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剛剛轉那條山間小路,就看見那輛一模一樣的車停在一塊巨石旁邊。司機停車,熄火。幾乎是同時,那輛車的車門也開了,幾個人跳下車,向這邊走來。司機沒有下車,靜靜地看著他們慢慢靠近,一邊留神周圍的靜,一邊手打開了腰間手槍的槍機。
他們來得比平時要早幾個小時,因為今天車上還裝了特殊的貨。陸天長在駕駛室里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一無所獲后,低聲問道:「帶來了嗎?」
司機看了陸天長一眼,手從座位下掏出一個黑塑膠袋,遞給他。
陸天長撕開塑膠袋,拆開報紙,裏面是四支五四式手槍,還有幾盒子彈。
陸天長的雙眼放,手指一一拂過那四支槍,裏嘖嘖有聲:「這才是好玩意兒。」他拿起一支槍,「嘩啦」一聲拉套筒,取下彈夾,又回去,然後按下複位卡筍,套筒複位。
司機冷眼旁觀陸天長在興緻地把玩,心中暗自好笑,沒文化就是沒文化,不認識「隆化製造」這幾個字。
看著那輛貨車的尾燈消失在山石間,陸天長才揮手讓其他人上車。看著手裏沉甸甸的塑膠袋,陸天長的眉頭舒展開來。
無論是陸海濤私自進城,還是那個姓方的攝影師的事,陸天長都對梁四海瞞了。一旦梁四海對自己失去了信任,陸家村就會一夜之間重返貧困———他可不想失去這個財神爺。不過,前幾天發生的事讓陸天長到自己的威信有所搖,他必須讓自己更加強有力。對付那些村民,只靠錢顯然是不夠了,恩威並施才是道理。陸天長塑膠袋,頓時到腰桿了不。
方木是個從不把錢財放在心上的人。但是,此刻他卻不得不面臨這個問題。三十萬,不是小數目,他到哪裏去弄這筆錢呢?
不能指市局的辦案經費,能否審批功且不論,如果走了消息,後果不堪設想。方木只能自己想辦法。可是他從警幾年來,積蓄甚,每月的工資除了必要的生活開支外,都給了孤兒院。方木坐在桌前愁眉不展,電話本翻了好幾遍,他發現自己的朋友沒有一個有錢的。
鬱悶之餘,方木急得在客廳里來回轉。剛走了幾步,方木就站住了。他環視了一下斑駁陳舊的牆壁,輕嘆了一口氣。
為了老邢,只能這樣了。
第三天下午,方木從銀行出來,出電話,撥通了景旭的號碼,眉頭不由得越皺越。
景旭的電話無人接聽。
方木揮手了一臺計程車,沉再三,撥通了肖的電話。
趕到景旭家樓下的時候,肖已經在等候了。方木跑過去,低聲問道:「沒告訴別人吧?」「沒有,你特意囑咐的,我怎麼能忘。」肖一臉疑不解的表,「到這兒來幹嗎?」
方木沒回答,示意他跟自己上樓。
今天易報,方木本想讓邊平來做個見證。景旭沒有接聽電話,這讓方木有了一不祥的預。於是他臨時決定把邊平換肖,如果遇到急況,肖顯然要比邊平更管用。
兩個人躡手躡腳地登上三樓。
方木觀察了一下周圍的靜,抬手敲門。
毫無回應。
冷汗一下子從方木的額頭上沁了出來。他幾乎是哆嗦著出電話,再次撥通了景旭的號碼。
一陣手機鈴聲從門那邊響起。
方木立刻如被雷擊般呆住。肖看看方木,用手試著推了一下房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肖一言不發地拔出槍,扳下擊錘,快步沖室。方木急忙掛斷電話,尾隨其後。
現在雖然是下午,但是房間里門窗閉,還拉著厚厚的窗簾,大部分事都藏在黑暗中。肖吸了吸鼻子,和方木換了一下眼神。
是腥味。
方木的手抖了起來。他快步走向右側的臥室,一把推開閉的房門,到了電燈開關。剎那間,臥室里一片明亮,沒人。
他暗罵了一句,剛走出臥室,就聽見肖了一聲「方木」。
方木循聲過去,看見肖站在衛生間門口,直愣愣地向裏面看著。
方木的心底一片冰涼,他快步走過去,和肖並肩站在衛生間門口。
景旭蜷在浴缸里,一截晾繩勒在他的脖子上,縊痕已經發黑。
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要上前查看,卻被肖一把拽住了胳膊。
肖一直把方木拖到沙發前坐下,然後半蹲在方木前,目炯炯:「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木知道已經瞞不住了,就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肖。肖的臉越聽越沉,最後站起,把槍回槍套,叉著腰站了半分鐘后,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方木無言以對,把臉埋在手掌里,長嘆一聲。
「不信任我,對吧?」肖越說越氣,「如果你當時告訴我,我們可以一個人去籌錢,另一個人保護景旭。可是現在呢?」他一腳踢飛了地上的一本黃雜誌,「差一步就能破案了!」
「別說了!」方木騰地站起來,推開他向衛生間走去。
「你別添了!」肖低聲喝道:「咱們快走,否則真的說不清了!」方木沒有理他,徑自來到景旭的旁。從的表徵來看,景旭至已經死了二十四個小時以上,死因應該是機械窒息。方木看看景旭服上已經乾涸的跡,眉頭皺了起來。致其死地的應該是脖子上的晾繩,那他上的跡又是從何而來呢?
方木想了想,從牆角拎起一馬桶搋子,把木柄進下,再用力向後撬。景旭的被翻轉過來……方木倒吸了一口涼氣。景旭的右手除拇指和食指外,全被斬斷。
斷指模煳,殘骨約可見。仔細去看,每被斬斷的指骨旁邊的層里,似乎還有東西。方木用一隻手撐住,另一隻手掏出鑰匙,打開鑰匙圈上的指甲鉗,湊過去夾住其中一個不明,慢慢拔了出來。是一牙籤。
兇手斬斷了景旭的手指,又把牙籤一進去。
「供。」肖不知何時站到了
方木後,他小心地拈起那牙籤看了看,又照原樣了回去,「那天的事,你還對別人講起過嗎?」
「沒有。」方木搖搖頭。
「兇手在找什麼東西。」肖若有所思地看著景旭的,「也許就是他對你提到的那些錄像帶。」
方木面如死灰,放下景旭的就要進屋去尋找。
「別費勁了。」肖朝景旭的努努,「他這種人,不了多久的———三手指肯定就招了,否則也不會給他留下兩。」
「來幫忙吧。」肖撿起一條巾,反覆拭著那馬桶搋子,「把我們過的東西都乾淨——別留下我們來過現場的痕跡。」
十五分鐘后,肖和方木已經駕車來到了一個僻靜無人。肖把拭過的巾在油箱裏浸,然後點燃燒掉。方木靜靜地坐在車裏,看著那條巾變一堆黑灰,剛剛燃起的一點希也像它一樣,灰飛煙滅了。
肖回到車裏,甩給方木一煙,自己也點上一,盯著前方出神。幾分鐘后,他開口問道:「這小子應該已經死了二十四個小時以上了,案發當天,你沒給他打電話吧?」
「沒有。」方木的聲音喑啞。
「今天呢,打了幾遍?」
「兩遍。」
「嗯,咱們的人會查他的電話單。」肖發了汽車,「今天下午我和你在搞外調,打電話給景旭,想再核實一下監控錄像的事———記住了嗎?」
方木點點頭。
開出去幾公里,肖看方木仍然是一副極度消沉的樣子,笑笑說道:「往好想吧,至你省了三十萬——對了,說到這筆錢,我想問問你,你從哪裏弄來的?」方木乾裂的:「我抵押了房子。」
「哦?」肖驚訝地挑起了眉,「你真他媽義氣———不,不是諷刺你。」他看到方木向自己,急忙補充道,「我這是真心話———老邢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福氣。」
他頓了一下,低聲說:「我也希有你這樣的朋友……」
「別說了!」方木打斷了肖的話。現在想到老邢,只會讓自己更加難。
邢至森把白菜豆腐湯倒進餐盤裏,和米飯混合在一起,攪拌了幾下,一口口吃起來。有時咀嚼的作過大,臉頰上的傷口還作痛。
昨天在浴室洗澡的時候,幾個犯人故意把皂扔在他的腳下,邢至森一頭撞在了水管上,頓時滿臉是。被送到醫務室簡單包紮后,管教問他是怎麼回事,他只能回答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說實話,只能招致更猛烈的報復。現在必須要忍,直到那小子查出個水落石出。
幾個人端著餐盤坐在邢至森對面的桌子上,邊吃邊看著他。邢至森沒抬頭,但是也注意到了對方的目。這幾個犯人沒見過,應該是新來的。雖然不可能與他們有什麼過節,但是前公安局長的份,總會在這裏引起大多數人的敵意。邢至森不想多惹麻煩,就背過去繼續吃飯。
這時,一個管教走過來,敲敲邢至森面前的桌子。
「老邢,有人來探視。」
一到看守所,楊敏就想哭,看著邢至森從玻璃幕牆那邊走過來,剛剛乾的眼眶又潤了。
「老婆子,哭什麼啊?」邢至森拿起送話,「我正吃飯呢。」
「吃得好麼?」楊敏勉強出笑臉,邢至森臉上的傷赫然在目,不想問,也不敢問。
「不錯啊。」邢至森裝出意猶未盡的樣子,「有魚有。」
楊敏眼睛,起費力地拎起一個大塑膠袋,對邢至森說道:「我給你帶了些東西,有吃的、煙和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別自己用,也給別人分點。」
很清楚丈夫的格,讓他主討好那些人是絕不可能的。以「分」的名義讓他們占點便宜,邢至森能遭點罪。
邢至森當然明白妻子的心意,笑著點點頭。
一時間,兩個人拿著送話相對無語,彼此在對方的臉上尋找著最悉的表。夜那麼深,夜那麼長,高牆外,只有這些回憶才是支撐彼此熬到天明的信念。
楊敏先落淚了,「老頭子,你什麼時候能回家啊?」
一隻曾經白皙,如今皺紋叢生的手在玻璃幕牆上,似乎能平對面那張臉上的累累傷痕。
邢至森也出手,隔著玻璃按在妻子的手上。
「別擔心,會還我一個清白的。」邢至森看看四周,低了聲音,「最近見過方木麼?」
「見過。」楊敏點點頭,院,那孩被欺負得很慘。"
「嗯?」邢至森的心裏燃起一希。
"前段日於他還帶了一個孩去醫院,那孩被欺負得很慘,看來這小子還真查出一些東西了。
「不過,他好像也傷了。」楊敏的聲音充滿憂戚,「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要不,我讓他來看你?」
「算了。現在只能讓家屬探視,不會批準他來的。」邢至森皺了眉頭。方木顯然為查清此案冒了很大的風險,這是他不想看到的。可是,除了方木,他想不出還能信任誰。而且,他正地到更大的不安。
「過段日子,找個機會把孩子安葬了吧。」邢至森緩緩地說,「這麼久了,也該讓娜娜人土為安了。」
「嗯。」楊敏答應道,想了想,眼睛突然瞪大了,「你幹什麼?臨終言麼?」
「不是,你想到哪裏去了……」
「你可不許胡來!」楊敏徹底急了,「我們不是約好了麼,娜娜是我們一起帶來的,也應該由我們一起送走——你可得好好的。」
「好好好,你放心吧。」邢至森急忙安妻子,心中的不安卻越發強烈。
他突然想起了食堂里那幾張陌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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