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人們早已睡。
黑籠罩了房屋。
程千帆就如同黑夜中走出的歸人,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他下意識的從兜里出煙盒,彈了一支煙出來。
他點燃香煙,深吸一口。
午夜的寒風吹裳,他籠外套,步履加快。
陳州,是他在紅黨特科三科(紅隊)的化名。
火苗,是他在特科二科(報科)的代號。
除了已經犧牲的‘竹林’同志,沒有人知道特科紅隊大名鼎鼎的陳州同志和報科神的‘火苗’同志竟然是同一個人。
一個是手不凡、出手穩準狠的紅隊鋤隊員。
一個是蔽戰線上默默堅守的報科地下黨員。
即便是老廖,也只知道程千帆是‘火苗’同志,并不知道他的另外一個份。
而在紅隊部,其余紅隊隊員則是只聞其名,卻從來沒有見過陳州的真面目,這是直屬于‘竹林’同志的紅隊隊員。
‘竹林’同志下達的查明羅惠君士和另外一位同志遇害的真相。
這是向‘火苗’同志下達的命令。
‘為犧牲的同志報仇’,這是向‘陳州’同志下達的命令。
……
除掉了老莫這個漢,為犧牲的同志們報了仇,也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更多的同志因為老莫這個藏在法租界的日特而暴乃至是被殺害。
‘火苗’同志和‘陳州’同志再次分別出完了自己的任務。
完了‘竹林’同志被捕、犧牲前下達的最后一個任務,程千帆的心中既有完任務之后的喜悅和輕松。
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和茫然。
特科組織去年冬天被敵人破獲后,保存幸免的特科員就和組織上斷了聯系。
程千帆甚至猜測組織上也很可能無從得知是哪些同志幸存下來了。
程千帆是通過竹林同志犧牲前特別安排的老廖這條線,才得以和上海當地黨組織單方面單向聯系的:
鑒于江蘇省委和上海當地黨組織也遭遇巨大損失,出于安全考慮,這種單向聯系是非常必要的。
老廖可以向上海當地黨組織提供報,對方一般況下只能接收報,不到急況不能主向這邊下達命令。
程千帆的組織關系在特科,而且為了保護程千帆,這個聯系渠道只有老廖掌握。
現在老廖犧牲了,除非上海特科重整、啟早就約定的暗號喚醒程千帆,程千帆現在是屬于和組織上失聯狀態。
所以,此時此刻的程千帆既有完任務的如釋重負覺,更有和組織上失聯后的沉重的孤獨。
以前還有老廖,現在老廖犧牲后,他就真的是孤軍戰了。
有雨落下。
程千帆抬起頭,出手,細雨的慢慢潤。
這幾天,上海的雨天越來越多。
清明節快到了。
……
回到家中之后,程千帆又自己灌了自己大半瓶酒。
所以,當天早上街坊們看到的就是一個宿醉之后、沒有什麼神的程千帆。
“千帆哦,怎麼喝這麼多酒啊。”
“小年輕也要多注意了哦。”
“缺德鬼,我家的熱水。”這是馬姨婆在罵街,拉住了經過的程千帆,“帆哥兒,了不得了了,出了水的老賊了。”
“馬姨婆,你又拿了趙老蔫的煤球吧。”程千帆笑了說。
馬姨婆和趙老蔫是死對頭,馬姨婆慣會占小便宜,趁趙老蔫不注意,悄拿他家的煤球,趙老蔫事后發現,也不吵,等到馬姨婆的開水燒好了,趙老蔫就拿來用:
一塊煤球可燒不開一大壺水,他這是賺了哩。
程千帆和街坊們打著招呼,在這種家長里短的問候聲中,開始了他所習慣的一天生活。
這個時候,他不是令敵特、叛徒聞風喪膽的紅隊行隊員‘陳州’。
也不是藏在敵人部的地下黨員‘火苗’。
他就是程千帆,一個被這些老街坊們看著長大的程家小子程千帆,現在在法租界中央巡捕房上班,是一個巡捕。
“帆哥,救救我,阿爸要打死我。”半大小子跑來求救。
程千帆嫻的一只手按倒,拍拍手走人,后傳來了父親的打罵聲和孩子倔強的頂聲。
“帆哥,你又害我!”半大孩子悲呼控訴。
……
薛華立路22號,中央巡捕房。
程千帆站在門口,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又撥弄了下頭發,讓自己看起來神一些。
是的,他需要表現出宿醉之后沒神的樣子。
但是,沒神不等于不修邊幅,這和他平素的生活習慣是不相符的。
“千帆,聽說了嗎?”劉波湊過來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就聞到了還沒有完全散去的酒味,看了一眼,“嚯,沒事吧,無打采的,不能喝就和金頭說啊。”
“現在好多了。”程千帆打了個哈欠,“就是晚上難一宿,劉哥,你剛才要說什麼?”
昨天的行,金克木所部的行,除了警員莫守禮因公負傷之外,可以說是非常功的。
而另外兩位巡長梁遇春和袁開洲分別負責的抓捕行則是喜悲各一。
梁遇春所部功抓獲了行目標。
而袁開洲所部趕到目標地點的時候,倒霉催的正好和對方打了個照面,對方突然直接掏槍擊,一個巡捕中彈傷,對方在同伙的接應下功逃竄。
劉波聊起這個的時候,也是一副慶幸不已的樣子。
得虧他們分配的是抓捕‘朱源’的任務,要是被分配到袁開洲所部的目標,那挨槍子的就是他們了。
據傳對方火力強大,打了袁開洲所部一個措手不及,要不是眾巡捕(逃命)經驗富,連滾帶爬的躲開了,估計傷亡會更加慘重。
“這幫紅黨很囂張啊。”程千帆驚訝不已,說道。
紅黨極會在法租界槍開火,更遑論先開槍襲擊巡捕了。
這是我黨在法租界的地下工作的形勢和環境所決定的。
法租界當局抓捕了紅黨,一般而言會在租借部審訊、判刑。
而國府在法租界設立的上海市第二特區地方法院及江蘇省高等法院第三分院需要提出引渡請求,引渡申請獲批后,租借當局才會將紅黨分子移給國府當局。
整個引渡程序耗時相對較長,如果公關得力,法租界當局甚至可以以‘正當理由’拒絕引渡請求,這就給了組織上營救的余地和機會。
所以,即使是在租借遇到巡捕抓捕,紅黨也基本上不會以極端暴力行為反抗巡捕,不涉及極端暴力行為,這是能夠功營救的前提條件。
所謂極端暴力就是使用了槍械。
這次不僅僅是了槍,而且是首先主襲擊巡捕。
這件事極有可能引起法租界當局的震怒,使得紅黨在法租界的斗爭形勢惡化……
讓程千帆震驚和興趣的是袁開洲所部此行的目標的份。
紅黨在上海的地下組織,只有上海特科的紅隊有強悍的戰斗力。
但是,上海特科被敵人破壞,現在已經進到蟄伏階段。
這是有特科的同志行藏暴了,面對圍捕,被迫選擇暴力突圍?
……
劉波走開后,程千帆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煙喝茶。
何關等幾個同僚在吆五喝六的打撲克。
程千帆不時地幫何關出謀劃策兩句。
他的腦海中卻是在思考劉波。
剛才劉波主上來和他聊天,很是熱絡。
這要是在昨晚之前,他肯定不會多心,因為劉波就是這樣一個熱絡的好格。
因為老莫的‘言’指向懷疑劉波,所以,程千帆今天就對劉波多了幾分細心關注。
他腦子里想的是,劉波沒等自己進來,就忙不迭的上來找自己,真的只是要聊天嗎?
或者說,其目的是第一時間觀察自己的況?以茲來判斷、確認一下自己昨晚是否真的一醉不醒,還是裝醉?
程千帆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有很大可能是因為老莫的那番話的影響而產生的心理暗示作用的‘無端懷疑’,但是,他又不得不考慮,萬一老莫的懷疑確有其事呢?
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吐出煙氣。
他需要讓自己的頭腦更加清醒。
盡管是裝宿醉,但是,他的畢竟有不的酒,這讓程千帆的思維不如平常,當然這也才是最正常的不會被懷疑的狀態。
越是琢磨,程千帆越是覺得劉波這個和他關系很不錯的同僚,竟是有些看不。
相比較做好‘火苗’,他實際上更加喜歡‘陳州’的快意恩仇。
……
程千帆找到金克木請假,直言告知是修肱燊請覃德泰總巡長喝茶,令他去作陪。
金克木很高興的準了假,讓程千帆代其向修翻譯和覃總巡問好。
站在窗口,看著這個年輕巡捕離開的背影,金克木自己琢磨片刻,笑著嘀咕了一聲,‘都是老狐貍’。
“千帆哥哥,是你嗎?”程千帆剛剛出了巡捕房的大門,就要手招一輛人力車,背后就傳來了輕聲細語的聲。
他腳步一停,回看去,就看到一個著藍黑的學生裝,腳穿咖啡小牛皮鞋,梳著漂亮的麻花辮的漂亮小姑娘安靜的在那里,有些怯怯和不確定的眼神的看著他。
“我是程千帆。”程千帆點點頭,腦子里也在快速思索對方是誰。
聽到程千帆確認份,小姑娘麗的眼睛中綻放出芒,雙手住角,“千帆哥哥,我是筱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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