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打電話來說被安排調查城灣賓館那條線。方木問清時間后，決定和肖一起去。

老邢說當日那人被鋼刀刺穿，而現場卻沒有發現任何痕跡。如果說被害人因傷口被兇堵住，暫時沒有流——這的確有可能，但是如果一點跡都沒有留下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有人在案發後用極快的速度清理了現場。按常理，樓道里的監控設備應該將整個過程攝錄下來，但賓館的答覆是當天恰好在調試設備，因此，關閉了視頻監控系統。

真的有那麼巧合麼？

方木趕到賓館的時候，肖已經在大廳里等著了。他的手裏捧著一個文件夾，正在皺著眉頭仔細看。見方木走過來，肖似乎按捺不住驚訝的心，噼頭說道：「這案子也太他媽離譜了。」

「是啊。」方木挨著他坐下，「疑點很多。」

肖卻站了起來，「那咱們還等什麼？開始查吧。」

按照警方的要求，624房間自案發後就再沒有接待過任何客人。樓層經理打開房間后，一霉味撲面而來。肖走進房間，來回踱了一圈，邊走邊用手比劃著。

「邢局長站在這裏……胡英博和那個人站在這裏……殺人……人撲倒……」

肖單膝跪在地面上，輕輕地著地毯，「……那麼這裏就應該是人的傷口接的地方。」

他抬起頭來問樓層經理：「這是案發當日那塊地毯麼？」

「對。我們什麼都沒有。」

肖看看方木，方木無奈地聳聳肩膀，「在地毯上一點跡也沒發現。」

「這就怪了。」肖皺了眉頭，「如果邢局長說的是真的，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啊。」

方木無言以對，轉進了衛生間。據老邢的說法，胡英博是從衛生間里挾持著人質走出來的。雖然勘驗部門在這裏同樣一無所獲，方木還是不死心。然而上上下下查看了半天後，他也不得不承認，現場的確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線索。

「有發現麼？」肖靠在門邊，翻看著手裏的材料，「報告裏說這裏什麼都沒發現——連頭髮都沒有。」

「這就是最大的疑點。」方木掃視著衛生間里的件，「打掃得這麼乾淨，反倒像有意為之——這種級別的賓館可能把衛生間搞得一塵不染麼？」

「先生！」樓層經理話了，「請不要質疑我們賓館的素質！」

「拉倒吧。」肖不屑地撇撇，「連星級都沒有，能好到哪兒去？」

「對不起！」年輕的樓層經理漲紅了臉，「我們賓館的有些房間，即使跟五星級酒店相比也不會遜！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帶您去參觀，您看看是不是一塵不染！」

肖擺擺手，「算了，我沒那個時間。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再你。」

樓層經理欠欠子，氣沖沖地走了。

「集榮譽還強。」肖無奈地說。他轉看看一臉沉的方木，「怎麼樣？要不要再看看？」

「算了。」方木有些心灰意冷，「這地方估計查不出什麼來，去監控室吧。」

監控室位於二樓，方木和肖走進去的時候，裏面只有一個保安員在值班。看到有人進來，他急忙放下擱在椅背上的雙腳，同時關掉了正在看的手機視頻。儘管如此，方木仍然聽到了男歡的聲音。

肖顯然也聽到了。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面帶調侃之。「沒打擾你吧？」

「沒有。」保安整整服，「你們是……」

「警察。」

肖詢問的時候，方木打量著小小的視頻監控室。左面的牆上是一面大大的監視，十幾個畫面在顯示屏上依次排開。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24房間附近的視頻畫面。他看了一會兒，發現這賓館雖然不怎麼樣，視頻設備卻不錯，畫面清晰流暢，被攝錄下來的人，很容易分辨出長相。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如果案發當日的整個過程都被錄下來的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方木暗自罵了一句，收回心思，留神傾聽肖和保安員的對話。

「景旭，你干這個多久了？」

「不到一年。」

看來這個保安員景旭，方木斜靠在監視臺前，不聲地看著他。

「案發當日的監控錄像還有麼？」

「沒有，當天在進行系統調試，所有的視頻監控設備都關了。」

「這麼巧？」

「嗯。」

「誰指使你這麼做的？」方木突然了一句。

景旭轉過頭來，略顯詫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什麼誰指使的？」他冷冷地說道，「系統需要調試，我們有什麼辦法——誰也不能預測到那天會出事。」

「關了視頻設備，你們怎麼掌握賓館里的治安況？」

「咳，我們這破賓館，平時都沒有人來，沒必要盯著。」

「沒必要？那為什麼安裝這麼好的視頻監控設備？」

「這個……」景旭輕笑一聲，「你恐怕得去問老闆。」

方木不說話了，瞇起眼睛盯著景旭，幾秒鐘后，輕聲問道：「當天，真的沒有視頻監控麼？」

「沒有。」景旭不耐煩地咂著，同時用力脖子，似乎覺得疲憊不堪，「還要我說幾遍？」

方木微微頷首，「好。」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景旭，「如果你又想起什麼，就打電話給我。」

景旭接過名片，看也不看就放在監視臺上。

「好的。」

方木和肖轉朝門口走去，剛拉開門，景旭就在後「哎」了一聲。

「嗯？」方木立刻回過頭去。

「前幾天你們有幾個人過來調查，拿走了一些舊的監控錄像帶。」景旭懶洋洋地說，「如果用完了，他們還回來。」

「幾個人？」方木馬上問道。

「三個吧，對，三個。」

回去的路上，肖一直盯著窗外不說話，方木也無心閑聊。等候一個紅燈的時候，肖忽然扭過頭來看著方木，問道：「誰拿走了錄像帶？」

方木愣了一下，隨即緩緩地搖搖頭。

其實他很清楚，拿走錄像帶的是鄭霖那伙人。至於他們想幹什麼，卻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那就是調取這些錄像帶，並不是鄭霖職務範圍之的事。他覺得，鄭霖如此關注老邢的案子，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升職。

肖「哦」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你相信景旭的話麼？」

「不。」方木收回心思，目視前方，乾脆地答道，「他在說謊。」

「哦？」肖不由得坐正了子，「哪句？」

紅燈變綠。方木發汽車，「關於監控錄像的事。」

「你的意思是……」肖皺起眉頭回憶著，「確實有人指使他關掉了視頻監控設備？」

「對。」

「理由呢？」肖試探著看看方木，「又是覺？」

「不是。」方木笑笑，「當時我問他是否有人指使，他表現得十分不屑，這往往意味著質問是真實的。另外，不知你注意沒有，當我問他當天是否真的沒有監控錄像的時候，他用力地了脖子。」

「嗯，好像是有這麼回事。」肖想想，「這又代表什麼呢？」

「人撒謊的時候會去脖子。」方木哼了一聲，「這是最典型的表現。」

「呵呵。」肖笑起來，「你小子夠厲害！對了，據說要給老邢測謊，乾脆你去算了。」

「我倒是想！」方木苦笑一下，緒卻驟然低落下來。測謊專家就要到了，也不知老邢能不能過這一關。

瀋來的專家韓衛明，四十多歲，花白的頭髮，臉上壑縱橫。與其說他像測謊專家，還不如說像混跡職場多年的老推銷員。一下車，他就和前來迎接的邊平來了個熊抱，又拍又打，顯得十分親熱。

邊平朝他後，「一個人來的？助手呢？」

「甭提了，那小子回老家結婚去了。」韓衛明笑呵呵地說，"你們給我指派個人當助手得了。

「沒問題。」邊平急忙拉過方木，「這是我們里最棒的小夥子，就把他派給你吧。」

韓衛明笑著打量了一下方木，在那一瞬間，方木突然到這貌似平庸的中年人一下子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雙眼裏，而那目宛如X一般，剎那間就將自己看了個通通。

「不錯不錯。」韓衛明拍了拍方木的肩膀，「機靈的——這幾天就辛苦你了啊。」

方木回過神來，急忙回了句客套話：「我是跟著韓老師學習。」

韓衛明哈哈一笑，轉對邊平說：「走吧，老夥計，請我吃頓好的。」

邊平請客，方木作陪。所謂「吃頓好的」，原來是一頓四川火鍋。按照韓衛明的話來講，他就好這一口。席間，韓衛明興緻很高，拉著邊平大聲談笑。無心吃喝的方木幾次想談談案子的事，都不知如何開口。這頓飯直吃到晚上十點半，不勝酒力的韓衛明才提出回賓館休息。回去的路上，方木埋怨邊平為何不趁這個單獨相的機會說說案子，邊平撇撇說：「你真以為老韓喝多了？他心裏清楚著呢。」他解開領口的扣子，呼吸中酒氣很濃，「這老小子就不想給咱們機會，所以才一個勁兒地灌酒。」

方木不做聲了，半晌，悶悶地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邊平看著窗外的夜景若有所思，「省里的專家也不，你知道為什麼請韓衛明來麼？」

「嗯？」

「老韓為人耿直是出了名的。給老邢測謊，必須找一個不肯徇私的人。」邊平看看一臉沉的方木，「不過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事實就是事實，而且，方木……」邊平的語調驟然嚴肅起來，方木不由得轉頭看著他。「……作為警察，張正義是必要的，但我們也不能喪失立場。」

良久，方木才點點頭，看似接了邊平的指點，其實他的心更加紛。

老邢分明是被人陷害的，而在沒有有利證據的況下，法律卻要給他嚴厲的制裁。

警察要保持忠誠，然而，要忠誠以對的是法律，還是良心？

果真如邊平所說，韓衛明第二天閉門謝客，誰也不見，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研究案卷，選定測試房間和安裝測試設備的工作統統給邊平和方木去做。第三天，方木早早去賓館的餐廳等韓衛明，剛一進門，就看到韓衛明坐在桌前喝粥。韓衛明也立刻發現了方木，遠遠地揮手招呼他過來。

「吃了麼？」韓衛明拿出一張餐巾紙，「這粥不錯，嘗嘗？」

「我吃過了。」方木無心寒暄，「韓老師，測試方案怎麼樣了？」

「嗬，老邊推薦的人果真有兩下子。」韓衛明打著哈哈，「看不出你還行。」

方木不苦笑。哪裏是什麼行，都是這段時間惡補測謊技的結果。他知道，測謊程序可以分為測試方案的制訂、測試方案的實施和測試數據的整理三個子程序。其中，測試方案包括測試目標、測試對象和測試格式等容，其中最關鍵的，就是編製發被測人員心理生理反應的問題，以及這些問題的排列組合方式。表面上看起來，韓衛明很信任邊平和方木，把一些工作給他們去做，但是測謊的決定部分，他是絕不會讓外人手的。方木對此心知肚明，也就打消了提前窺視測試方案的念頭。再說，即使他能夠提前預知測試問題，也很難為老邢做什麼。

吃過早飯，韓衛明又東拉西扯聊了半天，眼看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半，才起說道：「走吧，去局裏看看。」

雖然此刻已經過了通高峰期，路面上仍然不夠順暢。吉普車在集的車流中走走停停，行進緩慢。方木不時從後視鏡里觀察韓衛明，韓衛明一臉閑散的表，半靠在後座上，似乎對窗外的景緻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