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康熙大帝——奪宮初政 第十三回 孝莊后帷幄運籌 魏虎臣途中遇舊

《康熙大帝——奪宮初政》第十三回 孝莊后帷幄運籌 魏虎臣途中遇舊

康熙由太監張萬強和侍衛孫殿臣護衛著回到養心殿,早有蘇麻喇姑冒雨接了。想起方才景,康熙有點后怕,又頗有點得意。張、興、焦躁、激,各種緒在心中攪,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俱全。蘇麻喇姑為他除了冠服,只穿一件石青夾紗褂,上面綴著白檀馬尾紐帶,頓時覺得心舒展了不,趿著涼鞋踱了幾步,躺倒在榻上,頭枕雙手,目炯炯地著殿頂的藻井出神。

蘇麻喇姑在旁看著,心想:「十四歲的人,便這等深沉老練,多虧伍先生教授有方……」也站著出了一會兒神,連康熙喚也不曾聽見。

康熙正,卻見蘇麻喇姑上穿著太后賜的杏黃坎肩,下著荷綠,在微紅的宮燈下顯得格外風姿綽約,神態俊逸,手裡擺弄著素紅紗絹默默沉思,儼然一枝臨風芍藥,不看呆了。他第一次想到,這個平日冷峻潑辣的郎,有時竟也如此溫可人:「我富有四海,貴為天子,為什麼不可以……」想到這裡,康熙覺得心跳氣,又輕聲道:「蘇麻喇姑……」

蘇麻喇姑一怔,回走近康熙,問道:「萬歲爺,是不是有點冷?」說著順手拉起一床夾被要給他蓋上。康熙卻輕輕推開了,熱烈地注視著,說道:「阿蘇,你坐這兒。」

那灼熱的目,任何人都會明白它的意義。蘇麻喇姑頓時慌得心怦怦直跳,低頭說道:「奴才不敢……」康熙一把拉過的縴手,輕輕著道:「這裡沒人,你只管坐下。」

蘇麻喇姑既不能嗔又不能躲,張皇地四面看看,宮們早已躲得遠遠的了,只好紅著臉挨著康熙子坐下了。

好一陣兩人都沒說話,只聽殿外的雨刷刷地下,鐵馬在風中叮噹作響。康熙拉著的手坐起來,輕聲問道:「阿蘇,你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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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麻喇姑這時已鎮定了許多,略頓了一下答道:「奴才在想一首詩。」

「哦?」康熙坐直了子,「你倒給朕聽。」

蘇麻喇姑略一沉思,低聲道:

去去復去去,凄惻門前路。

行行復行行,輾轉猶含

一回首,比我窗前柳。

柳北是高樓,珠簾半上鉤。

昨為樓上,簾下調鸚鵡。

今為牆外人,紅淚沾羅巾。

牆外與樓上,相去無十丈。

雲在咫尺間,如隔千重山!

悲哉兩淚絕,從此終天別……

別鶴空徘徊,誰念鳴聲哀?

徘徊日晚,決意投返。

手裂湘裾,泣寄稿砧書。

可憐帛一尺,字字痕赤。

一字一酸,舊牽人心。

願作蘿藤枝,攀樹死不休。

死亦無別語,願葬君家土。

倘化斷腸花,猶得生君家!

康熙原是滿腔的思,竟被這首詩洗得一乾二淨。他鬆開了手,起著殿外凄風苦雨,不黯然淚下,良久方問道:「這詩是哪裡聽來的?」

蘇麻喇姑囁嚅了一下才道:「伍先生說這詩見於《永樂大典》,題目《李芳樹刺詩》,無出,也沒注朝代。李芳樹其人無傳無記,只是纏綿悱惻、千迴百折之思,頗能人心腸。」

「伍先生的高風亮節,實在令人敬佩。」康熙嘆道,「聽你所言,像是傾心於他,能否從實對朕說說。」蘇麻喇姑只紅著臉不言語,半晌才道:「奴才並無自擇之權,惟聖命是聽。」康熙點頭嘆道:「方才是朕失態了,一旦為朕所幸,你和伍先生都會憾終生,豈非朕之罪孽!——不過這種詩格調過於凄愴,非福壽之語,你也不必常才好。唉……」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長嘆了一聲。

蘇麻喇姑忙屈跪下道:「萬歲爺德高如山,恩深如海,只是奴才在旗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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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必說了。」蘇麻喇姑尚未說完,康熙便擺手讓起來,「祖宗舊訓,也並非不可改,豈不聞《察今》有雲『時易世移,變法宜矣』?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不是漢人?也做了額駙!自今而後,你就婉娘好了。」此時,蘇麻喇姑真是激涕零,「奴才縱然碎骨,也難報答主子恩典。」

「這事兒暫放一下吧。」康熙忽然想起,說道,「還有一件差使要你去辦。」蘇麻喇姑一聽有正經差使,便跪聽,康熙笑道:「不用這些規矩了,蹲來蹲去的,怎麼說事?」蘇麻喇姑抿一笑立起了子。

康熙端起桌上涼茶喝了兩口方道:「眼見即將開科,聽伍先生的意思還要應試。你要想法子勸阻他。鰲拜他們正在尋訪他,撞到網裡不是玩的。」他頓了一下,又笑笑道:「總要婉轉些,又不能朕的份。好在他還是聽你的。」蘇麻喇姑忙斂衽答道:「奴才儘力去辦就是。」

兩人正說話,卻見張萬強進來,請了安道:「太皇太后已啟駕過來了!」

康熙瞟一眼自鳴鐘,已到亥初,忙道:「這麼晚了,天又下雨,有什麼要事?」張萬強道:「雨小些了,方才慈寧宮趙秉正打發小太監來傳過懿旨,奴才不知為了何事。」

康熙忙趕出門來迎接。早見雨地里兩行玻璃燈漸漸走近,蘇麻喇姑掌好黃絹油傘雙手擎著,站在康熙後迎駕。

太皇太后巍巍地扶著兩個宮肩頭進殿坐下。康熙施禮道:「請皇祖母安!——皇祖母有何吩咐,只管傳孫子,何必親自走來?」太皇太后笑道:「整整一後晌沒見到皇帝,心裡惦記著,又聽說皇帝夜裡還在文華殿辦事兒,任憑再關的事,子骨兒是更要的——晚膳可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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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麻喇姑忙跪下道:「回老佛爺,萬歲爺今晚進了兩碗碧粳米膳,一塊春捲兒,進得香!」太皇太后呵呵笑道:「好,起來吧!皇帝如若進得不香,你只管人到我小廚房讓他們現做。」蘇麻喇姑笑著回道:「奴才記下了。」

康熙接著太皇太后的話茬道:「方才在文華殿召見了索額圖、熊賜履和小魏子,已晉封小魏子三等侍衛。」

太皇太後點頭嘆道:「索額圖和熊賜履都還罷了,小魏子也是個有良心的——只是據我看,皇帝你還缺著一個人兒呢!」

康熙心中一,忙賠笑道:「求老佛爺明示!」太皇太后說:「你怎麼就沒想到重用九門提督吳六一呢?」

「吳六一!」康熙一聽這個名字,心中豁然開朗。在京城,九門提督只是個從三品,秩位並不高,但這個職務,統轄著德勝、安定、正、崇文、宣武、朝、阜、東直和西直門的防務,最是要不過。吳六一自號「鐵丐」,素稱京華「怪人」,一般的王公大臣都不敢招惹他——這人如能籠在袖中,擒鰲拜便添了五把握。康熙不說道:「好!」又遲疑道,「只是如今局面如此紛,萬一他與鰲拜……」

「那不會!」太皇太后收斂了笑容,「這人不會輕易蹚渾水。他恩怨心重得很,鰲拜和他同列關,只因佔了個滿籍,名分比他高出了一大截子,他心裡能服?訥謨上回犯夜,他拿住打了二十板子才放,這件事轟了北京城,怎麼你這做皇帝的竟一點兒也不知道?」

聽太皇太后責備下來,康熙忙躬答道:「老佛爺教訓極是,不過——」

「你給他恩典,他自然聽你的!」不等康熙說完,太皇太后截住道,「你父親他的秩,就是留著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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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康熙恍然大悟,「明日就下詔,他做兵部侍郎。」

太皇太后忍不住笑道:「越發悖謬了!不做九門提督,你要個兵部侍郎排什麼用場?」

康熙頓覺為難,茫然道:「那……怎麼辦呢?」

「我說個方兒,管保中用。」太皇太后換了口氣,和地說道,「你下個詔兒,從天牢里放了那個查什麼來著?」

「查伊璜!」侍立在旁的蘇麻喇姑早已喜形於口而出,「老佛爺真是點石金!」

「對,查伊璜。」太皇太后笑道,「姓查的去說,比聖旨還靈呢!」

「傻孩子,你不明白就裡。」見康熙如墮五里霧中,太皇太后又疼又笑,「曼姐兒知道,曼姐兒辦吧!」

康熙點頭道:「,就蘇麻喇姑辦這個差。」

「奴才領旨!」蘇麻喇姑笑盈盈跪下叩了頭,道,「明兒就小魏子去會查伊璜,人做給小魏子,好麼?」

太皇太后笑道:「這就是了。」停了片刻,又問道:「皇帝近來學業長進了,那個伍先生怎麼樣?我聽宮裡人說,皇帝近日口裡都換了詞兒,連那些個翰林們都服氣,都學些什麼功課?倒難為了他教!」

「皇祖母掛心,」康熙笑道,「孫兒近日學業是有些長進,除伍先生外,熊賜履也常講一點書,四書已經講過讀完,每日都是按索額圖訂的譜兒,孫兒逐條請教,伍先生批講,又快又得益!」太皇太后笑道:「這就好,不過四書裡頭有孟子呢!聽人家說,這個人損得很,老說皇帝壞話,可是真的?」康熙正答道:「孟子所言,是為君之道的正理,都是要的。伍先生不知孫兒的份,講起來沒顧慮,孫兒常聽得出汗。孫兒就沒聽過哪家大臣敢當面說『民命重於君命』這樣的話。」

太皇太后笑道:「你爺爺、你父親都是教人讀《三國》,那書雖好,總瞧著有點調唆著人不安分的味兒,如今也該學點正經學問了。這正是『可以馬上得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天下』的道理了。」

康熙笑道:「老佛爺也是聖人!」太皇太后笑著又絮絮叨叨地安排了好一陣子,才啟駕回到了慈寧宮去。

康熙對吳六一的事心裡不踏實,笑問蘇麻喇姑道:「方才太皇太后說吳六一、查伊璜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麻喇姑笑道:「姓查的是吳六一的大恩人,萬事都聽他調遣!」

見康熙半信半疑,蘇麻喇姑便對他慢慢地講了起來:「被關的這個查伊璜是福建海寧人,也是世家出,在順治爺時期當過孝廉,年輕時也是個眼高心大的。那年隆冬,海寧下了一場大雪,他帶了四五個僮僕挑著酒食野遊,到一個破觀子裡頭看雪賞梅。正要差人去請朋友,卻見大殿前頭有一個兩石甕大的古鐘,旁有一行腳印被雪蓋了薄薄一層,鐘上的雪也似被人撞過……」

「大雪天,誰到鍾跟前做什麼?」康熙問道。

「是啊,查伊璜也覺得奇怪,便到跟前俯瞧鍾底下,只見裡頭有個竹筐子,到奇怪,就命那幾個隨從合力去掀。」

「裝的什麼?」

「不料掀了半天,那鍾恰如生一般,不分毫。查孝廉心裡更覺奇怪,也就不請朋友,索獨自坐在廊下飲酒觀雪,候來人取走竹筐。」蘇麻喇姑平靜地說著,好像自己也歷其境。康熙也聽得神。「——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雪地里來了個討飯的,不過二十上下年紀,把要來的一堆乾糧放在鍾旁,一隻手掀起鍾來;另一手抓著乾糧放進筐里,往返五六次才放完,然後扣起鍾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旁若無人地坐在鍾前雪地里,掀起鍾拿塊乾糧就啃,吃完再掀再拿,像開箱子那麼容易。」

「這真是奇人奇事。」康熙驚嘆道。

「是啊!」蘇麻喇姑道,「查孝廉心下駭然,便親自來到他的跟前,在背後冷丁一句:『這等一個好男兒,為何要行乞呢?』」

「那乞丐回頭看了一眼查孝廉,邊吃邊道:『好男兒不做英雄,寧為乞丐!』」

「說得好!」康熙驚嘆道,「後來呢?」

「查孝廉猛然心,長嘆一聲道:『聽得人言,海寧城有一乞丐,手不拖杖,口若銜枚,破如鶉,三餐不飽而無寒之,人稱「鐵丐」的,可是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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