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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業》風雨

生辰過後五天,哥哥帶我去看犒軍。

父親常説,我王家兒遠勝尋常男兒多矣。

只是那個鐵金戈的世界終究屬於男人,離紅兒鄉太過遙遠。

天潢貴胄兒家,一生一世只需藏在父兄良人的蔭庇之下,疆場殺伐,對我們來説,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傳奇。對於犒軍,我並沒有太大興趣,卻難捺心中好奇。

母親總是説兒家的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可我偏偏就有那麼多的好奇。

傳奇中的人,傳奇中的事,格外神人。

讓我好奇的,是一個人。

這個人的名字,實在聽得太多,有人説他是神,也有人説他是魔。

姑姑、父親和哥哥每一次提起此人的名字,語氣都變得凝重。

甚至子澹也以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複雜語氣,提到過這個名字。

他説,天降此人,是家國之幸,恐怕也是蒼生之苦。

月余之前,捷報傳來,我朝南征大捷。

大軍僅用九個月時間,遠征南疆蠻族,一路勢如破竹,南疆二十七部族全部歸降,我國疆土向南拓展了六百餘里,聲威震懾四方,更截斷蜀中叛賊南邊退路,令賊寇膽寒心驚,退守劍門不出。

捷報傳來,朝野振不已,只有父親似乎早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只是淡淡而笑,欣之餘,有一憂慮。我卻不明白他憂慮什麼。

數日之後,大軍即將班師回朝。

皇上命太子率百出城相迎,犒賞三軍。

南蠻的鮮,洗亮將軍的戰甲,將軍手中長劍劃過邊疆大地,再次耀亮京華——這位皇族之外唯一的異姓藩王,戰功彪炳的鎮國大將軍,手握百萬重兵的豫章王,正是世人口中恍如神魔的那個人——豫章王,蕭綦。

上至宮廷,下至市井,無人不知豫章王的赫赫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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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扈州庶民,十六歲從軍,十八歲升為參軍,征靖遠將軍麾下,北上征討突厥。朔河一役中,率百名鐵騎,定妙計,奇襲敵後,燒盡糧草輜重,以一人之力殺敵過百,山,二十一重傷,竟得以生還。突厥軍遭此重創,又大軍迎面痛擊,潰退千里,不但收復了被突厥侵佔多年的朔曷二州,更一舉佔領朔河以北六百里的沃土地。

蕭綦一戰名,從小小參軍一躍而為前鋒副將,深靖遠將軍重。駐守邊關三年間,擊退突厥百餘次進犯,陣前斬殺突厥大將三十二人,包括突厥王子也命喪蕭綦手下,令突厥元氣大傷。蕭綦威名遠震朔漠,晉封寧朔將軍,人以「天將軍」呼之。

永僖四年,滇南刺史屯兵自重,勾結白戎部族,自立為王。寧朔將軍蕭綦征奉旨西征,一面將敵軍前鋒阻隔在羅朗關,一面繞道黔州,強行在崇山峻嶺中開出棧道,出其不意直襲叛軍心腹,沿途遭遇歸附了叛軍、抵抗朝廷的夷狄部,招不遂,蕭綦一怒之下屠城而過,將夷狄滅族,乘勢大破白戎,收復滇南,將叛軍首領十三人全部梟首示眾。蕭綦趁勝追擊,歷時兩年,夷平西南邊陲,以赫赫功勛統攝百萬兵馬,拜鎮國大將軍。

永僖七年,南疆蠻族犯境,剛剛平定西南的豫章王,再度領軍南下,在遭遇洪災,瘟疫肆的南疆邊陲苦戰拒敵,又逢洪水沖毀道路,後方補給中斷,幾番陷險境,蕭綦臨陣決斷,以破釜沉舟之心強渡瀾滄江,生生將南蠻退八百里,再無北犯之力。

是年,蕭綦以不世功勛晉封豫章王,為當朝皇族之外,唯一的異姓藩王。

永僖八年,豫章王大軍在滇中休整半年之後,再度南下,有備而戰,將南蠻擊得潰不軍,僅用九個月時間,就將南疆二十七部族全部收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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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年間,豫章王統率大軍征戰各地,力挽狂瀾,匡扶社稷於危難,當之無愧為朝廷肱,家國柱石。

此番大軍凱旋迴朝,朝野振,皇上原本決意親自出城迎候,卻因龍抱病已久,只得命太子率領百出迎,代天子犒賞三軍。

一次次聽父親和哥哥説起前方戰事,一次次被那些驚心魄的戰況震駭。

「豫章王」這三個字有如魔咒,總令我聯想到著殺伐、勝利和死亡。

當我終於可以親眼目睹這個傳説中如魔似神的人,終於可以親眼看一看,那傳説中戰無不勝的軍隊——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莫名的畏懼起來。

十萬大軍不能全部城,豫章王只帶了三千鐵騎,饒是這樣,也足以讓整個京城為之震撼。

百上千的百姓將城大道的兩側圍個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見城門的樓閣,都早早被人滿。哥哥卻一早在瑤閣包下整層,那是承天門附近最高的樓閣,讓我可以居高臨下,清楚看見大軍城的盛況。

城甬道正中一條紅氈鋪路,兩列林軍甲胄鮮明,侍立兩側,皇家的明黃華蓋,羽扇寶幡層層通向甬道盡頭的高臺。

正午時分,禮樂齊鳴,金鼓三響過後,太子一褚黃朝服,在百的簇擁下登上高臺。

遠遠地看過去,每個人的面貌模糊不清,只能憑服猜測,站在太子左側,一朱紅朝服的人必然是爹爹。我扯了扯哥哥袖,學著糯的語氣,「公子爺,您什麼時候也蟒袍玉帶,站在百之首出出風頭啊?」

哥哥瞪我,「臭丫頭,什麼時候學會了説風涼話?」

我轉眸笑,正要揶揄他,突聽一聲低沉肅遠的號角響起,城門緩緩開啟。

彷彿整個都城,都在一剎那肅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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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耀眼的陡然暗了下去,空氣中彷彿驟然有了一種寒意。

剎那間,我以為眼前出現了無邊無際的黑鐵水,在下閃爍著金屬的寒

一面大大的黑袞金邊帥旗躍然高擎,獵獵飄揚於風中,上面赫然一個銀勾鐵劃的「蕭」字。

黑盔鐵甲的鐵騎,分作九列,嚴陣肅立,當先一人重甲佩劍,盔上一簇白纓,端坐在一匹通如墨的披甲戰馬之上,形筆如劍。他一馬當先,提韁前行,後九列鐵騎依序而行,步伐劃一,每一下靴聲都響徹朝外。

禮樂畢,那黑馬白纓的將軍,勒韁駐馬,右手略抬,後眾將立時駐足,行止果決之極。

那人獨自馳馬上前,在高臺十丈外駐鞍下馬,解下佩劍,遞與禮,一步步緩緩登上高臺。

哥哥的聲音在後響起,帶著,「那是蕭綦。」

那個人離我們如此之遠,遠得看不清面目,僅僅遙遙去,竟已讓我生出迫窒息之

他在太子三步之外停步,微微低首,屈膝側跪下去。

太子展開黃綾,宣讀犒封詔。

遠遠聽不清太子的聲音,卻見那一襲墨黑鐵甲,雪盔翎在正午的下,熠熠生輝,閃耀寒芒。

太子宣詔已畢,蕭綦雙手接過黃綾詔書,起,轉向臺下眾將,巍然立定,雙手平舉詔書。

——吾皇萬歲!

這個聲音如此威嚴遒勁,連我們遠在這樓閣都約聽到了。

剎那間,水般的三千黑甲鐵騎,齊齊發出震天的三呼萬歲之聲,撼地瓦,響徹京城外。

所有人都被湮沒在這雄渾的呼喊聲中,連赫赫的皇家儀仗,也黯然失

左右林軍無不是金盔明甲,刀劍鮮亮,而這三千鐵騎,連甲胄上的風霜征塵都尚未洗去,卻將林軍的氣勢倒無餘,在他們面前,平日風八面的林軍頓時了戲臺上的木偶一般,徒花巧,全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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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從萬里之外喋而歸的將士,用敵人的鮮洗亮自己的戰袍。

那刀是殺敵的刀,劍是殺敵的劍,人是殺敵的人。

殺氣,只有浴疆場,經百戰,坦然直面生死的人,才有那樣凌冽而沉斂的殺氣。

那個傳聞中,彷彿是從修羅池走來的人,如今就屹立在眾人面前,登臨高臺,俯視眾生,凜然如天神。

口一窒,這才驚覺,我竟忘記了呼吸,手心滲出細汗。

我從不知道,這世間,會有這樣一個人。

見慣皇家天威,即便在皇上面前,也不曾有過半分畏懼。

然而此刻,遙隔數十丈之遠,我卻不敢直視那個人。

那個人上,有一種熾烈而凌厲的芒,無形中迫得人無所遁形。

哥哥亦是一反常態,一語不發,緘默凝眼前這一幕,手上茶杯卻是握,指節白。

我抿,心中莫名的異樣,似悵惘又似躍然,竟從未有過這般滋味。

犒軍畢,登車回府,一路恍惚無言。

鸞車在府門前停下,侍挑簾,卻不見哥哥如往常般立在鑾車前,手等著接我。

詫異間,我傾看去,見哥哥端坐馬背,挽了明珠紫轡在手,著座下白馬,若有所思。

「公子爺,到府了!」我走到他馬前,學著侍一笑。

哥哥回過神來,睨我一眼,卻又一嘆,揚手將白玉鮫銀鞭拋給侍從,躍下馬。

剛進了庭中,母親宮裝高髻,攜了徐姑姑和侍們迎面而來,看似正要出門。

「娘要出去麼?」我笑著挽住母親。

「正巧皇後傳召,你也有兩日不曾給姑母請安了,隨我一同去吧。」母親替我挽起散的一縷鬢髮,微笑看向哥哥,「犒軍看得如何,可還有趣麼?」

我低頭笑,母親總把我們當小孩子,當哥哥還如小時候一般瞧熱鬧。

「豫章王軍容赫赫,威儀不凡。」哥哥卻沒有笑,著母親,慨然道,「兒子愧,今日方知,大丈夫當如是!」

母親一怔,蹙起纖纖眉梢,「你這孩子,又胡説了,武人打打殺殺有什麼好。」

哥哥低頭不語,他雖常和父親爭執,但在母親面前卻從無半句違逆。

「你是何等份,怎能與那一介寒人相比。」母親語聲低,卻辭漸嚴。

是最不喜歡寒族武人的,今日聽了哥哥這話,難免著惱。

我見母親不悅,忙笑道,「哥哥説笑呢,娘不要理他,我們走吧,姑姑在宮中該等急了!」

當下不由分説,我挽起母親便走,只回眸對哥哥眨了眨眼。

姑姑竟然把母親召殿談,卻不肯讓我進去。

我才懶得等們,徑直往東宮去找宛如姐姐。

我把親眼看見蕭綦的一幕,繪聲繪講給宛容姐姐聽,直把和幾名侍妾聽得目瞪口呆。

「聽説豫章王殺過上萬人呢」,側妃衛氏按著心口,神間滿是厭憎驚懼。旁邊一人接過話頭道,「哪裡才只萬人,只怕數都數不過來,聽説他還嗜飲人呢!」

我心下微嗮,頗不以為然,正,卻聽宛容姐姐搖頭道,「市井流言怎麼可信,若真如此,豈不是將人説了妖魔。」

衛妃嗤笑道,「殺戮太重,有違仁厚之道,滿手腥與妖魔何異。」

我不喜歡這個衛妃,仗著太子寵,在宛如姐姐面前張揚無禮,當即冷冷睨:「仁厚之道何解?如今烽煙四起,難道僅憑一句仁厚,就能抵抗虎狼,外寇乖乖放下刀兵?」

衛妃臉漲紅,「依郡主高見,殺戮倒是仁厚之道了?」

我挑眉一笑,「征伐既起,何來仁厚?即便有所殺戮,豫章王也是為國為民,國之柱石,功在社稷,豈可如此詆毀功臣?若無將軍染邊疆,你我豈能在此安清平?」

「説得好。」

姑母優雅沉靜的聲音驀然在殿外響起。

眾人忙起行禮。

宛如姐姐側一旁,將姑母迎進殿

姑母只帶了兩名宮人隨侍,也不見母親同來,我正向殿外張,卻聽姑母淡淡説道,「不必看了,本宮已請長公主先行回府了。」

我愕然看向姑母,一時間莫名所以。

姑姑在首座坐下,掃了一眼面前眾,不喜怒,「太子妃在忙些什麼?」

宛如姐姐垂首低眉道,「回稟母后,臣媳正與郡主品茶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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