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除夕家宴之前, 永平帝未對任何人過他有巡邊之意。
所以他的話一說完,徐皇后、四妃愣住了,王爺王妃們呆住了, 公主駙馬們也都面面相覷。
永平帝看著那一副副呆頭鵝的樣子,笑著端起酒碗。
徐皇后坐在他邊, 替孩子們問:“皇上何時起的巡邊之念?”
其他人都豎起耳朵聽起來。
永平帝慨道:“早就有了,只是先前都不得空, 現在朝朝外都很穩定,朕就想去邊關看看。”
看看那些手握雄兵的大將們有沒有野心,看看底下的將士們有沒有好好練, 再震懾震懾關外的鄰國們。除此之外, 車駕輾轉各地的路上, 他還能親眼看看百姓們過得如何,稍微施加些恩惠, 便能鞏固一波民心。當然,這一圈下來, 相信隨行的孫子們也能對治國練兵有些悟。
一舉多得的事,永平帝勢必要巡這一趟。
金陵這小地方,他也實在是待夠了。
永平帝又喝了一口酒,那神態就像一只展翅飛的鷹。
徐皇后很了解自己的皇帝丈夫, 所以也沒有勸阻什麼,笑著問道:“那您打算何時啟程?”
永平帝看眼太子,道:“四月吧,年后還得準備準備。”
徐皇后松了口氣,帝王巡邊非同一般, 別的不說,是隨行護駕的侍衛們就得好好挑選, 以防有人行刺。
“好了,今夜除夕,咱們好好過年,不用想太多。”
永平帝朝海公公使個眼,海公公心領神會,吩咐了下去。
接著,早在殿外等候的歌姬們翩然而,獻起舞來。
宮里的歌姬,舞藝自然不俗,殷蕙此時卻一點欣賞的心都沒有,頻頻地朝衡哥兒那邊去。
剛剛公爹可是說了,要帶五個孫子同去巡邊,其中就包括的衡哥兒。
兩輩子殷蕙都沒與兒子分開過,哪怕到了金陵衡哥兒、循哥兒白日要去學宮讀書,晚上總會回來吃飯睡覺,母子天天都能見面。
巡邊,要巡多久?衡哥兒過了年也才十一歲,小小年紀就出那麼遠的門,邊人能照顧好他嗎,路上會不會有個頭疼腦熱,到了邊關會不會水土不服……
各種各樣的問題一腦地在的腦海里盤旋起來。
兒行千里母擔憂,不是殷蕙,徐清婉、紀纖纖同樣面帶憂容,至于福善、王君芳,們的孩子還小,都不用去。
宮宴結束,已經是一更時分,即便是在江南,除夕夜里也冷得徹骨。
人影錯,殷蕙牽著寧姐兒,終于與魏曕父子三個聚到了一塊兒。
寧姐兒困了,見到父王就要抱。
魏曕當年抱殷蕙都能從燕王府的勤政殿走到東六所的澄心堂,現在抱小小的兒更是輕而易舉。
殷蕙就一手牽著衡哥兒,一手牽著循哥兒。
孩子們懂事,在宮里都很安靜,一直到出了宮門上了自家的馬車,循哥兒等一家五口都坐好后,才悄悄問母親:“娘,皇祖父要帶大哥去邊關嗎?”
殷蕙笑道:“應該是了,何時,要等皇祖父知會下來。”
循哥兒看看邊的大哥,眼圈慢慢地紅了。
殷蕙沒想到小兒子的眼淚來得這麼快,這一看,的眼睛也發起酸來,趕去看被魏曕抱在懷里的兒,假裝幫兒掩掩斗篷。
衡哥兒安弟弟:“我聽皇祖父說了,可能要等四月才出發,還早呢。”
循哥兒腦袋朝后靠著哥哥的肩膀,地掉眼淚。
哥哥走后,他就要一個人去學宮里讀書了,再也沒有人陪著他,被父王檢查功課的時候,也只有他自己。
越想,循哥兒的眼淚就越收不住,一串一串地往下掉,還不敢手抹,怕被父王發現訓斥。
衡哥兒知道弟弟在哭,可父王就坐在那里,他得幫弟弟掩飾。
“父王,皇祖父為何要去巡邊?”衡哥兒很是好奇地問道。
魏曕看看低著頭的妻子,再看看歪著腦袋的小兒子,突然明白為何循哥兒一直都很怕他了,原來循哥兒不但容貌更像殷蕙,這膽小、哭的子也隨了。
偏偏越是如此,越得小心對待,免得娘倆哭得更兇。
魏曕也就裝作什麼都沒察覺,先給衡哥兒講起巡邊的意義來,包括兒子跟著皇祖父去巡邊,能到什麼樣的鍛煉。
衡哥兒聽得很認真,循哥兒聽著聽著,也被父王的話吸引,漸漸止了眼淚。
幾座王府離皇宮都不遠,魏曕還沒講完,蜀王府就到了。
魏曕對衡哥兒、循哥兒道:“先睡吧,明天父王再繼續給你們講。”
小兄弟倆乖乖點頭。
魏曕去送寧姐兒回房,殷蕙一直將兒子們送過去,兄弟倆經常睡在一起,今晚也不例外。
殷蕙一直逗留到孩子們洗漱完畢躺進被窩。
衡哥兒看著床邊的母親,笑道:“娘不用擔心,就算明天就出發,皇祖父也會照顧好我們。”
有皇祖父在,誰敢欺負他們。
衡哥兒反而對巡邊非常期待。
殷蕙看著兒子酷似魏曕的小臉,笑了:“好,反正出發還早,娘先不想了,循哥兒也不用擔心,快睡吧。”
循哥兒點點頭,被窩里的小手抱住了哥哥的胳膊。
殷蕙放好紗帳,留下一盞燈,走了。
一出門,就見魏曕站在廊檐下,也不知在這里等了多久。
“怎麼還過來了?”殷蕙走到他邊,下意識地挽住他的胳膊。
魏曕看向的眼睛,只是燈朦朧,分辨不出在屋里有沒有掉眼淚。
“怎麼待了這麼久?”他反問道。
殷蕙沒說。
回到后院,一進堂屋,魏曕先往臉上看。
殷蕙也沒那麼容易掉眼淚,嗔了他一眼。
還在燕王府的時候,一大家人有守夜的習慣,一直守到子時才睡下。如今分府單住,魏曕沒有折騰孩子們,剩下他與殷蕙,與其坐著守,不如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守,他又不像父王,喜歡聽戲歌舞什麼的,蜀王府里一個歌姬戲子都沒養。
進了帳中,殷蕙鉆到他的懷里,愁上心頭,嘆了口氣。
魏曕的頭,道:“四郎那板都要去,衡哥兒你擔心什麼。”
魏曕雖然也有點不放心兒子小小年紀遠行,但他很清楚,如果父皇只帶大郎、三郎去,二哥心里不會好,他亦如此。
父皇一口氣點了三房的孫子,嫡庶都有,說明他盼著每個孫子都有出息,而不是只把太子家的孫子當孫子。
另一方面,能去巡邊,確實有利于衡哥兒的長。
道理殷蕙都明白,就是突然知曉此事,需要時間緩緩。
“人家大郎、三郎是親兄弟,二郎、四郎也形影不離,就咱們衡哥兒沒個伴。”殷蕙酸溜溜地道。
魏曕:“這樣也好,衡哥兒可以專心見聞,若是帶上循哥兒或八郎,他還得照顧小的。”
作為父王,魏曕當然知道家里的孩子跟哪個堂兄弟更親。
殷蕙又想到了小兒子:“循哥兒瞧著比我還舍不得衡哥兒。”
魏曕:“習慣就好,大的們走了,學宮里只有他、六郎、八郎,八郎與他一心,兩人總不至于被六郎欺負。”
六郎是庶子,也沒有二郎、三郎的底氣。
殷蕙后知后覺地發現,無論說什麼,魏曕都有話來安。
“算了,這其實是好事,咱們不能辜負了父皇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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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里,魏旸、徐清婉夫妻以及大郎、三郎、六郎、眉姐兒這幾個大孩子,還在陪著永平帝、徐皇后、四妃守夜。
漫漫長夜,歌姬們流獻舞,為貴人們助興。
永平帝神很好,忙了一年難得休息,一會兒欣賞歌姬們的舞姿,一會兒聽聽戲,再與徐皇后、四妃聊聊天,平時沒空聊的,現在想到什麼一一補回來。
溫順妃打了個哈欠,再與崔淑妃遞個心照不宣的眼。
郭賢妃坐在徐皇后下首,困了也不好表現出來。
李麗妃坐在永平帝下首,不時給永平帝敬敬酒,眼如波的,伺候得很是殷勤。
魏旸趁喝酒的時候瞟了眼神抖擻的父皇,這時候,他多有點羨慕可以回府休息的弟弟們。
父皇總是遵循著守夜的習俗,可他卻覺得守夜乏味極了,歌姬們再舞得再好看,只能看不能,有什麼看頭?而且因為他是長子,他連看都不能多看,不似二弟那般,至飽了眼福。
熬著熬著,子時終于到了。
魏旸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帶著妻子、子朝帝后、四妃拜年。
永平帝笑笑,竟然還帶著家人們去外面欣賞了一會兒金陵城此起彼伏的煙花,看夠了,這才示意眾人回房休息。
回東宮的路上,魏旸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可真的洗漱完畢躺到床上,他反而睡不著了,看著旁邊的徐清婉:“你說,父皇去巡邊,帶大郎、三郎就夠了,為何還要帶二郎他們?”
按理說,他是太子,已經凌駕于四個弟弟之上,那他的兒子們自然也比侄子們尊貴,父皇該區別對待的。
徐清婉道:“都是在父皇邊長大的,哪個都喜歡,年紀也沒差太多,就一起帶上了。”
有的人坐到了龍椅上,那真就是孤家寡人了,眼中只有權勢江山。
公爹不是那種帝王,妻妾子孫在公爹的心里都占有一席之地,包括打小病懨懨的四郎。
魏旸抿了抿。
父皇這麼安排,弟弟們肯定都高興,王爺的兒子竟然與太子的兒子同等待遇。
徐清婉看出他的不滿,道:“這樣也好,二郎、四郎、五郎也都是您的侄子,他們跟著父皇開了眼界,將來若有出息,還不都是替您效力。”
魏旸在心里嗤了聲。
婦人之見。
對于帝王而言,兒子有出息就夠了,弟弟侄子那邊,最好不要太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