朕召見的消息傳出去。”
“是,奴才明白。”李施雖不解他話中的意思,但毫不敢有遲疑,拱手行禮之后,立即去忙活他所代之事。
聞瞻看著他的影漸漸消息,又在檐下站了良久,讓滿腔的怒氣徹底消散,才過門檻進了殿。
江知宜已經窩在錦被之中,見他進來之后,忙忙榻里挪了挪,給他留出個空隙來。
聞瞻卻沒有立即上榻,他坐在火爐旁,始終沉默著,不知在思索什麼,直到他的手因為無意識的烤了太久,而生出一些灼燒之意來,他方突然醒過神。
他往榻上了一眼,瞧見江知宜全都被錦被擁住,只出一雙顧盼生的眸子來,此時正轉都不轉的看著他,他雙手疊,放置在下頜,彎對笑笑,聲音有些低啞的問道:“怎麼了?”
他的姿勢十分悠閑,面上還帶著見的和笑意,但那笑容深,卻是不同于表面的疲倦和無奈。
“你怎麼了?”江知宜收回自己的目,反問道。
適才在殿聽見些他和李施的對話,好像是出了事,不知道是什麼事,才讓他如此生氣。
“沒事,同你無關。”聞瞻起了,抬上榻上,平躺在適才留出的那塊空余之地上,抬眸看著簾頂,又不忘補充,“同你鎮國公府也無關。”
他知道,能讓擔心的,只有鎮國公府,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能讓上心,更不用提與自己相關的權勢之爭了。
“哦。”江知宜輕輕點頭,再沒有多問,轉避開與他面對面相對。
簾帳已經被拉下來,本就微弱的燭被盡數擋在簾外,簾一片幽黑,只能瞧見星星點點的影。
聞瞻看著綽約多姿的影,將手出去攬住的腰肢,但手指卻在到秀發的時候霎時停住,刻意低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多顯得有些突兀,“如果有一日,朕不是這皇宮之主了,或許你就自由了,那樣你高不高興?”
江知宜沒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猛地轉頭看他,兩人的目過黑暗匯在一,彼此都沉默著,誰都沒有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聞瞻方輕嘆一聲,將適才停住的手落在發上,輕輕了,打趣道:“你可是朕第一次侍候沐浴的人,面子也忒大了。”
他頓了頓,又將手移到面上,用手掌遮住的眼睛,擋住并不明亮的燭,聲接著說道:“快睡吧,天底下面子最大的人。”
他的手心到江知宜的羽睫輕,一如上次申姜為施針時,他替遮住眼睛的覺,他不知怎麼的,心中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填滿,只覺得安心且舒暢。
他的手再未放下來,待到的睫不再了,旁的人發出舒緩而平靜的呼吸聲,他仍然未放下手,只是稍微調整了姿勢,好讓自己將那張面看得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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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聞瞻便回了正和殿,剛進殿門,就瞧見榮太妃正坐在桌前,雙目沉靜、姿態端莊,寶藍的勾勒寶相花紋華裳、紅翡翠滴珠金步搖顯出雍容華貴的氣質來,一雙微微上揚的桃花眼,與周的韻味極為相斥,但仔細看,這雙眼睛同離王倒有八分相似。
看見皇上之后,恭恭敬敬的行過大禮,抬眸打量著周遭的一切,輕笑道:“久不來正和殿,都快忘了這里原來是這個模樣,也不知皇上今日喚我來,是為何事?”
不笑的時候,便是貌婉心嫻的模樣,一笑起來,與離王更是相似,著幾分夭桃秾李的閑來,這種覺并未因的年長而消逝,反而更增加了些許韻味。
“為得是什麼,榮太妃不知道嗎?”聞瞻面上似笑非笑,也不著急與直說,只是擺手示意李施端茶水進來。
時間還長,不急,有說的時候,若不說,再使別的法子便是。
“皇上這話就沒意思了,您既然傳了旨意到我宮中,必然是有事才是,怎麼到了這兒又不肯說,這是……”榮太妃定眼著他,臉上毫無懼意,頗為閑適的坐在桌前,看著殿宮人來來往往的伺候。
“朕要不要說,還得先看榮太妃想說些什麼。”聞瞻將話又推了回去,手接過宮人奉的茶,掀起杯蓋輕輕抿過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沒頭沒尾的說道:“這茶倒是和以往喝得清茶不大一樣。”
“是,皇上,這茶葉是剛從恭州送來的,霜降之后方做的,立即就命人獻了過來,奴才想著現下是冬日,喝些這樣的冬茶,興許對皇上更好些。”李施拱手回應,話中別有深意。
“恭州來的茶?”聞瞻又抿了一口,才抬頭看向榮太妃,不疾不徐的說道:“既然是恭州來的茶,那榮太妃不妨多嘗嘗,恭州與良州離的極,離王如今居于良州,但榮太妃怕是這輩子也不能同去,嘗嘗那的茶,大約就能知道,自己的兒子居于怎樣的地方,也不至于思念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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