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程背靠在寬大的靠椅上,捧著一本厚厚的《表達心理治療和心理劇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在看。下午的靜靜地潑灑進來,被可鑒人的紅木地板反,又轉了暖暖的溫度。
門被輕輕地敲響,楊錦程摘下眼鏡,回到桌前,「請進。」
助理陳哲走進來,把一把車鑰匙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楊主任,車修好了。」
「嗯。謝謝。」楊錦程起去拿掛在架上的西服外套,「花了多錢?」
「不用了。」陳哲垂著手,畢恭畢敬地站著,「我已經把發票給會計,走研究所的帳了。」
「那怎麼行?這是兩回事。」楊錦程皺皺眉頭,「一會我去找會計吧。」
陳哲有些尷尬,「楊主任真是廉潔奉公。」
楊錦程擺擺手,「應該的。」陳哲的臉更紅了,楊錦程笑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下不為例。」
陳哲正要說話,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你好……我是……哦,石老師你好……」楊錦程拿著聽筒,看了陳哲一眼。陳哲立刻點點頭,「主任我先走了。」
說罷,他就轉走出了主任辦公室,又小心地把門關好。
五分鐘后,已經換下白大褂,穿著筆西服的楊錦程走出主任辦公室,跟行政辦公室主任簡單囑咐了幾句后,就去了地下停車場。一路上不斷有人跟他鞠躬、打招呼,楊錦程始終面微笑,步履從容。
打開車鎖后,楊錦程特意看了一眼車門,可鑒人的車門上毫無瑕疵,那道醜陋的劃痕已經無影無蹤。楊錦程滿意地點點頭,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半小時后,長盛小學的教務長辦公室里,楊錦程和胖胖的教務長相對而坐,楊展站在牆角,面朝牆壁,不時手去摳牆上的一小塊牆皮。
「事就是這樣,好在被打的學生傷得不重,家長也表示不追究了。不過我們有責任把這件事通知給您,希您能回去對楊展適當管教,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教務長在氣宇軒昂的楊錦程面前顯得有些拘謹,一點不像在其他家長面前那樣冷刻板。
「您批評得對,孩子不聽話,主要責任在我--你放老實點!」教務長被嚇了一跳,楊錦程急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說您。楊展,你把手給我放下!」
楊展沒有立刻停手,而是加快速度又摳了幾下,「嘩啦」,一大塊牆皮應聲而落。
楊錦程氣得七竅生煙,教務長急忙打圓場:「這孩子確實不錯,就是有點……我行我素。」
楊展安靜地蜷在後座上,目依次掃過街邊的店鋪,過車窗,外面的一切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灰藍,像一部彩單調的老電影。
「為什麼打人?」楊錦程問道。
楊展看看後視鏡,父親正用一種嚴厲的目盯著自己,他扭過頭去,一言不發。
楊錦程重重地嘆了口氣,專心開車。
路過一家肯德基餐廳的時候,楊錦程減慢了車速。「吃中午飯了麼?」
楊展沒有回頭,只是兩個角開始向下撇,漸漸地,眼淚串地落下來。
楊錦程把車停在路邊,片刻,著臉拎著一個大紙袋回來了。他把紙袋扔給楊展,楊展迫不及待地打開大嚼,弄得後座上到都是食碎屑。楊錦程從後視鏡里看到兒子的吃相,小聲咒罵了一句。
「真他媽不給老子長臉。」他從紙巾盒裏出幾張面巾紙拋向後面,「你的和手!」
楊展很快就吃飽了,他把那個紙袋小心地封好,佈滿油漬和沙拉醬的臉上又恢復了冷漠的表。
楊錦程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智·苑小區的保安室。十幾分鐘后,楊錦程走了出來,後跟著點頭哈腰的保安隊長。
「楊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抓住那個劃車的兇手!」他把「兇手」這兩個字咬得格外重,一幅同仇敵愾的樣子。
楊錦程帶著兒子回到家,一進門,楊展就掉鞋子,鑽進自己的房間里。楊錦程本來還打算好好盤問一下楊展,聽到楊展的臥室門鎖「咔嗒」一聲鎖死了,站在原地發了半天愣,一氣憋在口出不來,只能悻悻地吼了一句:「我去上班,你在家裏給我老老實實地獃著!」
楊展背著書包坐在小床上,聽到父親的吼,輕輕地笑了笑。確認父親已經離開后,楊展放下書包,一頭鑽進床底,掏出那個小鐵盒,把一直攥在手裏的那個紙袋裏的食統統倒進去。做完這一切,他滿意地拍拍上的灰塵,打開門去客廳看電視了。
楊錦程再回來時已經是深夜。客廳里漆黑一片,兒子臥室的門裏也見不到一亮。楊錦程轉一下門把手,鎖住的。他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的書房,先打開電腦,然後換上家居服,煮了一杯濃濃的咖啡。牆上的時鐘指向23:30分,他坐到電腦前,登陸自己的電子郵箱,當看到收件箱裏有一封新郵件的時候,楊錦程輕輕地笑了笑。大約一小時后,楊錦程關掉電腦,洗漱完畢後上床睡覺。
直到父親的房間里傳出平穩、均勻的鼾聲后,楊展才讓自己的耳朵離開了房門。他還穿著白天的服,毫沒有即將就寢的樣子。
楊展站在門旁,小心翼翼地擰開門鎖,那「咔嗒」一聲似乎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沒有馬上開門,靜靜地站了一會,直到確信父親並沒有被驚醒后才拉開房門。
他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悄無聲息地換上運鞋,張的緒讓他做完這一切后已經有些氣。楊展站在門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慢慢地打開門出去了。
走廊里的溫度比家裏要低得多,楊展卻到十分暢快。他沿著樓梯緩緩而下,下了兩層后就加快了腳步。聲控燈在孩子歡快的腳步中被逐層點亮,一棟死氣沉沉的樓彷彿瞬間就煥發了生機。
孩子直接去了地下停車場。夜中,大大的停車場口宛如從地底延而上的一張盆大口。剛走到門前,冷的空氣就撲面而來。孩子腳步不停,疾步走下去,對那些攝像頭視而不見。停車場里並沒有因為楊錦程的投訴而加派人手巡邏,值班室里漆黑一片,想必值班的保安員早就睡過去。楊展走過那些、款式各異的汽車,徑直走到一臺銀灰本田轎車旁。他蹲在一側車門前,手著亮如新的漆面,臉上的表似笑非笑,而那似是而非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孩子的手上就多了一把鑰匙。
他著鑰匙,在車門上用力地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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