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飄來的登岸方舟已靜靜停靠在岸邊,北境軍集結一個個小型的方陣,有條不紊地上了方舟。
對岸的樊軍已在馬上拉開長弓,第一支箭矢搭在弦上,蓄勢待發。
延綿一里開外的方舟被解開纜繩,緩緩往對岸駛去。
方舟上的北境軍士兵集合在一,舉起長盾,方陣四周包括馬腳也被圍起,形不風的一座座小型堡壘,嚴合地護住了每一個人和每一匹戰馬。
對岸的樊軍將領冷冷瞧著,待方舟行至江面中心,進弓箭程后,他高舉的手臂揮下,“放箭!”
號角吹響,第一波箭雨如飛蝗漫空,呼嘯著朝江心飛去,嗖嗖聲中,舟板上頓時箭矢林立,然而箭矢利鏃釘堡壘的圍盾,卻未穿破那堅固的長盾,紛紛墜下跌到舟板上,又滾江中。
樊軍將領手臂再是一揮,“上火箭!”
樊軍騎兵再次拉開長弓,把燃著火的箭矢朝天出,火箭急速升空又落下,如流星急墜一般再次漫向江心,一道道黑煙在天際上方留下倏忽一現的軌跡。
火箭仍然沒有摧毀那一座座的堡壘,堅固的方舟承著巨大的力,冒著不斷飛來的利箭熾火,終于靠近了江北。
沒等方舟靠岸,堡壘陡然破開,北境軍先鋒騎兵沖下方舟,如猛虎下山,殺氣騰騰地沖向守在江邊的西涼軍。
第二批方舟已從對面離岸駛到江心,大江南岸最后一批北境軍正在登舟,而在他們的后方,由薛安率領的陳州軍和謝宜率領的松州軍也已整軍待發,等待方舟接引過岸,撲向源州方向攔住趕來救援的十數萬西涼軍。
樊軍騎兵在號角的指揮下開始往后收,他們已經停止了箭矢的攻擊,因為看出對方有備而來,箭矢的攻擊幾乎等同于無效。
西涼軍在江邊布下的防線幾乎頃刻間便被來勢洶洶的北境軍騎兵撕碎,第一波的鮮在江邊漫開,火把滾江中,飄閃著照亮渾濁暗紅水面上的浮尸。
為了便于集中大規模迎敵,九萬樊軍騎兵退到離江岸三里,重新集結陣,高大彪悍的戰馬煩躁地刨著腳下的泥土,這覆蓋在江岸后方空地上的巨大黑云像是一只伺機而的兇猛野,隨時抓住時機撲向敵人,用他們所向無敵的強勢沖殺碾碎敵軍。
北境軍已全數登岸,沿著染的江岸很快整隊,在離樊軍半里之,集結了一個在樊人眼中看起來古怪而零散的陣形。
兩支大軍対持著,沒有了江水的阻攔,這一次相搏,槍戈相向,很快便將分出勝負。
天邊已經挑起了一抹深的亮,不知不覺,黑夜即將過去,隨而至的曙將見證這一場撼天地的廝殺。
風在這時暫時停止,天地之間肅殺凝重,一即發的氣氛讓人窒息,所有人的心跳停頓一瞬,隨即如急鼓一般擂起來。
八萬余北境軍集合的古怪陣型后方,松州軍與陳州軍也已登岸,照著東面源州方向直撲而去,而另一大宣軍隊,也在登岸后往西沖往云州方向。
江北的大地上三支隊伍分頭而行,邊上的兩支漫兩道黑線,迅速往東西延展,而中間的那支軍隊在江岸,與虎視眈眈氣勢滔天的樊軍九萬騎橫戈相對。
大江南岸觀戰臺上的眾人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對岸的形,面沉如水。
敗在此一舉。
樊軍的傳信兵早已將消息傳往了源州和云州,算算時間,那兩的援軍應該在一個時辰后趕到,樊軍將領并不擔心戰況。
他凝視著面前的這支隊伍,鷹一樣的眼神穿敵方的最前列方陣,試圖看清他們后方的布陣。
剛才他們登岸和集結的時候,他已經注意到了,這支大軍中還有為數不的步兵,現在這些步兵被圍在了騎兵中央,應該是他們的中軍方陣。
中軍方陣左右的騎兵陣列拉得很開,樊軍將領認為這是兩軍戰的大忌,散而易。
他甚至會在援軍到來之前就帶領著他的騎兵擊潰這支北境軍,樊軍將領暗自想著,等援軍趕來時,正好可以來打掃這片戰場。而他們將以這場勝利迎接他們的王,在樊王的帶領下一鼓作氣沖往對岸。
沈蕁握著手中的偃月長刀,一不靜立在大軍陣前,盯著不遠黑的樊軍軍陣,一剎那間思緒翻飛。
想起五歲那年,祖父把一把特制的小小長刀給,拿到便不釋手地揮舞著,把不知從何看來的刀法舞了兩遍,又纏著祖父教沈家的吞山刀法,祖父笑道:“蕁兒可想好了,學了這刀法,將來必是要上陣殺敵的——”
時的立刻點頭,“蕁兒要上戰場,要建功立業,要保家衛國!”
祖父哈哈大笑。
吞山刀法,講究的是氣拔山兮氣蓋世的勇猛和一往無前的氣勢,一刀在手風勁云涌,山河為我開,千重萬阻不能擋。
從十二歲那年第一次上戰場,使著沈家的吞山刀法,縱橫拼殺在大大小小的戰場上已有整整十三年。
說不清自己對這片戰場究竟是什麼樣的,是厭惡、是興、是豪、還是無奈,或許,是敬畏。
對了,是敬畏。
每一次臨上戰場,都會抱著必勝的信念和必死的決心,唯有這兩樣,才能保證里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才能把魂鑄進手中的長刀,讓它與自己融為一,移山填海伏虎斬龍。
這一次也一樣。
想,如果這次倒在戰場上,也沒有什麼好憾的。
喝過最烈的酒,馳騁過最廣袤的山河,殺過最兇橫悍勇的敵人,也過世間最極致的繁華,品嘗過大地最深重的苦難。
過最值得的人,也被人以最熱烈而深沉的燃燒過。
閉目一瞬,隨即睜開眼睛,手中長刀劃了半個圓弧,迎向已經在號角指揮下,往這邊沖來的敵軍。
以手中這柄戰刀,殺潰敵軍的第一道攻勢,攪起浪,為整支北境軍隊伍開鋒。
戰鼓急擂,凝滯不的軍旗猛然囂狂舞,北境軍各方陣的令旗急速揮,梅花陣前翼的騎兵方陣依令前沖,以長盾護住的中軍方陣為中心,呈扇形迎向排山倒海沖來的敵軍。
戰馬嘶吼,大地震,兩支軍隊咆哮著撞到一起,紛沓的馬蹄中雙方第一道戰線匯集一瞬又相互滲,鮮飛濺中無數軀被撞飛、倒下,被鐵刃鋼刀斬開的斷肢四橫落。
混戰中那一騎紅披如烈火翻飛,一道刀迅猛如電,開合不絕,帶領后的北境軍騎兵緩慢而艱難往前行進著,死死住兇猛的樊軍沖勢,后頭步兵組的中軍方陣中倏然發出一陣箭雨,掠過正在廝殺的北境軍前翼,落向正往前沖的樊軍軍陣后方。
樊軍的沖勢被這一波箭雨打,散在北境軍兩翼的騎兵待箭雨落定,迅速從左右包抄過來,趁著敵軍的混將最前方的樊軍騎兵圍住,立刻展開絞殺。
梅花陣前翼的騎兵力一松,往前上,被分割包圍的樊軍很快倒在幾面圍絞之下。
樊軍號角一變,大軍后陣騎在馬背上的騎兵也挽起長弓。
整支北境軍的隊伍往后,中軍方陣后方的兩翼騎兵陣這時也繞了上來,圍住殺完這一波敵人回退到中軍陣前的騎兵,長盾豎起銅墻鐵壁,擋住了樊軍的利箭攻勢。
箭雨停了,殺紅了眼的兩軍士兵暫時停止了廝殺,惡狠狠地対持著,樊軍將領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打法,一時間又恨又怒。
兩軍正面戰時一般很用到弓箭,尤其是騎兵沖殺,一是騎兵在策馬前沖時取弓放箭必要換下手中的長刀長戟,極不方便,二是兩軍混戰時放箭會傷到己方士兵。
但這支北境軍隊伍明顯早就針對騎兵的這一弱勢進行了安排,步兵不用騎馬,也不使其他武,可以心無旁騖隨心所地放箭,而步兵方陣前方的騎兵一直收著打,雖然也在進攻,但力保戰線維持在弓箭程以外,不被箭矢所傷。
“沖過去,沖他們的陣型!”樊軍將領怒吼著,進攻的號角吹響,大波樊軍騎兵勢如水再次上。
金鼓急速擂響,北境軍的梅花陣型散開,由曾經的明軍組的梅花陣前翼在沈蕁的帶領下再次正面迎向敵人。孫金、李覆率領的梅花陣左右側翼也再次沖出,等待時機進行下一次的包抄。
天已經大亮,重疊的云層散開,第一縷金黃的輝灑落在這片大地上,廝殺進行到白熱化階段,江北的大地上已經流河,千軍萬馬仍在奔騰,馬蹄踐踏著腳下的泥殘軀,刀槍在金下輝閃,箭鏃不時呲呲而落。
向來無往不勝的樊軍到了極大的力,他們的沖殺第一次被打沖散,而敵人的騎兵和他們同樣彪悍強橫,那古怪的陣型時而散開,時而收,但無論如何無法沖散。
這場戰斗已經進行了很久,樊軍將領這時深深期盼來自源州和云州的援軍盡快到達。
震耳聾的廝殺聲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來自后頭的一陣異。
他轉過頭去,看見后方的地平線上,一隊人馬揚起漫天塵土,急速往這邊沖來,而那高揚的軍旗一眼便能看出,既不是云州的樊軍,也不是源州的西涼軍。
他認得那面旗幟,曾經聽到很多樊兵說起過,那軍旗上什麼標志也沒有,只是深濃的一片黑。
那是熾軍的軍旗。
樊軍將領一咬牙,下令后方樊軍轉頭迎敵。
陷在搏中的沈蕁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覺到了樊軍的向,一刀挑開揮舞而來的一桿長矛,刀鋒就勢一掃,將那名樊兵掃落馬下,刀尖毫不停頓,余勢不減直接刺側面一名樊兵膛,往里一絞再揮開。
那名樊軍慘呼著栽下馬背,沈蕁一夾馬腹,往前疾沖,刀鋒順勢住數桿刺來的□□,纏住旋絞一圈再向上一翻,幾名樊兵的□□同時手而去,下一刻刀一閃,一名樊兵已被破開。
著氣,趁著這個空隙朝北去,但目所見,俱是無所不在的樊兵猙獰著臉孔,如水般無窮無盡地涌來。
盡管看不見,但知道,他來了。
這時已經前到樊軍側翼的北境軍騎兵已經高呼起來:“熾軍來了!”
“熾軍來了!”這呼聲漸漸在北境軍中傳開,繼而如雷貫耳地響徹整片戰場。
已經戰了一個人的沈蕁仰頭大笑,笑聲中長刀電閃雷鳴劈下,箭飆到臉上,一名樊兵再次從邊倒下。
北境軍的所有將士在這一刻,和斗志都燃燒到了最猛,雨腥風中他們的戰意再次暴漲,中軍陣步兵的箭已用完,所有人開后的刀槍,呼喝著沖向零散落單的樊兵,參與這場惡戰。
天空中太已高升,靜靜在上空俯視著大地上這場殘酷腥的廝殺。
戰斗已經從拂曉時分延續到了正午,江岸對面觀戰臺上的皇帝臉發白,陸年松和謝戟滿眼淚,幾名大臣早已不忍再看,眼落在別。
縱然慘烈,勝利卻已分明偏向了江南的這一邊,樊軍頹勢早已顯現,在北境軍和趕來的熾軍合力沖殺下,已經沒有了抵抗之力。
觀戰臺上的眾人看得清楚,心中卻無一勝利的喜悅,巨大的悲愴和沉痛在他們心頭,讓他們難以呼吸。
盡管整支北境軍的死傷況已經比他們事先預料的好了很多。
沈蕁第一次到中的汗燃燒到了極限,腔中灌滿了呼呼腥風,手中的長刀有幾次都幾乎力被挑開,汗彌漫在頭盔下,一抹再抹,視線仍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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