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十五回 論國律訥親受誅戮 察隱情睞娘洗冤抑

《乾隆皇帝——日落長河》第十五回 論國律訥親受誅戮 察隱情睞娘洗冤抑

訥親鎖拿北京,幾位軍機大臣都不知道,乾隆見大家驚異,說道:「這是午膳前得的訊兒,沒來得及知會你們。」他一下子變得神莊重,眸子裏還帶著一迷惘,像要穿這工字殿一樣著遠方。不知是對眾人,還是喃喃自語:「文的、武的……都是吏治、賦稅不均、獄訟不平……白日不照之即有覆盆之暗。不好好理一理……再敗壞下去不得了……」說完便沉默,只用手不住案上一柄紫玉如意,時而端茶一啜,等著幾個人傳看完奏摺,仍由傅恆雙手呈遞上來,才命:「賜座,坐著說差使——朕有言在先,訥親門生故吏極多,你們也有的與他共事多年,一條是他到京消息不能泄,二是秉公議他的罪,定住了他的罪,聽憑你們去盡你們的私誼。不然,雖是軍機樞臣,朕亦不能諒解。」

「那就請主子先定訥親的罪。定住了就不再變更。」阿桂見傅恆沉,幾次言又止,知道他有難言的苦衷,因率先說道,「如今場哪裏有泄不出去的事?朝廷有了一定主張,王法定住了,人由他做去——這是奴才一點小見識,請主子裁度。」

「雖是權宜之計,不是小見識。」乾隆欣賞地看了看這個新貴,點頭說道:「這樣免了多麻煩,也不至於為他再起新的波折——就照這個宗旨。傅恆,你和訥親共事最久,政見有合有不合,而且他原來位置還在你之上。這朕都知道,你不要存私意,或有顧慮,秉公參議就是了,是是非非,朕大約還判斷得清楚。」

傅恆心裏一陣,離座叩首說道:「聖明燭照,奴才的心難逃聖鑒!訥親在位與奴才共事一主,並無私人見,只是上訥親冷峻寡言,比奴才孤僻些。私不廣,奴才私地里想,為樞機臣子,這還是一大長。此次金川之役,他先是剛愎自用不納善言,戰敗之後又畏罪諱過欺君罔上。喪師辱國已經是罪無可逭,又恐罪行敗,企圖殺人滅口,諉過於有功將佐。他如此喪心病狂,實實是奴才始料所不及,且大傷主子知人之明。清夜捫心,令人切齒痛恨!若論他的罪,欺君在上,戰敗還在其次,欺心在上,行為敗檢還在其次,他讓國家、社稷、朝廷君上面掃盡,實是天不覆地不載!」傅恆說得,眼中已是迸出淚花,旁坐幾人也都肅然容。滿殿中靜寂空寥,只聽殿外順廊傳進來簌簌風聲,四面圍屏都在瑟瑟抖。憑空給殿中增加了幾分驚悸恐怖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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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訥親也有不可埋沒的長。」傅恆平靜了一下自己激越的緒,皺眉說道:「修永定河北岸堤、建築閘壩、確保京師無水患之災,這件事奴才反對,他對我錯;巡查河南、江南、山東幾省營務是奉旨而行,整頓得方,也不無勞績;順帶勘查海塘河工,修葺補,回京查看天津、河間賑災,除貪恤民,雖是大臣本分,也全活不民。在江南整頓塘務、鹽政,建議以湖中涸田貸給無田貧民耕稼……諸如此類不能勝數,平心而論亦不可泯。這是他可恕之一;其二,訥親清廉,無私關說,不取非分之財。所辦差使都是差,萬千銀兩過手,一介不取。如今貪風橫熾,劉統勛到江南查辦,府縣以下無清,證據斑斑。取其清廉赦其重罪,可以激勉場風氣;其三,朝廷例有『八議』[1]

。訥親系遏必隆之孫,國家功勛之後,孝昭仁皇太后外孫,可以推『八議』之格從輕發落。」

這是對訥親很公允的批評,確實毫不帶見。說「勞績」說「八議」乾隆也聽得認真,但並不在意,但「清廉」這一條確使乾隆怦然心。聽完傅恆的話,他微微仰臉著藻井,沉片刻,笑道:「訥親在私邸門口養著巨獒,以防有人關說撞木鐘,人不敢以私事相干,門前絕車馬之跡。雖然有些做作,畢竟清廉二字可許。你方才講,訥親的罪欺君欺心在上。其實喪師辱國,也不是小罪。諸葛武侯可以揮淚斬馬謖,朕為什麼不能誅訥親?」說罷低垂了頭,彷彿不勝太息。良久,抬起頭來,蒼白著臉說道:「說吧,該定什麼刑?」

「顯戮!」岳鍾麒頭一個說道:「臣帶了一輩子兵,打出這樣的仗,不殺主將,就是刑罰不公。往後再有戰事,誰肯激勵用命?」阿桂在旁一躬,說道:「他罪在辱主辱國,愈是勛貴重臣,愈應該示天下典範,不應引八議之例!清廉是大小臣工本分,整頓吏治,應以誅殺貪婪為主。選清廉模範,也不能選訥親這樣的。這樣的誤國蠹臣,要乾脆利落地殺掉,反而能對場糜爛之風有一番振作——奴才就是這個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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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昀一想事就犯煙癮,掏出煙鍋子,又忙塞進靴子裏,卻被乾隆一眼看見,說道:「今兒給你破例一次。你吧,好在這裏通風,熏不到別人。」紀昀躬謝了恩,嗞吧嗞吧著了,噴雲吐霧說道:「單論軍法,訥親已經是斬定不赦的了。他還犯了十惡之條,飾敗諱過欺君罔上為『大不敬』;不訥善言於前,落井下石於後又恩將仇報,是為『不道』——這樣的人留著有什麼用?別說萬歲爺,就是臣,也不敢與他打道——你救他的命,帶他突圍,他在燈下謀殺你!還有,恕了訥親,張廣泗怎麼辦?張廣泗有野戰功勛,也在八議之列的。」

乾隆原本想到君臣親戚同朝多年,自己在當皇孫時就由訥親伴讀,當皇阿哥時,訥親又在自己門下,辦差十分盡心儘力,真要下刀殺他,畢竟念著這些舊,存著一點憫恤之心。紀昀的話一矢中的,訥親是個偽君子,恩將仇報的小人,誰敢再與這樣的人共事?乾隆因將最後一矜全的心也打滅了,點頭之後惡狠狠說道:「曉嵐說的是——中山狼!不但無用,而且有害,最要的是對不起死在金川的將士!」

至此,訥親判死罪已定論。傅恆暗自掂掇,剩下的事是如何周全乾隆的面了。思索著,再三掂量,說道:「奴才以為……八議還是要引以為例。奴才方才說過,訥親也有他的過人之,不能一筆抹倒,功過不相抵,他仍是死罪難逃,一是要念及聖祖先帝栽培他的一番苦意,二是要念及皇上平日對他諄諄教誨的恩,奴才以為訥親原本不壞,壞在他貪功求進,圖更邀恩寵。存了這個私意,漸漸敗壞了天良。再者,他私地里那些齷齪行徑,如果公佈天下,實在有失朝廷面。看景,訥親不自裁,還在希冀后恩,思之令人越發的厭憎。他當初立過軍令狀的,現在什麼也不必和他理論,就依軍令狀,著令他自盡以謝天下——這是奴才的小見識,請皇上定奪予裁!」說罷就座中向乾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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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恆說得很中大。」乾隆立刻聽出了傅恆的弦外之音,但他的「見識」不能與傅恆的「小見識」完全一樣,略一思索,說道:「他是負軍事失敗的罪責,和吏治摘開兩說。他做那麼大,追究株連起來,要引起新紛爭的。遏必隆公當年何等英雄,有這樣一個敗類孫子,想必也蒙含恨於地下——把他祖父的刀封了賜給他,令他自盡,張廣泗即著臺大營軍前正法。就這樣定了!」

在座的俱是千人遴萬人選管細管都篩過的頂尖兒人,傅恆說得雖委婉,繞的只是一個彎子,皇帝任用訥親並無過錯,是訥親自己「變」壞了,辜負了君恩祖德。這樣既打老鼠又不傷花瓶,已是人人聽得心裏欽敬,乾隆這一置,將訥親與文武百平日往來撕擄清白,更見高出一籌,更是人人佩服得五投地,當下參差不齊都在座上躬頌聖。

訥親的罪既定,兆惠和海蘭察的案子也就明朗。劉統勛道:「兆惠和海蘭察戰功卓著,攜軍餉萬里投主,忠忱之心可對日月。臣等退下去后即著兵刑二部撤去海捕文書。只是兆惠獄中之案、海蘭察德州之案,已經天下知聞,應議分,伏請皇上聖裁。」

「千里走單騎,這是朕的兩個關羽嘛!」乾隆議決了訥親的案子,似乎輕鬆了些,著案上如意,略帶自嘲地一笑,說道:「他們從前隨班接見,朕其實還認不得。著高恆禮送海蘭察進京,朕單獨接見。你們可以告訴這二位,海蘭察與丁娥兒,兆惠和那個何雲兒,由朕來賜婚,朕要全他們一段姻緣。」

這有點近乎鼓兒詞摺子戲里的故事兒了。阿桂倒是滿有興緻,紀昀卻覺得這般著欠莊重,因見傅恆微笑不語,劉統勛和岳鍾麒置若罔聞,遂嘆道:「可惜我軍是打了敗仗……兩位將軍是亡命而歸。不然,班師榮歸,天子賜婚,好生熱鬧一番,傳之天下後世,確是一段風流佳話呢!」一語提醒眾人,乾隆不一怔,笑道:「紀昀這是在譎諫吶!好,朕聽你的,你們去辦這些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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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佃租太重,佃戶業主的人命司愈來愈多了。」傅恆跟著一笑,轉議政主題,嘆道:「奴才查看了丁娥兒和何雲兒兩案,一個是主佃不合逃亡躲債,一個是抗租不繳被送獄。兩個將軍偶然相遇,都是同一類案子,舉天下之大,可想而知。乾隆元年主子就有旨意,『主佃相爭,以凡論』,佃戶只是租借業主田土耕種,並沒有主奴分。現在業主拿著佃戶當奴才的,在在皆是,高萬清天化日之下搶劫民,即是一例。奴才以為茲事大,斷不可輕忽,應明詔天下,重申以凡論的旨意,這是杜絕民變的大法。」阿桂深以為然,接著傅恆話茬說道:「從來客大欺店,店大欺客。主佃也是一樣,都是良莠不齊善惡不等。業主強橫,就魚一方,佃戶強橫,抗租賴債欺侮業主的也盡有的——不是東風倒西風,就是西風倒東風——朝廷應該兩頭按,按著業主減租,也要拿著些刁頑兇蠻的租戶作法,不能偏頗。」因見傅恆目視自己,料是哪句話失了口,便款款收住,疑思良久,才恍然大悟:原來不留神間,引用了《紅樓夢》裏林黛玉的話,不臉一紅。

乾隆卻不理會,笑道:「阿桂見得是!把雀兒牌桌上的話都搬到這裏了——你們擬旨意。」他頓了一下,目視劉統勛,問道:「江南應革的府縣員共是多名?」

「一百三十四員。」劉統勛答道。

「多留任的?」

「十二員。」

「都是金手裏任缺的?」

「回聖上,大部不是。但尹繼善參奏得十分結實,有理而且有據。革掉他們,江南人民額手相慶!」

乾隆沉默了,舉省府縣守清廉的不及十分之一。府縣以上的員尚未清理,現放著兆惠攜的黃金不翼而飛,著省、道、司各衙門不可告人的貪形,盡自已經心中有數,乾隆還是深不安,傅恆最悉乾隆脾心思,因款款說道:「主子,江南是天下第一富省,鹽務、漕務、海關、河務、塘務,銀子淌河水,貪自然多些。各省形是不一樣的,請主子留意。」

「朕豈有不留意的?」乾隆冷笑一聲,「銀子多的多貪,銀子貪,豈不令人心驚膽寒呢?!劉統勛寫信告訴劉墉,蕪湖、德州的差使辦得不壞,給他加刑部侍郎銜,不用回京謝恩,即赴江南,就從五百兩黃金著手,從總督到未流,牽連到誰,有一個查一個。傅恆給高恆指令,德州一案高恆的摺子很好,尉遲近賢皮忠臣已有旨鎖拿,他著力整頓鹽務,查補闕,不可怠忽——江西、河南、山西、陝西都有盜運鹽的,江南更甚,掛著鹽牌子販賣私鹽,鹽庫也有不虧空,都要著落在他上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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