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與會者個個臉凝重，眉頭鎖。半小時前，綁匪再次聯繫了害人家屬，要求他們明天在火車站付四百萬元贖金，語氣強，沒有迴旋餘地。專案組經過討論，決定在火車站設伏，在綁匪領取贖金時進行抓捕。這一決定遭到了害人家屬的強烈反對。因為一旦抓捕行失敗，綁匪很可能選擇殺死裴嵐。梁澤昊不知從哪裏得到了消息，又跑到專案組來大吵大鬧，揚言如果裴嵐出事，就讓整個市局的人都下崗。方木很反梁澤昊的所為，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專案組的計劃確實不妥。在付贖金現場抓捕綁匪的確是偵破此類案件的慣常手段，但本案與一般的綁架案件不同：首先，綁匪經過了周的策劃，並非臨時起意；其次，綁架的目的並非單純求財，還糾纏著其他的恩怨；最後，警方的任務目標並不僅是解救人質，抓捕嫌犯，還包括防止錄像外流。而要達這三個目標，最關鍵的一點是要查明綁匪和人質的藏匿地。

徐桐建議在火車站抓捕嫌犯后，問出人質的所在地。肖搖搖頭，連說幾個不行。

「火車站人多，擁，抓捕行很容易導致突發況。再說，這對男很可能是，萬一為了保護對方死活不開口，我們就太被了。這三個目標只要有一個沒達，我們就算失敗了。」

「那你說怎麼辦？」徐桐看看手錶，「時間不多了。」

肖沒回答，而是扭頭看看方木。

不止是他，幾乎所有人都把目投向了方木。方木沒有抬頭，但是他能清楚地到那些目中的期待、懷疑和冷眼旁觀。他沒有，甚至沒有改變姿勢。

方木在等，在等待驗證自己的推斷。儘管這在別人看來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態度，但是他必須等，因為那就是鑰匙。

門突然被推開了，鄧小森匆匆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幾頁紙和一個U盤。

「省廳有迴音了。」

方木一躍而起，幾乎是從鄧小森手裏奪下了那幾頁紙。

那是一份檢驗報告和一張照片，省廳的證鑒識部門從錄像帶表面和裝錄像帶的信封里提取出了一些塵，經檢驗后確認是氧化鐵和二氧化矽。

「氧化鐵……二氧化矽……」方木喃喃自語，「這就對了。」

肖好奇地拿過那張照片，上面是室近景，稍加分辨，他就認出那是錄像里的一幅截圖。通過技手段還原后，清晰了很多。「這是什麼？」

方木回過神來，指指照片上的某，「你看這裏。」

那是窗簾的一角。所謂窗簾，大概只是一鐵串起的兩片花布而已。隙間，出一片藍天。奇怪的是，窗外不遠的地方似乎正有一陣紅的煙霧飄過。

方木把檢驗報告和照片放在一起，抬頭問肖：「想到什麼了？」

肖有些莫名其妙，「你想到什麼了？」

「鋼廠。」方木輕輕地說，「這裏有鋼廠麼？」

肖還是一臉迷不解，「你怎麼會想到鋼廠呢？」

方木把U盤連接在電腦上，裏面有一個音頻文件。

「這是從錄像帶里提取出來的聲音。」

文件打開后，是一陣嘈雜的聲音。方木把進度條拖到某個時間點，音箱裏頓時傳來「噹噹」的鐘聲。肖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睛，「這是出鋼的鐘聲！！」肖激得語無倫次，「本市只有一個鋼廠——聚源鋼廠！」

「那就對了。」方木點點頭，「塵、紅煙霧、鐘聲——我等的就是這個。」

肖盯著照片，眼珠不住轉，看得出正在張地整理思路。很快，他就把照片和檢驗報告塞進鄧小森手裏。

「打電話給氣象局，查查當時的風向。」肖拔就往外走，「再找人據煙霧推測一下樓房與鋼廠的距離和高度。」

他拽起方木，「走，你跟我去鋼廠。」

聚源鋼廠位於城郊，坑坑窪窪的路面讓方木一行人浪費了不時間。剛到鋼廠，市局就打電話來，從當時的風向看，綁匪和人質藏匿的樓房應該位於鋼廠的北面，直線距離在兩千米左右，而拍攝地點應該在三樓以上。

肖站在鋼廠高聳的煙囪下，向北去，指著不遠的一片樓房說道：「就是那裏了。」

鋼花小區是城郊較早建設的一批樓房，樣式陳舊，樓上的瓷磚也大多斑駁不堪。肖看看那四排各有五個單元的樓房，低聲罵了一句：「靠，夠咱們找的了。」

方木卻不著急，拿出那張照片說道：「犯罪的人，總會想方設法阻止別人窺視到他的罪行——他應該整天擋著窗簾的。」

肖一拍腦門：「我怎麼沒想到呢！」仔細看了照片后，他拿出遠鏡，躲在車裏逐棟、逐層觀察。可是連看了四棟樓后，都沒有發現懸掛同樣窗簾的住戶。肖不死心，又反覆查找了幾遍，還是一無所獲。

「媽的，怪了。」肖有些泄氣，「難道我們找錯了？」

「不會的。」方木向車窗外張了一圈，「他們肯定就躲在這裏。」

「難道他們也意識到窗簾被拍進了錄像里……」肖咬著指甲，「所以換了窗簾？」

方木點點頭說有可能。對方既然有了防範，確定他們的藏就更難了。四棟樓，二十個單元，二百四十個住戶，不可能逐一搜查。一旦打草驚蛇，隨之而來的後果也許就是人質被害或者錄像被上傳至網絡。

一時間，車裏的人都有些沉默。方木連吸了兩煙后，突然開口問道：「我記得在榮福天地調查的時候，那個陳娟的工說清潔車是在一樓西門發現的？」

「對。怎麼？」肖悶悶地回答道。

「一樓西門……前行幾十米就是一條主幹道，對麼？」

「崇智大街。」肖扭過頭看著方木，「怎麼想起問這些？」

「幾個兄弟過來。」方木盯著車窗外，邊是一有竹的笑容，「一個便裝，兩個著裝的，再帶一臺警車來。」

「嗯？」肖有些詫異，「你想幹嗎？」

「嘿嘿，」方木瞇起眼睛，「咱們來演一場戲。」

半小時后，小區里突然出現了一個醉醺醺的年輕人，一手拎著啤酒瓶，另一隻手著半塊磚頭。

「陳璐！陳璐！！」他連灌了幾口酒後，扯開嗓子起來，「你出來！我是真心你的……」

肖用遠鏡窺視著小區里的靜，嘿嘿直樂。

方木也忍不住笑：「陳璐是誰？」

「這小子的朋友。」肖放下遠鏡，「如果讓陳璐知道他用這個名字辦案，非撓他不可。」

年輕人喊了半天，自然不會有人出來，倒是有幾家人從窗戶里探出腦袋來看熱鬧。年輕人似乎失去了理智，把酒瓶一摔，起磚頭就砸向邊的一輛車，邊砸邊喊：「你出不出來，出不出來！？」轉眼間，樓下停放的幾輛車被他砸了個遍，在一片刺耳的警報聲中，年輕人把磚頭一扔，撒就跑。

方木起對講機：「兄弟們，三分鐘后開車進小區。」剛放下對講機，年輕人就鑽上車來，還沒坐穩，就急不可待地問道：「怎麼樣，我表演得到位麼？」

「不錯不錯。」肖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手輕點啊，別砸得太重了，將來我們賠不起啊。」

「放心吧，我收著勁兒呢。」年輕人急忙又補充了一句，「肖哥給我保啊，別回頭我朋友跟我翻臉。」

一車人都笑了起來。

此時，小區里已經聚集了幾個車主，紛紛查看自家車的損況。有義憤填膺的，也有破口大罵的。很快，一輛警車就開進了小區。兩名穿制服的警察下了車，其中一個翻開手裏的記事本，「剛才是誰報警啊，聽說這裏有人砸車？」

車主們一下子聚攏過來，七八舌地要求警方嚴肅理。兩個警察一邊逐一查看車輛損況，一邊核對車主。

「一、二、三……六、七。」肖又確認了一遍，回頭對方木說，「八輛車被砸，只出現了七個車主——果真有一個沒敢下來。」

「嗯。」方木起對講機，「兄弟，查查是哪輛車的車主沒來，把車號報過來。」

方木的想法是：綁匪將裴嵐帶到了榮福天地一樓西門后迅速離開了現場，那麼肯定有人駕車接應們。而這臺車也許就停在小區里。方木安排這場砸車戲，一方面不至於讓對方產生懷疑；另一方面，綁匪出於對警方的本能恐懼，即使是與綁架毫不相干的調查，也會刻意迴避的。所以，那個沒有出現的車主，也許就是綁匪中的一個。

車號被迅速查清了，但是所屬車型為藍奧拓，而小區里停放的是銀灰萬事得。肖有些失：「有可能是套牌車。」方木點點頭，又要求查詢是否有以湯小的名字登記的車輛。結合的份證號碼，要查清這個並不難。查詢結果顯示，湯小在2006年底以個人名義購置了一輛車，車型就是銀灰萬事得。方木立刻要局裏調取裴嵐被劫持時崇智大街上的視頻監控錄像。信息很快反饋回來，當時，那輛銀灰萬事得的確出現在了大街上，而從它駛出的方向看，恰恰就是榮福天地大廈西門！

這一況讓大家都興不已。方木指示那兩個制服警察撤出小區，其他人留守在車上繼續監視。大約四十分鐘后，一名男子忽然從三號樓二單元走出來。他站在小區的空地上，先是四張了一下，隨後就點燃一煙慢慢地吸著，看似悠閑自在，但顯然是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靜。一煙吸完，男子又朝前後左右看了看，疾步走向那些被砸的汽車。他站在那輛銀灰萬事得前，迅速查看了一下車輛損的況，又車前蓋上的凹陷，確認四下無人後，鑽進去發了汽車。

肖立刻鬆開手剎，「準備手！」

方木一把拽住他，「先別急，裴嵐很可能還在湯小控制之下。」

「不抓就來不及了。」肖一臉焦急，「萬一他跑了怎麼辦？」

「不會！」方木斷然說道，「誰也不要！」

果真，男子只是把汽車開到了二號樓樓下，鎖好，然後就一路小跑回到了三號樓二單元。

「要不要跟他上樓？」肖似乎已經開始信任方木的判斷，「也許能查清他住哪個房間。」

「那會驚著他。」方木搖搖頭，「這小子謹慎的——現在沒準正蹲在二樓緩臺上聽靜呢。」

「那怎麼辦？」肖看看窗外，「已經快天黑了。」

方木想了想，「去居委會瞧瞧。」

在居委會的調查一無所獲。胖胖的居委會主任對本區的住戶況以及房屋出租況一問三不知。從方木的臉上看不出失，似乎他對一切早有預料。就在肖噼頭蓋臉地批評居委會主任對治保工作不負責時，方木卻提出了一個出乎大家意料的要求：他要一套小區垃圾清運員的制服。

肖最先反應過來，起電話就要局裏派個年齡大的警過來協助調查。人員到位后，方木指示假扮垃圾清運員，把三號樓二單元三樓以上門口的垃圾袋都拎下來，並再三囑咐每個垃圾袋都要標清門牌號。

事進展得很順利，不到一個小時，警就氣吁吁地推了一大車垃圾回到了埋伏點。

「這麼多？」肖看看幾乎滿載的垃圾車，「辛苦你了。」

「沒事。」警臉上的汗水，「我怕嫌疑人在樓上觀察，謹慎起見，我把這幾棟樓的垃圾都收了。」

「那我們要的東西呢？」肖急切地問道。

「在這兒呢。」警彎腰從垃圾車裏拽出一個紙箱，「我特意分開裝的——袋子上的膠布標清了門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