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黃河，喜怒無常。

　自宋仁宗慶歷八年，大河改道，其后近兩百年來，下游海水道，或因天災、或因人禍，頻頻更易，北海河、中奪濟水，南侵淮河。

　其中最北邊的這一條，從滄州穿過，北海河，水量雖不沛，算不得主流，卻是黃河幫的勢力所在。

　去年明教部組織變更，夏全返回明頂擔任明左使，他在滄州發起義打下的地盤卻沒被金人搶回去。

　因為當時蒙古虛張聲勢，木華黎號稱十萬大軍攻打擾上京，西夏同樣號稱十萬大軍東征山西，而南方，襄一帶，南宋的軍隊也是躍躍試。

　金國面臨三線作戰，所以便分不出兵力來平。

　這麼一來，被任命為滄州分舵舵主的呼延凡接手了滄州之后，地盤非但沒有小，反而又乘機擴大了一倍。

　金國無力派大軍鎮，便暗中唆使北方各大江湖門派，來找義軍的麻煩。

　其中勢力最大的江湖門派便是橫行黃河流域的黃河幫。

　黃河幫的現任幫主做沙通天，人稱鬼門龍王，乃是名已久的江湖人，武功當世一流，他還有一個師弟，做侯通海，外號做三頭蛟，因為頭上長了三個瘤子，形似蛟龍的犄角而得名。他的武功遠不及他的師兄，但是在北方武林中也是一個響當當的人。

　呼延凡一對金鞭雖然威力不俗，但也不過與沙通天在伯仲之間，要面對沙通天侯通海師兄弟聯手，那便力有未殆了。

　更何況沙通天還有個好友，人稱千手人屠的彭連虎彭寨主，為人武功高明還頗工于心計，使得呼延凡不得不向明頂請求支援。

　正好柯崇云這邊已經理清了沂蒙山區及周邊的教育系，正打算去其他分舵繼續推行教化，全金發便讓他先去滄州分舵，順便幫呼延凡撐場子。

　柯崇云來到滄州不過大半個月，正在收集周邊村鎮的人口結構，方便規劃日后的蒙學建設。這一日，他正行至運河邊，忽然聽到岸邊傳來打斗之聲。

　他當心是黃河幫又與明教弟子發生沖突，便立馬過去查看。

　卻見一個頭生三角的中年男子正領著四個青年圍攻一對年輕男。

　柯崇云一眼認出了雙方的份。

　那中年男子以及四名青年正是黃河幫幫主沙通天的師弟侯通海，以及他的徒弟黃河四鬼。而另一方的年輕男也是老人，正是從明頂過來尋他的陸展元以及何沅君。

　他見二人雖被圍攻，但是一招一式，毫不，顯然尤有余力，想來最多不過一刻時間定能取勝，于是便按兵不，靜觀其變。

　陸展元的陸家刀法威力頗為不俗，侯通海的三叉的功夫雖然嫻，但顯然只有招架之功，有反擊的余地，所以勉力支撐，卻是因為不想在自己的四個師侄面前丟了面子。

　昨日黃河四鬼在運河上見到了何沅君，見貌便口花花的出言調戲，其實只是過癮而已，未必真就起了什麼壞心思。

　只是何沅君這一陣子心卻頗為不佳。

　原本把李莫愁當作潛在的對手，一路暗中瞞自己找柯崇云的事，一面暗中試探李莫愁的態度，誰知李莫愁竟似渾然沒察覺到異常，讓一肚子的小算盤都落了空。

　本來這結果應該正和心意才對，但反而覺得更加煩躁起來。

　心不佳的何沅君自然便將火氣撒到了這四個登徒子上。

　黃河四鬼武功平平，哪里是何沅君以及陸展元的敵手，當即便被毒打了一頓。

　四鬼例來在水上也是橫行慣了的，哪里愿吃這個悶虧。

　他們對師父沙通天是又敬又怕，自不敢找他替自己人等出頭，但侯通海子率真，與四人卻是十分要好，于是四人便請他來替自己等人找回場子。

　侯通海的武功最多與何沅君伯仲之間，應對陸展元就有些吃力了。

　而黃河四鬼這邊，任憑斷魂刀橫斬豎劈、追命槍上刺下也不到何沅君一角，而奪魄鞭舞得再兇，喪門斧砍得再重，打不到人卻也是無用。

　何沅君輕功不俗，在四人之間游刃有余，不過半刻鐘，四人便都已經氣吁吁，而卻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輕松寫意。

　不一會兒，何沅君瞅到一個機會，抬腳往那使奪魄鞭得馬青雄的后上用力一踢，直接將他踢了個大跟頭。

　喪門斧錢青健見狀想要去扶，膝窩一痛，立足不穩，往前一栽，竟是與馬青雄一道摔做了一團。

　四人聯手尚且不是的對手，如今四去其二，余下的斷魂刀沈青剛和追命槍吳青烈又哪里是對手，不過四五招便紛紛步了馬錢二人的后塵。

　侯通海見到四個師侄栽了，心下一慌，招式登時出了破綻，雖是一瞬即逝，卻被陸展元敏銳捕捉，揮刀一，登時在他手背上劃出了一個大口子。

　侯通海吃痛，三叉拿不住，瞬間落到了地上。

　他倒是氣，輸人不輸陣，捂著手背囂道：“兩個小東西，今日咱們黃河幫栽了，敢不敢留個名字，來日定要找回場子。”

　武林中人行走江湖，要麼圖財，要麼圖名，陸展元家中殷實，所圖的自然是后者，于是道：“黃河幫也算是大派，沒想到盡然如此不堪，聽好了，我乃嘉興陸家莊的陸展元，那位是大理一燈大師門下，何沅君！”

　侯通海道：“陸家莊我倒是聽過，不是黃藥師那個徒弟的莊子麼，至于一燈大師，什麼東西，聽都沒聽過！”

　一燈出家之后一直居，江湖上只知道南帝的多，知道一燈的卻寥寥無幾，侯通海不知道也不奇怪。

　同樣是陸家莊，他嘉興陸家莊被太湖陸家莊了一頭，就算現在莊子已經易主，名頭也還比嘉興陸家莊大一些，這讓陸展元有些不爽，便要開口分辯。

　何沅君倒是不在乎什麼名聲，就是單純出來找人、順便躲義父武三通的，所以并不想過度炫耀自己份，便道：“陸大哥你跟這群宵小說那麼多干什麼，平白掉了份，黃河幫好大的名頭，也不過如此而已，當真聞名不如見面，不堪一擊！”

　侯通海怒道：“臭丫頭，大言不慚，我雖然輸了一招，那是因為我分心了，不然憑著小子也能勝我，再說我的功夫不及我師兄鬼門龍王沙通天一，就算你們打敗了我，也不是我師兄的對手！”

　何沅君道：“吹牛誰不會，有本事你那什麼師兄出來，看看本姑娘怕不怕他！”

　就在這時，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小丫頭要見我，自己又是什麼來路，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那聲音初時還遠，等話音落下，便見一個大頭已經從運河對岸飛來到了這一側的岸邊。

　陸展元見到來人，立馬出戒備之，暗道：“登平渡水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來人在水面上不過踩了幾腳，連鞋面都沒有沾，便越過了三四丈寬的河面，這功的造詣當真深不可測，卻不知是什麼人。”

　何沅君沒好氣道：“你這人也是奇怪，你想看，我便要給你看麼，都說了我是一燈大師門下的再傳弟子，你是聾了還是傻了，或者就是沒見過世面的白癡！”

　沙通天自然也不知道一燈是誰，還以為是隨口杜撰的，便道：“小丫頭，就算你不說，接我十招，十招之，我必然能夠猜得出來。”

　何沅君聽他說的信誓旦旦，料想必有一些本事，怕手吃虧，便道：“要猜你自己猜去，干嘛要我接招，你怎麼不接我十招，也不用你接十招，我也知道你是誰，看你這模樣，眼球凸出，全是，一看便不是什麼好人，定然是那什麼鬼門泥鰍王沙鉆地了！”

　柯崇云遠遠聽見何沅君的話，不好笑，心道：“人家明明是鬼門龍王沙通天，怎麼到你這里就變鉆地的泥鰍了！”

　沙通天可不是個好脾氣的，見這小丫頭言語嘲諷，不由惱怒，道：“管他是我接你的招，還是你接我的招，十招之必猜出你的來歷，好你心服口服。”

　說著不等何沅君回答，子一晃便近得旁，抬手直接往脖子抓去。

　這個時候陸展元才來得及喊了一句小心，自己想要援手一時卻是來不及。

　何沅君見他膝不彎曲，足不步，不知怎樣就到了自己前，當即被他這移形換影的功夫嚇了一跳，便是遠觀戰的柯崇云見了也頗覺佩服，暗道“不愧是黃河幫的幫主，武功不容小覷。”

　不過何沅君到底出名門，雖驚不，子后仰，腳尖在地上轉了個圈，子已經躲到了他的一側。

　可沒心思與人打什麼賭，躲開之后，后手食指出，直接用出了一指，朝著沙通天出的空門便點了過去。

　沙通天見狀微微一笑，子一晃便又退了回去，笑道：“我當是什麼人，原來是大理的一指，你是大理皇族的人！”

　陸展元這時已經到了何沅君邊，轉頭看著沙通天道：“我們已經說過，何姑娘是大理一燈大師的再傳弟子，會一指有什麼奇怪。”

　沙通天也不知道段皇爺出家為僧，法名便是一燈的事，但他知道一指乃是段氏不傳之，這子既然會一指，那便是段氏子弟無疑了。

　他忌憚南帝威名，自然不敢得罪，但在師弟和弟子面前，也不能丟了面子，便道：“看在南帝的份上，我不與你們計較，只要你們能夠跟我師弟道個歉，這事便算過去了！”

　何沅君道：“若是我們不道歉呢？”

　“若是不道歉，呵呵，此地沒有旁人，直接丟到江里喂魚，神不知鬼不覺，你說呢，沙老兄！”

　這話自不是沙通天說的。

　大伙循聲去，卻是一個材矮小，目如電的中年男子，此地正在何沅君二人后，與沙通天正好一前一后，將二人包圍了起來。

　沙通天見到來人，心不錯，笑道：“彭老弟，這次你可是慢了不！”

　這彭老弟做彭連虎，原是河北、山西一帶的悍匪，手下嘍啰甚多，聲勢浩大，此人見多識廣、行事毒辣、殺人如麻，外號“千手人屠”。

　他與沙通天不錯，經常一起在黃河上做一些沒本錢的買賣，沒事的時候也常一起喝酒吃。先前二人便是在一起喝酒，得了這邊的消息，這才趕了過來。

　沙通天的輕功更好些所以早來了片刻，彭連虎素來險狡詐，慢了兩步，卻是悄悄堵住住了何沅君與陸展元的退路。

　柯崇云本來不認識這二人，但聽他們間的對話，便猜到了二人的份，心道：“這千手人屠果然名不虛傳，輒就要殺人滅口，看來終究我終究是要出手的了。”

　他其實并不太想與陸展元、何沅君二人照面，特別是后者，與他雖只見了不過兩三次，但過程都十分不友好。

　沙通天聽到彭連虎的話，不由有些猶豫，道：“彭老弟，可是大理段氏子弟！”

　彭連虎道：“正因為是大理段氏，才不能輕易放了，否則必有后患，反正此地沒有外人，誰又能知道！”

　二人當著陸展元與何沅君的面，便要定他們的生死，當真是沒有吧二人放在眼里。

　這態度顯然惹惱了二人，陸展元道：“想要我們的命，也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沙通天與彭連虎對視一眼，忽然雙雙仰天大笑起來。

　陸何二人正自提防，卻見二人同時沖將過來，沙通天手朝著何沅君上招呼，彭連虎卻甩出判筆，點像了陸展元的咽。

　這一趟攻擊分工明確，默契十足，快捷無比。

　陸何二人雖有防備還是被打的有些狼狽。

　陸展元使出陸家刀法，然而只堅持了不到十招，手中刀刃便被彭連虎擊飛。

　何沅君更是不堪。

　出名門，按說招式比起陸展元妙得多，但功力尚淺，對敵經驗也不足，不過五六招便被沙通天扣住了脖子，暗道“我命休矣！”

　便在此時，忽覺耳邊響起一聲呼嘯，那時暗破空之聲。

　沙通天只覺手腕一麻，手掌便自張開。

　何沅君脖子一松，忙后退兩步，拉開了與沙通天的距離，這才轉看向后。

　卻見后忽然多出了一人，雙手拇指扣著中指，指尖上各有一枚小石子，蓄勢待發，細看樣貌，這才認出來人份，可不正是此行的目標，柯崇云麼！