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日,圣旨下,布告州郡縣道,朕不平,趙王奉硯權勾當行軍國事,禮部尚書裴耽遷太子保,賜告養病,神策、羽林等北衙諸將,皆得升進賞賜不等。
皇帝深居簡出,正月后半旬的郊祀典儀都從簡省,皇城蕭索,但仍算井然有序。趙王并非峻急刻深之人,對三省事務多所優容,但盡管如此,還是忙得不可開,時常需要奉冰宮幫他理事,外臣都知曉趙王重這個兄弟,只是總不給他實職,當是仍有所防范。故而這十余日,奉冰早出晚歸,裴耽便只有在這小小宅院中度過。
鐘大夫每日清晨都會來給他換藥施針。比起相的孫太醫,鐘大夫更冷淡,對治療之外的事絕口不談,裴耽有一回問他家中幾口人,醫館生意如何,他都僵著面不作答。
裴耽并不在意,只寬容地笑笑。
朝中多事,孫太醫不得驚嚇,上請告老還鄉,臨行前特來看奉冰。誰料奉冰外出去了,他正撞見鐘大夫在為裴耽療傷。兩名大夫對著裴耽的那只手探討了半天,裴耽越聽越不是滋味,忽然反應過來:“你們早就認識?”
孫太醫捋著胡須笑道:“鐘大夫過去也在太醫署的,只是心系蒼生,不肯囿于皇宮,比我等要通得多。”
裴耽才不聽他這些打哈哈,徑直地問:“鐘大夫是哪一年離宮的?”
談到他自己的生活,鐘大夫又不言語了。是孫太醫回答:“永治二十年。”
永治二十年,奉冰十六歲,長安城發生了一場時疫。或許正是那時太醫署裁汰了不醫,鐘大夫也在其中。
裴耽與鐘大夫一同將孫太醫送出門,遠行的車馬早已等候在外。孫太醫上車之前,卻還拉著裴耽的手,低聲誠懇地說道:“你與四——李郎君都尚且年輕,這傷病不過一個月半個月便能治好,重要的仍是往后的事。帝城風云詭譎,倘若無心要那大富大貴,不如早做退之謀。”
裴耽謝過了。
孫太醫的舊馬車轔轔起行,將青泥地上的積冰都軋破,發出輕細的往而不返的響聲。裴耽再回房時,天井里盛著一汪汪融化的雪水,倒映天上的云風片。偶爾聽得墻外一兩聲鳥雀的啁啾,伴隨著市井人語,蟄伏了一整個冬天的長安城,仿佛漸漸要蘇醒了。
“鐘大夫。”裴耽道,“你愿意收個徒兒麼?”
鐘大夫最初自然是不肯的。為此,竟還說了不客套話,譬如裴耽本來聰明,據說險些要拜醫博士門下的,跟著他一個游方郎中算什麼本事?裴耽便開始耍賴,說,您辭了太醫不做,是不是與那場時疫有關?我可知曉,不人在時疫中失去了親人呢。
鐘大夫抬頭看他。
眼前的青年好像什麼都能看破,卻不說,只盈盈笑著讓人猜。
“當年時疫蔓延宮,先帝震怒,不太醫遭刑,我……我尚且能保得一條命,已不容易。”半晌,鐘大夫淡淡地道,“但我并未害過任何人,你就算告訴李郎君,我也問心無愧。”
“我從未懷疑過您。”裴耽低眉宇,“五年前我險些進了鬼門,是您將我一手拉拽回來。醫者仁心,您也悉李郎的病,因此,我只是懇求您罷了。”
“您是為了李郎君?”鐘大夫問。
裴耽的眸安靜,“算是吧,也是為了我自己。”
正月末的時節,裴耽久喚不至的裴家三叔公終于來到了長安,帶著裴耽的二叔與兩名堂兄,向他負荊請罪。
天氣依然冷峭而干燥,請罪的人打著赤膊,背著荊條,發抖地跪在宅門口,三叔公便在一旁叩門,將那青銅的鋪首敲了許多遍,才終于有人來應。
是裴耽的老仆人吳致恒。三叔公見是他,不自主拿出主人的威嚴,問:“裴相公呢?”
“您看您,在河東久了,是不是沒聽見長安的風向?”吳致恒笑著往回走,“郎主早就不是相公了,如今稱他郎君也可,稱他保也可——哎呀!勞煩你們在外頭先等一會兒。”
那裴家二叔與兩名堂兄原都要起跟隨,卻被家丁攔在外頭,吳致恒只將三叔公一人迎。
裴耽正在廳中背書。見了三叔公,笑得見眉不見眼,“您來得正好。我有東西要還給您。”
三叔公正迷,卻見吳伯從后頭抬出來一塊大匾,漆都已陳舊,匾中的字猶遒勁,寫的是“滿門忠良”。“這可使不得!”三叔公忙道,“這是賜給裴將軍……”
“我卻覺得這一塊匾,最合適掛在裴家的祠堂上,您說呢?”裴耽慢悠悠地截斷他的話。
三叔公一愣。難道裴耽此舉,不過是姍姍來遲的揚眉吐氣?但賜的匾額,并不至于辱沒了裴家的祠堂,他不必勉強拒絕,便拱手稱贊裴耽說得對,若沒有裴將軍,哪里有裴家的今日?
但是那請罪的人還在宅門外呢。裴耽好像全無所覺,不許他們進來,反而還要留三叔公吃晚飯,三叔公如坐針氈,想走,裴耽卻笑瞇瞇地說:“叔公可憐可憐我吧,李郎今晚又被留在宮里了。”
這竟是狐假虎威,拿老婆的權勢來威脅他。
三叔公于是不得不吃了這一頓飯。
“我還記得,”裴耽的左手還不甚拿得穩筷子,攪著他的清粥,很有些不講理的模樣,“許多年前我帶著李郎回家,想進祠堂去拜祖先,被三叔公拿笤帚打出來了。”
三叔公悚然一驚,“當年是叔公的錯,今后你們若想回來,便早早同家里說,家里一定給你們準備萬全……”
“不不,我是要謝三叔公。”裴耽笑道,“謝裴家的祖先不肯吃李郎的供奉。”
三叔公吃不下了。
裴耽慢條斯理地洗漱、拭,喚吳伯去送客,還有家丁專為他抬著那塊大匾,出了門,徑安置在馬車車廂里。裴家二叔與兩位堂兄早已披上了裳,哆哆嗦嗦、又凍又,見三叔公出來,連忙殷勤迎上,問如何了,裴耽會不會放過我們?
大約是會的。三叔公想。裴耽的意思,不過是恩斷義絕。
他們預備要走時,宅門卻又打開,吳伯捧著一只小盒子出來,對三叔公躬道:“這是郎主送給小橘娘子的嫁妝。”
三叔公聲:“他知道……”
那將裴耽拽下詔獄的五畝田地,是裴家人從裴耽堂嫂來的供詞。但三叔公以為裴耽會怨恨堂嫂的。
吳伯只是笑,“郎主看人很準。”
三叔公略略打開那盒子,先被湛亮的金耀了眼睛;以為是步搖一類的首飾,仔細再瞧,卻是一枝金鑲玉的筆,筆的外端還由金片托起一只冷圓如月的寶珠。
似乎到這時候,三叔公才忽然想起傳聞所說,裴耽一貫是個富麗堂皇的人。
只是他們作為看著裴耽長大的親戚,往往忽略了他那些沉默的鋒芒。
抬眸,吳伯后的紅銅大門半掩著,枯藤從蒼冷的照壁上爬落,但已夾雜了幾縷新的青葉,風一吹,便嘩然喧騰,像人間又有了新的熱鬧。三叔公衰老的眼皮耷拉下來,他已看不見主人的任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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