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峻熙的伯母差些被羅婆子氣哭。

　甩開丫鬟扶的手，氣哼哼地走到門口。

　上車前，正好瞧見來送的白玉蘭，羅峻熙的伯母干脆不著急走了。

　站在大門口也不著嗓門，一把扯住白玉蘭的手數落道：

　“他岳母，正好你來了，你給咱評評理。

　你就說我那弟妹講不講道理吧。

　我好心好意給送這送那，不求說聲謝謝，但總不能句句用難聽話噎人吧？

　三歲小孩子都知道打人不打臉。

　一把年紀可倒好，我還沒有開口求辦啥事兒，就說什麼，我眼下上門是沒安好心。。說我們一家子就算死面前，也不會管。還說給他大伯挖出來都沒用。

　你聽聽說的那個狠勁兒，我沒事兒挖他大伯干啥呀？這是想讓我過年夢見他大伯啊。誰家實在親屬像這樣？啊？真的，這也就是我和做過多年妯娌，我了解，不想和一般見識。”

　白玉蘭很尷尬，晚一會兒來給外孫們送好了。

　看眼羅峻熙的伯母，發現對方還在氣呼呼等著評理，就好像不評理不能走似的，只能開口道：

　“我那親家母說話難聽，總是怕別人求上門辦事，可能是誤會了你。這該咋是咋的，我能看出來，你哪可能會有事求咱，就是來走走親戚。”

　羅峻熙的伯母一噎。

　可這面白玉蘭還沒說完呢：

　“至于我那親家母為什麼對你有那麼深的誤會，那可能是因為你以前從不登門。

　就覺太巧了。

　畢竟以前沒功名的時候從不來，現在啥啥都有了才來。換咱，咱也會，是吧？人之常。

　另外，也不只對你是這個態度，我說句公道話，其實對誰都有防備心。

　畢竟從前是一人悶頭供著孩子讀書，那時候峻熙能讀到什麼程度誰也猜不到。幫過我那親家母的人真的之又，倒是說酸話的人太多了。

　像是背地里就有人講究，說就該趁著年輕改嫁，這樣也能多個人幫拉拔孩子，說要強的不是個地方，一個人供孩子吃苦罪，全是活該自找的。

　還有人背地里說傻的，說凈想事,不如省下供讀書的銀子給兒子多置辦幾畝地,以免將來羅峻熙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再學個一溜十三招混的啥也不是吃不飽飯。”

　說到這，白玉蘭慨般的搖了搖頭，繼續道：

　“反正酸話太多了,也難怪我那位親家母脾氣不好。好些人從前沒幫過，還看過不熱鬧,眼下孩子出息了,就像那口氣終于能發泄出來。再著也是心急,想清清楚楚告訴大家，不會占任何人送來的便宜,也不會幫任何人，丑話說在前頭嘛，這樣才能省掉許多麻煩。”

　白玉蘭說話時一直面帶笑容,心里卻想：

　既然你非讓我評理,那就別怪我打臉。我們家祖傳的會打臉。

　而以上那些話,也別以為我不清楚,其實就是你這個親伯娘說的。

　曾經說羅婆子是窮親戚，不能沾上。說羅峻熙家里不咋寬裕還慕虛榮做春秋大夢想做。一個大小伙子一點兒也不知道看看家里實際況,拿著讀書當借口不腳踏實地種地，一看就個不孝順、還不會有出息的。誰沾上這娘倆，就是個無底。

　白玉蘭心想：既然我們家眼下都將添補上了,眼看就能一鍬一土填為山了，你又有啥資格別人不要你送來的好,你還覺得冤枉的？非得你登門，我們就得認唄？

　羅峻熙的伯娘臉訕訕,支支吾吾應承白玉蘭：“嗯，是,可不是咋的，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那什麼……”

　急忙轉移話題，“主要是我幾次登門，沒見到侄兒，他哥來也沒見到,我就多想了，以為弟妹這是故意不讓我們見面。”

　“那沒有，”這次白玉蘭回的痛快，因為你們還不值當我們特意躲：“是不巧真沒在。我那小婿帶著我閨,一早就出門去縣里拜訪先生。前兩天給縣里送的子，昨日那面回帖說今日有空，一早就走了。”

　而且不止羅峻熙和小麥不在家。

　大閨大婿、二閨和二婿通通不在家。

　朱興德是帶著小稻和甜水，去他姥娘家西山鎮走親戚。

　說起這個，白玉蘭難免就在心里對比著羅家和朱家的親戚。

　老羅家的親屬是眼見有好才頻頻登門。

　為啥說拒絕幫忙還有好呢。

　白玉蘭也是才搞懂。像羅峻熙為舉人老爺后，不一定非要答應你辦什麼事，你才會借上。像是這位伯母和堂哥往后只要提出一個姓的親堂兄弟是羅峻熙，那在買賣方面啊，包括本地人緣上，都是有許多無形的幫助的。畢竟有時候你不用開口說話，人家可能想好羅峻熙就給你辦了。

　再說回大婿那面的親屬。

　德子的姥姥和二舅就比羅家親屬強出許多。

　像是明知道德子已經回來了，可能還會有大出息了，居然沒來。

　倒是上次來串門，德子的姥姥知道外孫也出去送糧了，還是自己作的，主提出要送糧。居然在扔下小狗、帶來的粘豆包后，私下里非要塞給小稻五兩己銀。

　當時那場面互相撕吧的，就跟要干起來似的。

　小稻死活不要。

　老太太死活要給，說是心意讓別吵吵，以免被二兒子聽見。可見沒人知道存五兩的事。

　且那老太太對小稻單囑咐過，看你吃住在娘家，德子還惹禍給你兩位妹夫也帶走了，我是真怕你爹娘看不上他。擔心你兩個妹妹也對你沒好臉，就想著，這點兒己錢給你，萬一德子不在家，你缺啥啥能不短手。差一不二的，就給娘家買點兒啥吧。

　總之，德子的姥姥，那位老太太有自己的一套思維。咋解釋都解釋不清，有些事還不能實話告訴。就這麼的，小稻只能收下銀錢。

　等到大婿回來后，大閨急忙告訴德子：“姥姥來了，還從棉里掏出五兩熱乎乎的銀錢，那五兩錢零散的呀，你都想象不出是怎麼藏的，而且棉里也不是棉花呀，我看有好些柳絮。那都不暖和。”

　所以大婿沒等年后就去串門。

　朱興德帶著足足的新棉花，給老人買的新年裳料子，又拉著不白面大米，讓小稻將那金銀首飾都戴上，再抱著甜水趕車去西山鎮榮歸故里了。

　至于老二滿山和小豆是今兒一早趕車去縣里逛街。

　一方面滿山要去縣醫館拆線，他胳膊傷了好幾針，再給六子捎些藥。

　走時就說，順便還要逛街，買些年貨，從親到現在小兩口沒有一起溜達過，想去縣里飯莊開次葷，晚上不用等吃飯。

　本來白玉蘭是不太贊同的，開葷就在家開唄，為孩子們回來老頭子都殺豬了，殺豬菜排骨家里都有。但擋不住有個敗家娘。

　小豆才說完，秀花就舉雙手支持，還大方地給了贊助夸獎道：“對，小兩口就該這樣，年紀輕輕的，往后嘗新鮮啊長見識啊，第一次都要一起來，到老了，記不好想不起來，還能有個伴幫你回憶。沒事兒多溜達，噯，就溜達。要不然拼了命的想出人頭地、想多掙錢為干啥呀？人都是吃五谷雜糧還俗的，那多得會。”

　要秀花這種思想，如若朱興德是與生俱來的出息后不想錦夜行，那秀花潛移默化影響最大就是羅婆子。

　這不嘛，白玉蘭懟走了羅峻熙的伯娘，進院先和羅母聊幾句是怎麼懟的，聽的羅母嘎嘎樂。

　但轉回坐炕上，羅母接下來就忍不住抱怨了。

　羅婆子一邊喂胖孫子，一邊沖白玉蘭道：“瞧你那姑娘姑爺，我真是不知道該咋說他倆，沒一個人聽我的啊。趕明你說說他們，一早上我那麼囑咐穿好的，不行把你那簪子啊借來戴戴，全當耳旁風。小麥和稀飯兒就穿那布裳走的，我攔都攔不住。看看人德子兒不用囑咐，那稠裳就知道讓你家大閨穿上。我家這倆可倒好，說什麼要謙虛點兒。”

　在羅婆子看來，好不容易做了舉人老爺夫人，憑啥要低調啊？

　那都沒有高調過，談什麼低調。

　人家那是有過高才會想著低。

　白玉蘭笑：“我看你這是，又不怕誰上門占便宜借錢了？”

　羅母振振有詞：

　“我不能因為怕就藏藏掖掖的，憑啥呀？我已經太多年了。

　那時候，真的怕自家沒本事還沒有什麼壯勞力再富被人害了。

　可是眼下不同了，咱終于等到沒沒搶靠自己有本事的一天。小麥又是第一次以舉人夫人的份去見羅峻熙的先生。”

　說到這，羅婆子一頓，又憋不住笑道：

　“再著，比起怕麻煩，我這人還是……嘿嘿，很虛榮的。

　我更稀罕曾經瞧不起咱家的那些人，這回睜大眼能好好看看，咱現在行啦，一招中舉就是吃的穿的極好，你們眼紅還拿咱家沒辦法，想想多解氣。

　奈何這倆孩子不知道給我漲臉。白瞎我特意給他們做的緞子，繡鞋，你瞅瞅，多帶勁。”

　羅母翻出給小麥做出的新繡鞋，非要塞給白玉蘭看。

　白玉蘭冷靜評價：“他倆是騎馬走的，穿這玩意兒凍腳。還是等到天暖再顯擺吧。”

　但不得不說，人是裳馬是鞍。

　大多數的人在不了解的況下，還是會先看穿戴去評價人。

　此時，小麥被安排去了后院，見了羅峻熙的師母。

　師母年紀大了，沒有比的心，并且早先就知道羅峻熙是寒門出，那個娘摳的啊，很拿不出手，娶的也是門當戶對的農家姑娘，所以并沒有出意外的神。

　但是侄、包括已經嫁人的兒還有兒媳婦在接待小麥時，先看的就是首飾穿著。

　師母的兒和兒媳婦在心里評價左小麥：長的雖不錯，但是總覺有些配不上羅峻熙了。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新晉舉人和夫人為搭配，穿的都是布，樣貌也很般配，但羅峻熙穿布也是舉人老爺啊。

　不過，這倆人笑容極為親切，表管理得當。

　們都清楚，無論面前的農家如何，哪怕是鄉下婦人的做派很不堪，那也是舉人夫人，這不容置疑。

　甚至論起份，如若父親不是羅峻熙先生的關系，們在外面相互遇見是要先與小麥打招呼的。

　但師母的侄開口就不善了，一臉好奇的姿態問道：

　“聽說你還跟著去前線了？”

　看男人看的夠的了，說這話時，侄撇撇。

　“你是去做飯的嗎？”

　師母臉一變。

　其實很不歡迎夫君那面的侄來家，為的就是擔心這位不長腦子的瞎說話。

　這里面有個曲，夫君曾經過念頭，想讓羅峻熙和侄親。

　后來他們這面猶豫來猶豫去，再加上不知出了什麼岔頭，那年羅峻熙在休完秋收假后就已經親了。

　此時，師母急忙岔開話題對小麥笑道：“咱們出去走走？買些小菜，你也是難得來縣里，正好讓他們男人家下棋說話，我們出去逛逛。”

　左小麥看眼師母家的布局，只有一位十三四歲的學干一些書房的雜事。兩個婆子想必是做活和做飯的。另加一位趕車的老伯，心里就有數了。

　難怪羅峻熙說他的恩師學識淵博，日子卻很清貧。這和恩師的、人生際遇里總是懷才不遇，慢慢就變得為人世稍稍偏激有關。

　總之，看來還要自己買菜，人手不夠時，可能還會為節省開支親手種菜。

　換作別人或許會覺得意外，在那麼大個書院任職，還沒有小廝丫鬟買菜，但小麥不覺得怎樣，畢竟這個舉人夫人還要喂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