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是那麼深,已近瘋狂,人們所謂的瘋狂,在我看來,是的唯一方法。
——弗朗索瓦·薩岡
1
夏天還在繼續。氣溫已經超過了人的正常溫度,也給腐敗細菌的滋生、繁提供了良好的環境條件。上班族們都躲進了空調房裏,法醫們卻還在酷日底下,跋山涉水,打撈著形態各異的,搬回解剖室檢驗。說形態各異不為過,腐敗是一天一個樣,從綠到腐敗靜脈網出現,再到發黑、膨大,當然還有最讓法醫頭痛的巨人觀狀。無論變什麼樣,法醫都不能甩甩手不予理睬,也不能糊弄任務。所以熱到中暑、曬到皮等況在基層法醫中很是常見。
我屬於不耐曬的那種,每年的夏天和冬天,我都會以兩種出現,這一年也不例外。周一,我黑黢黢地進了辦公室,看見大寶正坐在辦公桌前啃早點。
「一個月不見,你幹什麼去了?」大寶說,「去非洲的機票貴嗎?」
「去你的。我到夏天就這樣。」我也很訝異大寶回來上班了。一個月前,他為了準備遴選考試,師父給了他一個月的假期專心複習。看見他回來,就知道他的考試結束了。
「考得怎麼樣?」我問道。
「稟包大人,考得很好,不就是法律嘛,比司法考試要簡單多了。」大寶信心滿滿。
聽大寶這麼一說,我放心了許多,既然用人單位不能選擇自己用的人,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
電話突然響起,大寶停止了咀嚼,含著一食說:「運氣不是這麼好吧,我重出江湖的第一天就有活兒干?」
「到底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我皺著眉頭接通了電話。
「我在樓下,很曬啊,所以如果你們五分鐘不到樓下,我就不帶你們去青鄉市的這個現場了。」看來最近師父心不錯,不僅能放下繁重的行政管理工作出勘現場,還能用這麼輕鬆的語調來調侃。
掛了電話,我對大寶說:「你復出的第一起案件,又是你老家的,趕的吧。」
電梯里,我和大寶遇見了滿頭大汗、睡眼惺忪的林濤,看見他手裏拎著的箱子,我知道我們又要同行了。
「青鄉多。」我笑著說,「你這種形象出場,不是你的格啊。」
林濤搖搖頭:「可別提了,昨晚我值班,接了一晚上的各種擾電話,本想今天早上睡晚一點兒,結果七點多青鄉來電話說有命案。這不,牙都沒刷呢。」
「知道是什麼案件嗎?」林濤湊上前來展示一口白牙,我趕了鼻子閃開,問。
「電話里說,今天早上有個村民發現鄰居家的婦死在自己的床上,著的,應該是命案,就報了警。」林濤拿出餐巾紙了頭上的汗。
「我們出勘的是重大、疑難案件,怎麼現在只要是婦就得去了?還興師眾的,連師父都去?」大寶說。
「不是,我還沒說完呢!」林濤這口氣得夠長的,「派出所民警到的時候,發現另一個房間里還有一個老頭,也死了。」
「同一家的?」我問,心想現在睡這麼流行啊?
「應該是吧。」林濤說,「陳總是自己要求去的,這種專家級人,天天讓他搞行政,就像是著南方人天天吃麵食,不了的。」
師父在樓下正抬腕看錶,見我們來了,笑著說:「四分四十九秒哈,差一點兒就沒你們仨什麼事兒了。」
一鑽進車裏,我就忍不住問:「師父,有什麼報嗎?」
早一些知道現場況,就會給現場勘查員們多一些思考的時間,也許就是多出的這麼一些時間,就能找到案件偵破的關鍵。
「估計難度不會太大。」師父緩緩地說,「前期調查況看,是公公和兒媳婦雙雙死亡,目前死亡質不清楚,說是家裏有輕微的打鬥痕跡。」
「不會是倫吧?」我暗自汗了一下。
「你腦子裏都想些什麼呢,日本片兒看太多了吧?」師父說。
我嘟囔著:「林濤說的,都是死。」
林濤瞪著眼睛,攤著雙手表示無辜。
師父說:「男死者幾個月前腦出,目前是半植人狀態。」
「哦。」坐在後排的我們三個異口同聲。我心裏暗想,什麼人這麼心狠手辣,植人也要殺?有必要嗎?看來肯定是深仇大恨了。或許是和男死者有仇,死者只是倒霉上了。但如果我是男死者的仇家,與其殺了他,不如就看著他植人的慘樣兒,多解氣啊。
一路上,我和大寶爭論著他參加遴選考試的題目,林濤則靠在椅背上睡得很香。
「他還沒找到朋友吧?」坐在副駕駛上的師父回頭看了眼林濤,對我說。
「你怎麼知道?」我說,「師父也八卦啊。」
「廢話。」師父說,「我的兵的家庭問題很重要,我關心下屬,怎麼是八卦?我之所以知道他沒朋友,是觀察。你看,一上車,你和大寶一人發了條短訊,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向朋友彙報你們出差了。但是林濤一上車就睡了。」
我和大寶頓時無語,心想要不要這樣啊,現場分析無不在?
下了高速,就看見青鄉市公安局的車閃著警燈已經候在那兒了。劉支隊看見坐在副駕駛的是師父,趕跑過來敬禮:「陳總好,陳總親自來啦?」
「哦,我是來測驗一下這幫小子最近有沒有長進。」師父指了指我們說。
我和大寶對視一眼,心想,這個師父,自己憋不住就憋不住,出現場還要找個理由。
在警車的帶領下,我們穿過了繁華的市中心,又經過一番顛簸,到達了偏僻市郊的一個小村落。小村裏的路很窄,十幾輛警車都停在村口。
我們下了車,拎著箱子往中心現場方向走去。
我還喜歡這種拎著箱子在圍觀群眾中穿行的覺的,聽著群眾的紛紛議論,還可以沐浴著年輕姑娘們崇拜的目。雖然我知道比起我這個黑包公來,姑娘們更願意盯著林濤看。
現場是一座修砌得不錯的院落,院落里有一座白磚黑瓦的平房。平房只有一扇大門,但從外圍的窗戶來看,應該有一個客廳和東西兩個房間。
劉支隊來主辦偵查員,向我們介紹案件前期的調查況。
「早晨七點,現場隔壁一家住戶老太太報的警。老太太說,這家的男主人孔威,兩年前花了所有的積蓄買了一個媳婦,據說這價錢的確不便宜,因為全村人都知道孔威買的媳婦很漂亮。這個媳婦姓蔡,大家都喊小蔡。小蔡是雲南人,被賣過來之後倒也沒有鬧,安心在這兒過上了日子,不過格向、為人謹慎,一般不和別人打道,天天鎖著門,大家也都很難見到。但今早家大門是虛掩的,老太太覺得很奇怪,怕遭了賊,就進了院子,一看房門也是開著的,覺得不對,進客廳后一眼就看見小蔡死在床上。」
「孔威呢?」師父問。
「我們正在找。」主辦偵查員說,「據調查,半年前孔威托親戚幫忙,在上海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所以一直在那邊打工,很回來。三個月前,孔威的父親孔晉國突發腦出,雖然後來送醫院搶救,勉強保住了一條命,但因為發現得晚,基本上就了植人的半昏迷狀態,沒有了自理能力。」
「孔威當時趕回來了?」
「是的。孔威第二天就趕回來了,知道父親變植人是因為小蔡發現晚了,氣得打了小蔡。他照顧父親出了院,才回了上海,之後的日子,還是由小蔡來照顧老孔。」
「孔威也算是個孝子啊。小蔡照顧老人照顧得怎麼樣?」我問。
「因為小蔡一般不和人打道,所以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偵查員說。
「孔威現在在哪裏?」我問。
「目前還沒有聯繫上。」
我搖了搖頭,心想,這個孝子如果得知自己的父親和花錢買的漂亮媳婦同時殞命,不知會是什麼心。
師父招手示意我們穿上勘查服,進現場。
進了大門,便能看到一個寬敞的客廳,客廳里傢不多,只擺了一個連沙發和一張木製餐桌。客廳的東西兩側都有門,分別通向東西兩間臥室。西側臥室的品擺放很整齊,東側臥室里覺有些打鬥的痕跡,但是櫃、櫥子並沒有被翻的跡象。
「門窗完好,沒有撬痕跡。」
「先看看況,再分析現場吧。」師父看見林濤和幾名痕檢員在勘查現場,於是轉頭對我和大寶說。
我們進了東側的臥室,床上躺著一的,皮很白,是慘白的那種,材姣好,確實是村民說的婦。死者的下側已經形了紅的斑①。床的側胡地扔著一條被撕碎的連和一條白的。
「看起來像是強現場啊。」我的聲音過口罩,減了不分貝。
師父點點頭,說:「你看啊,斑強,但沒有達到所有關節都最的狀態,這大約是死亡了多久?」
「十小時左右吧。」我一邊看著門裏的溫計,一邊說,「從溫算,是死亡十一個小時。現在是將近十一點,也就是說,小蔡的死亡時間是昨天晚上十二點左右。」
師父說:「對啊,昨天晚上十二點死的。剛才說了這個小蔡非常謹慎,在村子裏也沒有什麼關係好的人。現場大門虛掩,窗子是關好的,若是強,強犯是怎麼在那麼晚的時候進現場的?小蔡這麼謹慎,不會半夜還不關門。」
我低頭沉思。
師父說:「去看看老孔的。」
我們走回客廳,林濤正在西側臥室門口尋找足跡,見到我們過來,說:「不是說昨晚的事嗎?怎麼都臭了?不會腐敗得這麼快吧?」
我笑著說:「你不是沒刷牙嗎?你聞到的不會是你自己的味兒吧?」
林濤站起來捶了我一拳頭。
「林濤說得不錯。」師父說,「看來這個案子複雜了。」
2
「什麼說得不錯?」我走過去看。
老孔的上蓋著一床巾毯,他雙眼微睜,微開,角還有幾類似傷狀的痕跡。
「這個確實很奇怪。」師父說,「老孔看來比小蔡早一天就死了。」
我抬了抬老孔的胳膊,說:「僵程度和小蔡差不多啊。」
師父說:「別先下結論,看看這個。」
師父隨手掀開巾毯,出了老孔的肚皮。
「死者胳膊和都出現了明顯的萎現象。」我說,「但是肚子還是大的,看來這個小蔡是盡心儘力地照顧老孔了。」
「重點不在這裏。」師父說,「你看老孔的腹部出現了綠,腐敗靜脈網都已經開始出現了,但是小蔡的沒有。」
「明白了,」我說,「僵是慢慢形后再慢慢緩解的。這種強度的僵要分辨是形期還是緩解期,就要看的腐敗程度了。出現綠,應該是一天以上了。」
「是的,據僵況和腐敗況綜合考慮,」師父低頭想了想,說,「老孔應該是前天夜裏死亡的。」
「也就是說,」我說,「老孔比小蔡早死了一天。這是什麼況?」
「這是什麼?」大寶的話打斷了我和師父的思考。
我轉頭去,大寶手裏拿著一個最大號的注,說:「床頭柜上放了一個注,老孔是半植人狀態啊,不需要打針吧?再說了,打針也不需要這麼大的注吧?」
「難不是注毒致死?」我說。
師父在床頭櫃附近看了看,說:「不像。附近沒有發現針頭,不像是打針用的。回頭注意一下上有無針眼,再進行一下毒檢驗就可以了。」
我拿過注,發現針管里好像有一些殘留質,晃了一下,發現主要是,但是裏面有明顯的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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