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康熙大帝——亂起蕭牆 第十五回 獻瑞草高士奇奪標 遇汗女靳紫桓失驚

《康熙大帝——亂起蕭牆》第十五回 獻瑞草高士奇奪標 遇汗女靳紫桓失驚

高士奇用心如此之工,不但康熙大為賞識,熊賜履原來瞧他輕佻,也不刮目相看,忙笑道:「皇上既允士奇之請,明日便由臣熊賜履帶全與試鴻儒至文華殿演禮,待頒詔定了名次,即乾清宮覲見!」

接著便議論到雲南軍,康熙興緻,說了足有半個時辰,又道:「吳世蟠已經自盡,朕已令人傳旨送他的頭到北京,怕只怕天氣太熱,路上就爛壞了,倒可惜了的!」聽得眾人無不失笑。熊賜履卻皺著眉頭道:「已收復了的失地,得趕派能員安,這不是玩的——大兵過境之後,往往搶得寸草不生,老百姓急了恐生變故。沒有地方,任著軍隊搜刮,斷乎不可!」「這樣——」康熙轉臉對明珠道,「吏部從速選一批州縣,要清慎些的,也不用陛見,直接派往雲貴當知府,縣從這次北闈進士裡頭選。現在就擬一名觀察使,帶上兵部吏部兩家勘合,視察雲貴軍民吏,有縱兵為匪者,就地置!」

「這會兒就辦?」明珠不一怔。

「嗯,即刻辦!」康熙興得目中放,「這事想到就得立刻辦。傑書在福建用兵,留下的民政人頭疼,弄得姚啟聖親自帶戈什哈下鄉剿匪保民,有此前車之鑒,雲貴的事要辦得穩妥一點——這是你吏部的事嘛!」

明珠皺著眉沉著,他真的有點犯難了。若說他夾袋裡沒有合適人選,那也不是實。遴選在京三品以上閑散員,他立即能提出十幾個來。無奈此時是簡拔觀察使到邊地,是四品,當然得從五品六品中去選。那些人平日來見,遞遞手本,報報履歷,早忘到爪哇國去了。況且這些日子忙得發昏,連吏部也沒去,一時之間,哪裡搜尋得來?剎那間,「徐球壬」三個字在腦中閃了一下,但瞧著高士奇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想無論如何不能推薦徐某。但思量半日,除了徐球壬,竟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來。當康熙目再次掃向明珠時,明珠無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沫,點頭嘆道:「若論在京待選的五品,倒有三十多名,但不是老弱,就是疲,或者吏。奴才忖了半晌,竟是……徐球壬的最好……」接著將徐球壬的履歷、職名滾瓜爛地說了一遍,末了卻道:「該員奴才原也不,是高士奇薦了來的,想來必是不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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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心裡雪亮,只是暗笑,見說到自己,忙笑道:「還是在明相府里認識的,誰知敘了之後,我們還是親戚。」

「你是錢塘人,他是阿城人,怎麼會是親戚?」康熙心十分愉悅,轉臉笑問道。他原賞識高士奇風流倜儻,選到邊來風弄月調劑,今日略一顧問,便知其才識並非詞章所能局限。和啟蒙師傅伍次友比,有其瀟灑而無其鯁直;與明珠比,有其聰慧而無其庸俗;與熊賜履比,有其爽直而無其木強——一向聽說高士奇是陋巷落拓窮儒,怎麼還有個做的親戚在京?「是親戚,不過遠了一點。」高士奇不慌不忙說道,「是我未過門兒的賤娘家七服堂弟的表侄兒。」康熙不縱聲大笑,點著高士奇道:「你這奴才越來越大膽放肆,在這機樞重地也敢耍貧兒——你的『賤』是哪家閨秀?說出來朕替你主婚!」

聽康熙問到芳蘭,高士奇臉一紅,忙笑道:「萬歲爺肯為奴才主婚,實在是奴才祖宗世世積德修來的福分。只這子不是名門閨秀,卻是臺的一花匠的兒。托祖宗福,奴才得近天,他們全家歡喜承恩,又因老佛爺萬壽,子親為選了一件禮敬獻……」眾人除了明珠,誰也沒想到高士奇會選中一個花匠的兒做正室妻房,事出意外,都有點詫異。康熙不點頭讚歎:「朕讀《後漢書》每閱《寧弘傳》常常嘆息世風日下。『富易妻,貴易友』,今日竟家常便飯!你這『貧賤之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朕心甚是嘉許!」熊賜履聽著康熙的話,不也拈鬚微笑。

明珠靴頁子里原本裝著史余國柱彈劾高士奇敲詐店主房價,宿民婦,強娶有夫之婦芳蘭的奏事摺子,想瞅機會無人時遞給康熙,聽康熙這樣說,知道無,不暗嘆:「此人才華,他人不能及……」卻聽康熙笑道:「什麼禮?進上來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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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早聽說胡家在順天府投衙告狀,一直擔心史們告刁狀兒,有了康熙這句話,心裡石頭頓時落地。「扎」地叩了個頭,踅出上書房,抱著那盆花兒進來,小心翼翼揭開了絹綾。眾人看時,是三道鐵箍得結結實實的一個小木桶,外頭桐油清漆不知塗了幾遍,琥珀般亮。桶里鬱鬱蔥蔥一嶄兒齊長著的茂葉,綠得好似要向桶外滾淌出來。高士奇將桶安放好,正容對康熙說道:「太皇太后聖壽將蒞,借萬歲的喜氣,臣恭獻此草為老佛爺添壽!」

幾個人頓時都怔住了,熊賜履獻的禮是幾幅董香的字畫,書、扇,壽麵、壽桃,總計約二百多兩銀子,他一向如此,大家也不覺其吝。明珠獨出心裁,是用華山千年老黃楊雕了一座瀛州九老對弈圖,並一百枚金桃,還有一尊新山玉雕麻姑獻壽。索額圖的自不必說,花費也在萬兩白銀以上。高士奇如今並不是窮的人了,怎的竟弄了一桶草來獻?康熙卻不理會眾人心思,看著那桶草笑問:「這是什麼?」

「萬年青,主上!」高士奇朗聲說道,「臣無金玉珠貝,獻此瑞草,祝我大清萬年萬萬年!」

「啊,萬年清!」康熙騰地躍下炕來,背著手至桶邊細細瞧著,喜不自勝地說道,「虧你高士奇想得出來!」熊賜履高興得也過來細賞,嘖嘖嘆道:「實實在在長得人!得提一個好名字——既是獻給天家之禮,何不就『天萬年青』?」

索額圖心裡倒覺坦然,他已服了高士奇:這麼一件小禮品也如此推陳出新,倒眾人。他雖覺有點憾,倒並不惱恨——反正明珠也沒得彩頭——聽熊賜履給它取名兒,便也饒有興緻地口說道:「東園公,只天二字尚有缺憾啊!我以為應『乾坤萬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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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沒說全了,」明珠挖空心思,拍著腦門兒笑道,「天地人稱為『三才』,我看『三才萬年青』的好。」

康熙聽幾個臣子議論風生,自也想擬一個名字出來,正構思時,卻聽高士奇笑道,「不煩眾位勞神了。拙荊給它起的名字雖俗些,我倒瞧著最好,恭請皇上評議,說——這『鐵箍一桶萬年青』!」

「妙哉!」熊賜履笑容可掬,擊節大讚道,「真正大手筆,非大作手不能為也!『鐵箍一統萬年清』——嗯,好!」

康熙卻沒有笑,近前雙手抱起桶來,低頭嗅了嗅,一幽幽的清香撲鼻,青湛湛的葉兒巍巍、鮮靈靈,彷彿在對他說話。許久,康熙方將萬年青置於案頭,左顧右盼地看著殿中,見無可賜之,便取了桌上鎮紙和一支梅花攢珠玉如意遞給高士奇:「這鎮紙賞你,如意賞了你家『子』——傳旨務府,『一桶萬年青』每年作例貢進大!」這才坐回炕上,不無慨地對幾位大臣道,「萬年青倒也罷了,這『一統』二字用得絕佳!秦始皇掃六國,車同軌,書同文,才有漢興,國家一統百姓樂業,百廢俱興,有了張衡儀、蔡倫紙、相如賦。至魏晉八王之,天下便不可收拾,至唐一統,天下更呈生機。五代,百姓又複流離失所,百業凋敝,人民塗炭……縱觀史冊,想要國強民富,非一統不可!朕八歲極,十五歲擒鰲拜,十九歲決議撤藩,冒險犯難,力排眾議,外外無一日安樂,所為何來?——朕難道不想安逸?還不是一心想把一統大業建起來!你們皆是朕的肱大臣,心要與朕想在一,造如同貞觀之治的康熙之治。天下百姓,後世青史,不會忘了你們的!諸臣,好自為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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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臉有點蒼白,他一點做作沒有,娓娓而語,說得。幾個大臣先還怔怔地聽,至此不由自主一齊跪下,頓首叩答:

「喳!」

熊賜履、明珠、索額圖和高士奇從養心殿退出來,已是酉時正牌。一直出了西華門,幾個人還都在默想著方才康熙的訓誡,誰也沒有言語。眼見暮蒼茫,倦鳥歸巢,紫城外千家萬戶炊煙裊裊,飄飄渺渺四散升空,大家心中都似有無限慨。明珠一閃眼,瞧見一個員在西華門北首,像是余國柱的模樣,心知他是等著聽他那份彈章的信兒,不由輕輕嘆息一聲,老遠就招呼:「那不是余國柱麼?你在這兒等誰?」

「我等中堂大人。」余國柱四十多歲,方面闊口,髯當,很是魁梧,只可惜生了個,顯得有點輕飄飄的,因見明珠和高士奇一齊出來,不知是個什麼來由,忙笑道:「江南巡張伯年和他父親解來北京已經半個月了,押在繩匠衚衕刑部獄神廟。我去看了一下,他父親現病著,怪可憐的,想請中堂代奏出外就醫……」

明珠聽他信口雌黃,不好笑,看了索額圖一眼,笑道:「張伯年案子部議還沒有完結,還不知萬歲怎麼發落呢!索老三,你看呢?」索額圖笑道:「我看這是葛禮仗著旗人欺侮漢員,張伯年自己也有不檢點——既有病,就把郎中到獄神廟去瞧罷了,有什麼為難的?」說罷又道,「東園,這會子回去也是坐著,和明珠咱們一同去鬧鬧高澹人家如何?他那新賜的府邸離這兒近,連轎也免了,走著疏散疏散也好。」明珠見熊賜履點頭,轉臉對余國柱道:「走,你也一同去,高士奇今個兒得了彩頭,咱們擾這個狂生去!」

五個人各懷心思安步當車,有說有笑迤邐行來,將到蔡家衚衕口時,天已黑定。明珠驀地見路邊一條狗正在啃骨頭,那狗見人來,「狺」地一聲四爪齊立,尾高豎,嚇得明珠子一閃,一把扯住高士奇驚問:

「是狼是狗?」

索額圖早看到明明是狗,可明珠卻故意說「侍郎是狗」,正應了高士奇這個新進侍郎,不噴地一笑,拍手道:「問得好!高士奇可不是個『侍郎』?」熊賜履只一笑也就罷了,余國柱卻附和著討好兒,笑道:「這問得也巧,笑話兒對了景便有妙趣。」

「是狗。」高士奇了一下,無所謂地答道。

「何以見得呢?」索額圖問道。

「狼與狗不同者有二。」高士奇一本正經說道,「一瞧尾就可分清了,尾下垂是狼,上豎(尚書)是狗;再者看它吃什麼,狼只吃,狗則遇、遇屎(史)吃屎。」

在場的明珠、索額圖和熊賜履都是尚書,只余國柱是個吏,高士奇揮灑之間,已將眾人一概罵盡。大家已知他素如此,不但沒惱,反而哈哈大笑。只余國柱的眉棱骨微微地了一下。

靳輔、陳潢一行自京返回黃粱夢,韓劉氏在自家莊院大擺筵席為他們洗塵。因堂屋小,靳輔帶的幾十號親兵都在天井葡萄架下設桌兒,專從邯鄲城請一班吹鼓手奏樂助興,里裡外外觥籌錯,揎臂猜枚,真箇熱鬧喧天。自高士奇和陳潢去后,韓劉氏變盡法子盤問阿秀,有事沒事母倆坐著閑扯,總算將蒙古婚姻禮俗風土人套了個明白,方知阿秀家鄉原本就沒有中原這一套套、一層層撕不爛、扯不斷的禮儀。老太太不爽然自嘆:「老天爺,哪裡知道你們那地方兒大姑娘興自己找婆家!也不要父母之命、三六證?這在咱們這兒,那就是反了!那天你來那麼一齣子,老婆子還以為你有痰疾哩!」說著便拍膝打掌地笑。如今見陳潢歸來,便想趁這當口兒,重提與阿秀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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