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秋聲紫苑 第二十二回 瑣小人奔走賣朋友 寂寞后病狂剪蒼髮

《乾隆皇帝——秋聲紫苑》第二十二回 瑣小人奔走賣朋友 寂寞后病狂剪蒼髮

一時便見劉畏君踩著雪水一路小跑進來,笑道:「這人敢是個癡子,問話前言不搭后語的,只是發獃!上次見他滿伶俐嘛——我說是不是手頭,想拆借幾個?又問是想調缺,謀外差,也都說不是。問是去奉天出差還是隨駕當差,都不是的。只說有要事要見和中堂,當面回稟。我說中堂未必有空,我給你看看,就進來了。」

「你去,他進來。」和珅手捂著蓋碗,讓那熱氣融融地從碗蓋中溢出,一邊聽一邊出神,卻道,「給他換一服進來。」

約莫半袋煙工夫,吳省欽進來了。有點驚了的模樣,惶不安地看一眼端坐在南窗前看書的和珅,不知所措地近了一步,又退回來。和珅已放下書,笑道:「翰林院的小吳嘛!稀客!怎麼?出差來啦?」

「卑職給中堂請安!」吳省欽這才打下千兒,和珅擺著手笑道:「你還和我鬧這個!」此刻他也認出了吳省欽,一手讓座,子不倚在桌邊說道,「這個天氣來,一定有要事的啦?」

吳省欽還是頭一次和軍機大臣對面兀坐,不自然地笑笑,心裡惴惴著接過長隨遞來的茶,說道:「卑職是奉了掌院的命,來取承德八大山莊的萬壽無疆賦稿樣,就便來給中堂請安——」他猶豫著,不知說什麼好,又沉默了,雙手捧著那碗茶不停地

和珅只道他來攀附,沒往深想,見他忸怩不安有些的模樣,倒覺得好笑的,說道:「我等一會子還要進去,要有事呢,就盡說;能幫的忙自然我要儘力。不要生分客氣,我當初也是從兵混子出來,一步一步對到這個位分上——這不,西邊兆惠打了勝仗,我和阿桂要到西寧勞軍。就我心裡,覺得穿號褂子還舒坦些,沒的整日做神弄鬼的,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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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隨和待下,那是有名的——」吳省欽聽這幾句,覺得輕鬆了許多,噓了一口氣,說道:「若論說呢,這個天兒時分,我這個份,不宜來打擾您的,可又想,外頭都傳言您要出遠差,您是朝廷砥柱,我呢……」他咳了一聲,終於下了決心,輕聲問道,「外頭有些說法,不知中堂聽見沒有?」

和珅聽他啰唣些淡話,都是聽俗了的,原有些不耐煩,聽到末了一句,上一震,旋又若無其事鎮定住了自己,裝作漫口問道:「什麼話呢?」

「中堂財務賬房,可都是劉全經辦?」

「是啊!」和珅驚覺得像個出窩的兔子,卻絕不出聲,說道,「他在涼州就跟了我,是我府的老人兒了。」

「劉全經手的和碩公主府,外頭也和府,不知中堂去看過沒有?」

和珅子一傾,碗中的茶都微微濺出,又覺自己失態,仰回了子道:「我太忙,哪裡顧到這些?怎麼——這事有什麼不妥麼?」

「那裡頭造的有九楹大殿,純楠木建造!」

和珅大吃一驚,楠木建造已經只能是用,何況是九楹——這不啻是謀逆造反了!這麼大的事,當初只聽劉全說過一句:「公主下嫁來咱府這是天大的喜訊兒,要仿著乾清的樣兒造出正房來,才配得上公主。配得上您這位置。」當時輕輕說過沒當回事,誰知他竟真的在新府里造了一座「乾清宮」!和珅的心一下子了,第一個念頭就是深悔沒有到圓明園外新府那邊實地踏看,惹出這麼大的禍,怎麼了,誰來當?按捺著心頭的驚慌,和珅極力穩住狂跳的心,問道:「足下這是為我和珅好,但這事我確實不曉得。你是聽誰說的?實地看過確有其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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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沒有去過。」吳省欽道,「聽他們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他們化錢買通工人,直接進去看的……」

「他們?是誰?」

「是……嗯……這個……那個……」

「我跟前的人都是我的心腹。你不要怕。」

和珅臉上已沒了懶散之容,站起來踱了幾步,轉對瑟不安的吳省欽道:「我自問對皇上,對天日都是明磊落。有人在後邊搬弄是非,其實是想陷害我。你看我後站的是誰?」

吳省欽一下子坐直了子,驚訝地看和珅。和珅背後空空,沒有人。

「我後站的是當今萬歲。」和珅道,「誰想搬石頭砸自己腳,決沒有好下場;反之,誰想於國於社稷有益,就得和我站在一起。因為……鶴唳一聲,鳴聞九天,這不是對籬笆間啄食的說的話!」

吳省欽嘆息一口,一眼門外越下越大的雪,說道:「卑職也是這樣想……是曹錫寶,還有方令誠、馬祥祖他們……要聯章彈劾和相……」

「馬祥祖?是那個要學曹的?」和珅臉又青又白,睜大了眼一閃爍,又瞇了起來,冷笑一聲,說道,「有沒有大員攪在裡頭?比如說,什麼總督巡,或者王公貴胄參與其事?」

吳省欽搖了搖頭,說道:「這卑職就不知道了。這是惠同濟喝醉了酒,告訴我說『他們要做大事』。我問:『這人染紅頂子的事豈同兒戲?是劉中堂待的事不是?』他胡天胡地說:『劉墉是什麼人?不趟這汪渾水,大約只是個知……』又說得等錢東注進京,幾下里一齊舉發……」

「錢灃!」和珅眼珠骨碌一轉,惡狠狠冷笑道,「你曉得他在哪裡?」

「他在極樂世界!」和珅輕飄飄說道,「襄有一條漢水,他的靈柩就安安靜靜停在那裡,等著他的家人子弟扶著回到貴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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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省欽驚恐地著和珅。

「你不要怕,你做了一件善事。於國家於皇上有益的事。既這樣,我不了抬舉你。」和珅笑道,「這件事你也是與人為善。就我而言,從來也沒有指令家裡造違制房屋,就是有這房子,也是下頭人不明大禮,昏頭昏腦做出來的。我查明了是要分他們的。就是曹錫寶和方令誠我也不會怎樣他們,因為他們是匡正我的過失才這樣做的。何必要難為人呢?只是事起倉猝,我還有些不明白,這樣的事他們來見我,明正大說了——像你一樣,豈不更好?再者,我也不明白,你們是同年,為什麼不背後勸說他們一下呢?」

吳省欽怔住了。告又賣友,原本他就十分自慚自疚,是說明原由,和姍姍的事東窗發作,馬祥祖和曹錫寶要在明倫堂和他理論?是懼怕扳不倒和珅,引得玉石俱焚?是想陞,投靠和珅這棵大樹?還是……抑或覺得他們做事瞞著自己,心中妒火難耐……也許都有,只是他自己說不清楚,或者事件太大,他不敢說得清楚……想了半日,說道:「曹錫寶幾個人都是我的同年朋友,我決沒有賣友的心。只是……想提醒大人,小心著有人暗算。」

「暗算我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和珅格格一笑。雖然還看不眼前這個活寶,但這件事事涉錢灃大概不會錯到哪裡去。他和善地上前拍拍吳省欽肩頭,說道:「這會子我還進去見皇上,今晚你就留這裡,回來我們長談。翰林院清高但也清苦,你有什麼想頭,或者想什麼缺,回頭我再想法子。」說罷邁步出房,過一個長隨道:「胡師爺來陪著吳大人說話。晚上吳大人就住西廂。這雪真的下片兒了……我見過皇上就回來,這種天兒未必能陪著賞雪呢——前頭劉畏君過來。」又朝吳省欽點頭一笑,大踏步去了。抬頭看,絳紅的冬雲得極低,那雪真的下得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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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至二門口,一邊傳轎,劉畏君已經候著,子已落了大片大片的雪。和珅一把拉他到一邊,耳語了幾句,說道:「你今晚就回北京,見了劉全,就說什麼都甭問,趕拆房子……」

「真的!北京這會子也下雪了呢?」

「下刀子、刮黃風飄黑雪也得辦。」和珅咬著牙說道,「千萬不敢心疼銀子。三天之一定辦妥,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覺!這頭摺子也要,就說雪大……北京遞來的摺子一律先不拆看,等我看過再送呈十五爺!」又反覆叮嚀囑咐了許多,這才放心去了。

在煙波致爽樓外儀門遞了牌子,卻一直不見人出來回話。和珅心裡一邊還惦記著襄樊錢灃的事,總歸沒有見到太監回話,也沒有聽到別的消息;又想到曹錫寶這群人,不知奉誰的指示,要從劉全上開刀整自己,回去如何和吳省欽談話,又怎樣發落這件事。說福康安整治自己,福康安在外,有的事未必能上手;疑是劉墉,吳省欽又語焉含糊……是十五阿哥做的手腳,十五阿哥心裡想的是承繼大位,這時候幹嘛要輕舉妄?晃著子心裡想得七上八落,忽然見阿桂冒雪獨自出來,忙收攝心神迎了上去,說道:「桂公,從戒得居那邊過來麼?我遞了牌子,皇上原說要賞雪的——怎麼不見個靜?」又道,「你臉上氣不對,出了什麼大事?」

「皇上在棲閣。」阿桂果真是氣不好,臉有些蒼白,見善撲營的兵士站得近,神兮兮拉著和珅到旁邊,小聲說道,「方才隨十五爺去見皇上,說了幾件摺子上的事,又說起勞軍的事。皇上說,要他們奏一篇好文章,給太後上壽。紀曉嵐就在軍前效力,可以由他執筆,顯得雍容華貴些才好。正說著,那拉娘娘就到了。氣也是不好,說和皇上有要事商量。我們就退出來。不但你,福康安在西儀門那邊也沒有進呢!」

和珅不安地了一下:他沒有在宮裡,但這件事的苗頭他比阿桂還要「有底」。圓明園「四春」姑娘帶來熱河,當時只有和珅知道,皇后突然闖進接見外臣殿宇,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了去!和珅本來就一團的心又是「轟」地一響。大冷天兒又在雪地里,腦門子上竟沁出一層細汗!心中慌著,和珅竟口而出:「準是哪個太監賤,捅出去了!」阿桂問道:「捅出了什麼?」和珅才發覺自己失態,忙笑著掩飾,說道:「還不是宮裡那些齷齪事,七八糟的,咱們外臣永遠也不得明白!」

……

那拉氏果真是為四春的事到煙波致爽樓興師問罪來的。此刻,一切外臣侍,並所有宮監宮都被乾隆攆得一乾二淨。空落落的樓下殿宇中,只有他老夫妻二人盛氣對坐。

「你說我不能收留懷春們四個,是哪一朝的祖宗定的家法?」乾隆雙手握著椅子把手,臉鐵青,拉得老長看著皇后:「我倒事事盡讓著,你這樣的位分,當著大臣的面上頭上臉的,豈不是自輕自賤?」

這是很重的話了,皇后初進來時還面上帶著怯,此刻只有乾隆在對面,原來別著的臉轉過頭來,說道:「你說我自輕自賤?皇上,對鏡子瞧瞧,這幾個狐子把你弄什麼樣兒了?骷髏似的,很好看麼?我是皇后,發懿旨攆了們,是太祖爺手裡傳下來的規矩,我怎麼自輕自賤了?」

「你就是自輕自賤!」乾隆道,「趁著我還不想發火,你趕離了這裡,是正經!」

皇后「霍」地站起來,原本漲得通紅的臉突然變得一塊青一塊白,十分難看,眼中噙著淚水,卻不肯讓它們淌出來,噎著氣說道:「是,是啊——你是皇上,沒人駁你的回——擋的住別人的口,擋得住別人的心嗎?我倒想安富尊榮,面面的,可我做得到麼?我連——一草也不如!」不知被自己哪句話刺傷了自己,嗓門變得又高又尖,連珠炮似的口不停說,眼中放著又白又亮刺眼的,「我邊的人,不論太監媽子,不論是你還是外頭臣子,說黜就黜說拿就拿!是別人輕賤我還是我自輕自賤?你一年半載不到我宮裡去,除了那個西域蠻子人,你翻過誰的牌子?不知和珅從哪裡弄來幾個狐貍,迷了你的眼,也迷了你的心!我自輕自賤?我和哪個人狗,生出私生子兒。連公主也不敢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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